雷州地远,山林叠嶂,离大理国很近。
柳夕熏独自一人驾着马车,走了半月才到。
所幸一路上客栈很多,顾清禹为她准备了许多银两,为怕她不接受,特地藏在马车里。柳夕熏七天之后才发现这些银钱。因此柳夕熏也并未过得贫苦,白天赶路,夜晚投店。走着走着,便到了雷州。
唐慎微虽说归隐了。医术与医德也是这周围鼎鼎有名的,常常救死扶伤,帮一帮这周围的百姓。
柳夕熏到了雷州,只是稍作打听,便来到此处。
唐慎微如今的的住处是在郊外。
宅子修得简朴,像寻常农户一般,用篱笆围了起来,前院种了不少草药。
堂前挂着“聚草堂”的牌匾。
字迹遒劲有力,瘦劲擎峻。即使是柳夕熏这样不懂书法的人,也能感受到书写之人的气魄。
柳夕熏扶着篱笆,朝屋里大喊。
“请问唐老前辈在吗?”
屋里走出一年轻男子,一身白衣白袍,见着柳夕熏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小娘子来此有何事?”
柳夕熏连忙拿出包袱中的推荐信,对男子说道:“镇国侯世子推荐我来拜师,还请这位公子帮忙通报一声。”
男子闻言,有些狐疑,伸手要接过柳夕熏的推荐信,可柳夕熏却信不过他,不敢松手。
男子见柳夕熏紧张的模样,坦然一笑,说道:“我是师父最小的弟子,容衡。娘子放心把推荐信交给我罢。”
柳夕熏闻言便松了手,站在篱笆外耐心候着。
不一会儿容衡便出来了,请柳夕熏进去,唐慎微正在大厅中等着她。
柳夕熏随容衡进到大厅中,见一老头正气定神闲坐在大厅中,左右两列都端坐着几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弟子,男子头上都带着天蓝色的头巾。柳夕熏走到老头面前,行跪拜之礼,静候他开口。
“既是镇国侯世子推荐,老夫便收下你这名弟子,还望你悉心学习,莫要偷懒。”唐慎微一捻下巴上的白胡子,饶有兴趣看着堂下的柳夕熏。
容衡给柳夕熏递了一杯茶水,让她给师父敬茶。
老头接过茶水,便算是礼成了。
柳夕熏正式成为他最小的弟子,排第七,之后便跟着众位师兄师姐一同修习。
容衡带着柳夕熏来到厢房。
此处不似京中的富贵人家,特地建园子。宅子前厅之后便是一方形的院落,一间一间厢房挨着,环抱着中间的院落,再往前走,便是后院,后院如前院一般,也种植着许多草药。
容衡告诉柳夕熏,在此学医要能吃苦,不能娇气,师父的规矩很是严格,曾经有许多弟子都因受不了严厉的要求而半途而废,放弃了继续修习。
由于师父的严格要求,虽然柳夕熏是长途跋涉而来,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只中午歇息片刻,便要与众师兄师姐一同在院落中,按照要求学习辨认草药,学习药理。
柳夕熏见师兄师姐们都开始辨认药草,有的闻味道,有的观察形态,她心里犯了难。
东京城为柳夕熏诊治的大夫提醒过,万万不可刻意、频繁地辨认香味。她如今几乎闻不到味道,更加不可刻意去闻味道。
柳夕熏跪在唐慎微面前,诉说了自己嗅觉失灵之事。
听容衡所说,师父非常严厉,最厌恶学生偷懒,找借口。她原本还怕师父责罚,没想到唐慎微听完并未说什么,反而对这个柳夕熏的病情很有兴趣的样子。
“老夫从医这么多年,这种疑难杂症还真是没见过。”唐慎微兴致勃勃地看着柳夕熏。
柳夕熏伏在地上,言说了京城为自己治病之情形。
“不必多言,你既为我门下徒弟,便由为师来为你医治。”唐慎微朝柳夕熏招一招手,示意她走到面前,瞧一瞧病症。
唐慎微仔细问了问柳夕熏失去嗅觉那几日闻过些什么东西,做了些什么,病症初起如何,而后如何。
而后又给她把脉、看了舌头、鼻子等等,极其仔细。
“近日里心情如何?”唐慎微问道。
“还算平和,病症初起十分焦惧不安,如今已过月余,倒也接受了现实。”柳夕熏如实回答。
“那便好。为师给你想了几个法子,药是不必吃了,但必须闻刺激的味道。”唐慎微说着,低头便在纸上写了些东西。
柳夕熏凑过头去看,倒不像是寻常的药材。
“黎朦子、枸橼、丁香、木香、胡椒。”
唐慎微写完以后将此“药方”交给柳夕熏:“每日晨起、午时、黄昏,都要找这些药材来闻一闻,每种都要深呼吸闻上十次。”
“这是?”柳夕熏不解,如此法子,她还闻所未闻。
“训练你的嗅觉恢复。”唐慎微轻轻一笑,他也很期待这法子:“为师看你脉象、神色都很好,想必经过针灸与汤药,疾因已除,只是嗅觉还迟迟未被唤醒。老夫以为要循序渐进,刺激嗅觉恢复才行。”
柳夕熏闻言,恍然大悟,忙拜谢道:“多谢师父。”
唐慎微欣慰点点头,又唤了容衡带柳夕熏到药堂去找药材,顺便认识认识药材。
容衡带着柳夕熏来到大堂旁边的房间,那便是药堂了,唐慎微专门存放药材的地方。
四面都放满了落地人高的木柜子,一共摆了三列,每排与每列之间的间隔大概只有两人宽。其上装着一个个木抽屉,一个挨着一个。木抽屉外面刻着药材的名称,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
“此处便是我们存放药材之处了,是按照药材的种类依次摆放的。”容衡介绍道。
柳夕熏看着眼前药材的规模,若有所思点点头。
容衡带着柳夕熏分别找了枸橼、丁香、木香与胡椒,黎朦子却并没有提及。
“这里没有黎矇子吗?”柳夕熏问道。
“是了,师父还未能试出黎朦子有何药效,他老人家说的是新鲜的果子,并非炮制过的药材。”容衡解释道。
“那要到何处才有呢?”柳夕熏有些不安,望着容衡。
“别怕,师父他老人家在院中种了两棵树,咱们直接去摘便可。”容衡笑着解释,许是长期行医,他的笑容更有慈悲之感。
虽不知柳夕熏是为何伤了嗅觉,可来此拜师学艺,没了嗅觉便是少了一大助力。
容衡也有些可怜这个女子。
二人来到院中,容衡指着两棵才人高的瘦弱小树说道:“这便是黎朦子树了。”
柳夕熏看着这树干,才两根手指头粗细,其上挂了十来个果子,有些黄澄澄的,有些还是绿色的。
“想必这黄色的便是成熟了吧。”柳夕熏仔细观察着果子,问道。
果子是卵形,果皮上凹凸不平,倒是有些像橘,也有些像橙。
“黎朦子极酸,却独有一股异香,刺激性强。你每日可切半个闻味道以后,再切片放入嘴中,含上片刻。”容衡摘下枝头最黄的那个黎朦子,递给柳夕熏。
柳夕熏接过果子,放到鼻子下细嗅一番,还是闻不到味道,便收了起来。
二人回到唐慎微旁边。
柳夕熏将药材一字排开,按照师父的要求,一一闻过来。
说来也奇,柳夕熏切开黎朦子之后,细细闻一下,竟真能闻到一丝丝刺激的柑橘香味。虽然香气很淡,但也让她感受到嗅觉的存在。
柳夕熏顿时也燃起了希望。
而将黎朦子含在口中,虽然很酸,却也能感受到黎朦子特殊的香气。
唐慎微果然不愧“怪医”之称。
见柳夕熏脸上浮现了一点欣喜的表情,唐慎微与容衡相视一笑,明白起了些作用。
“接下来你便不要闻药草了,白日里便让容衡带着你到院中为草药除除草,熟悉一下药草的形态。”唐慎微从容地说道。
在柳夕熏来到此处之前,容衡便是这堂中最小的徒弟,平日里打理院中的药草一事都是交给他的。
现下柳夕熏是最小的弟子,什么都不会就与师兄师姐们一同学习,怕是不妥,便让容衡带着,先慢慢习惯习惯,而后熟练了,便可以一个人打理院子。
“是,师父。”容衡与柳夕熏齐声说道。
接着容衡便带着柳夕熏绕着院子中的药草地走了一圈。
这药草许多都像是杂草,一个不注意就会将它当作杂草除掉。容衡提醒柳夕熏,接下来的日子,熟悉这些药草可一定要仔细观察,切莫粗心大意,毁了草药的植株。
柳夕熏跟在容衡身后,看着这些规整种植的药草,有些还开着花朵,真是好看。她觉得自己也愿意做这些事,就像是农耕生活一般。
花朵簇拥着,也很像顾清禹的花田。
缩小版的花田。
柳夕熏想到这里,思绪又飘到了远方:顾清禹,不知下次相见又是何时。
略略走了一下神,便被容衡发现了。容衡轻轻拍了拍柳夕熏的头,打趣道:“方才还叫你切莫大意,转头你就走神了。”
柳夕熏惭愧地吐了吐舌头,忙道歉:“对不起,师兄,我一定注意。”
容衡见柳夕熏认错态度良好,笑笑便也不多说,继续介绍着这院中的草药。
柳夕熏顺着他的介绍,一个一个认着。接着,她便看到了一片艾草。
“艾草。”柳夕熏轻轻低语。
“是艾草,怎么了?”容衡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
“艾草具体有些什么药用呢?”柳夕熏怔怔地问道。
“平喘镇咳、祛湿散寒、温经止血。你倒好学,一来便懂得问药理了。”容衡笑盈盈说道。
“我从前是个制香师,想制艾香,却没制成,埋没了艾草的药用。也是因此事,我才伤了嗅觉。”柳夕熏黯然神伤,呆呆地望着那片艾草。
容衡听出她话里的伤感,自己情绪也微微有些低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思索片刻,轻声开解,说道:“虽然我不懂制香,但艾草若是制成香药的确是一举两得之事。比方说艾草煎汤后外洗,可以祛湿止痒,熏灸可以止咳祛痰。可是有些人就是不喜欢艾草的味道,比较排斥,若是制成香药了,便能掩盖艾草刺激的味道,缓解气味对病患的影响。”
柳夕熏闻言觉得十分在理,这些是她制香之时万万想不到的。
看来这拜师是拜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夕熏走后,顾清禹在香行里,整日里魂不守舍。
第一日,想她。
第二日,想她。
第三日……
“平叔,我有一揽子计划,香行之后就交给你了。有事飞鸽传书到雷州。”
内心os:我要去找未来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