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阿旦的陪伴,连淤炁的色彩都没那么好看了,我无聊的躺在淤炁里,胡思乱想着,阿旦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供出来?他为什么要承受那顿藤鞭?他会不会恨我?他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骆驼大人!”那个新人又来了,“钟监正让我来,送您去通天塔!”
我从淤炁里起身,看着那个向我招手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骆驼大人!我叫姚旺!”
“姚旺!你告诉钟监正,我自己去,不用送!”
“可是……骆驼大人……”
“去吧!”
我冲了澡,换好衣服,整理了头发,也许是捅炉子的工作锻炼了我的肌肉,我越发的觉得自己的线条明显了起来。我看着逐步迈向英姿飒爽的自己,自信心更强了。
阿旦说的没错,凡事都是好坏两方面,就是不知道,阿旦这次之后会有什么好事……
我去跟凤午报备,凤午揉着太阳穴,对我说,“骆驼,我在离宫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头疼的!钟监正怎么要求你,我不管,但是在我这,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惹麻烦?!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明白吗?”
我看着凤午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了……”
“就算我凤午求你了,我为了你这个事还在写检查呢!你就消停点吧!唉,我怎么接手你这么一个祖宗爷爷,管的严了,钟监正有意见,管的松了,你是真给我上眼药啊!”
我看了看凤午桌面凌乱的纸张,“要不,等我回来,我帮您写?”
“滚、滚、滚犊子!”凤午不耐烦的摆摆手说,“你就给我安安稳稳的回来,能不能做到?!”
“嘿嘿,必须能!”
天井里,乾宫的新人正在集合,秦术拿着本子在核对着什么,姚旺抱着什么东西正在张望着。
我不想出风头,便绕在后面走。
“骆驼大人!”姚旺的声音像个喇叭一样。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只见又是那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
“钟监正!骆驼大人出来了!”姚旺这个大喇叭!
钟小白听见声音,从乾宫走出来,从姚旺手里接过东西,双手一抖,原来是一件白色的薄绒披风。
他拿着披风走到我面前,双手环绕帮我披好,简单的系了个结。“通天塔太冷,小心感冒。”
我噗嗤一下乐出来,“我是灵体,也会感冒?”
“让你穿,你就穿,别废话,让姚旺送你,我这还得开会……”
我微微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秦术,令我意外的是,秦术竟然不绿了!虽然看我的眼神依然不友好,但是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回过头,审视着钟小白,钟小白回头看了看秦术,又看了看我,“你别瞎寻思……”
“哦?有意思,”我突然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了然于胸的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瞎寻思?”
我扯开钟小白刚系好的结,白色披风悄声落地。
我冷笑道,“钟监正,胃口太大会被撑破肚皮的!”
钟小白皱起眉头,低声说,“给我留点面子!”
我看着秦术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的脸,回应到,“我还是给你留点肚子吧!”说完,转身就走。
姚旺赶忙追上来,“骆驼大人!车在这边!”
“滚!”
我在事务处门口拦了一辆骨灰盒,“去通天塔!”
“下车。”钟小白挡住了车门,严厉的说道。
“师傅,开车!”
“下车!”钟小白提高了声音。
“开车!”
“下车!!”
“两位大人……要不……我下车?!”司机师傅为难地解着安全带说道。
我只好灰头土脸的下了骨灰盒。有钟小白在,我没别的选择,因为没有一辆骨灰盒敢停在我的面前。
我堵着气与钟小白坐在后座上,姚旺在前面兴奋的说,“开车喽!”
“你不是开会么?怎么也跟来了?”
钟小白揉着眼眶说,“这不是有你这么个祖宗么,我真是服了!”
“那开会怎么办?”
“秦术先开着,我一会还得赶紧回来……”
听到秦术的名字,我翻了个大白眼。
钟小白把披风扔到我身上,“以后别在那么人面前给我耍脾气,听见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次我哄着你,下次我就……”
“就怎么样?”我把披风又扔回去,顺势用手盖住他的小树苗。
我像抚摸一只小猫一样,从头到尾,小心翼翼的捋顺它每一根毛发。
钟小白停住了话茬,皱了皱眉,忍着坏笑,“你想……怎么样?”
“我啊……”我微微一笑,轻轻拉开门锁,将手一层一层的探进去,用指尖丈量着树苗的每一丝生机。
我调整着气息,从腹部调出一缕微风,随着上升的清冷的气旋,顺着胳膊,从掌心缓缓流出。我捧着这团犹如春风的气团,悉心的滋养着幼小的树苗,从根茎到树干到枝叶到叶尖最嫩的地方,又从叶尖一缕一丝的包裹到根茎。
我,轻柔耐心,气团配合着我的指尖掠过枝叶的细嫩之处。
春天,万物生发,小树苗终于在春风的沐浴下成长起来,越来越结实,越来越粗壮,我随带清风拢住粗壮的树干,扫过千枝万叶。我腹部微动,逐渐加快气团的运行速度,缕缕微风,相互缠绕,形成的小气旋将树根紧紧裹住。
我手指微调,气旋猛然变大,犹如一股狂躁的龙卷风在无情的吞噬着整个树干和枝干上的枝叶。
我游刃有余的掌控着龙卷风的大小、速度和力度。钟小白尽力控制着胸腔的起伏,调整着杂乱的气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在我的掌控下,钟小白时而震惊、时而迷离、时而疑惑、时而颤抖。
我一脸自豪的欣赏着钟小白的表情变化,就像他第一次欣赏我一样。
就当钟小白最放松最迷离的时刻,我猛然收紧风力,快速的掠下整个枝干的枝叶,从根茎内部的琼浆喷涌而出,幻化在我的气团之中。
“啊……”钟小白浑身一颤,叫出了声。
“钟监正!您怎么了?!”姚旺连忙问道。
“没……没事……”钟小白大口喘息着,讶异的看着我。
我把手撤出来,搭在钟小白的腹部,这缕琼浆被气团包裹,像透明的乳果,我俯身下去,微微张口,缓缓的将这团乳果吞下。
钟小白大口的喘息着,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我轻蔑的撇了他一眼,坐直了身体,不再说话。
钟小白缓了好一阵,才整理好衣服,纠结犹豫了好久才开口,“我错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仍然十分气愤。心想着:我怎么知道的?秦术的脸色还不够明显吗?
我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冷的说“你不只有我,就别要求我只有你,别跟我玩双标!”
“我错了……”钟小白摩挲着我的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刚才那股气流,我体内的气团……我好像还没有搞清楚。
我抽回了手,不想再搭理他。
钟小白又扯了我几次,我都没有回应,他也只好放弃。
姚旺也感受到了我俩尴尬的气氛,不敢再说话。
可能是因为过于生气,也可能是姚旺开的平稳,我下了骨灰盒竟然没有吐。
钟小白跟在我身后帮我披上披风,“这里冷,听话。”
我挡开他的手,快步向前,“不用,我不需要。”
钟小白似乎有点虚脱,追不上我,就让姚旺给我送衣服。
姚旺也是真听话,癫癫的追,撵得我心烦。
我停下脚步,回身拽过披风,走到一旁的悬崖,冷冷地看着钟小白,手一扬,披风如凋零的花瓣落下,消失在无尽的悬崖里。
“骆驼!”钟小白恼怒的喊道,“我就只剩这一件了!”
“你他妈爱剩几件剩几件,你拿来一件我扔一件!”
我在钟小白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愤怒中转身,上山!
走到了山门,我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萝卜精,他一个人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闭着眼,静静的坐着。
我轻轻走过去,不知道是应该叫醒他还是等着他自然醒。
犹豫了一下,干脆也坐在他身边,学着他闭目养神。
雪山的清冷让我舒适,刚才烦躁的心情逐渐的平稳了下来,耳边无声,只有轻轻的风悄悄的溜过。我内视自身,只见湛蓝的空间里有一人影,飘悬其中,四周皆空无一物,但四周又皆盈满于炁。
我看着这个人影,正是我自己,纯湛但透明,看似实物伸手却摸不到。耳边纯静无声,却又有无尽的力量充斥耳膜。
“你……来啦?”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打破了我的宁静。
我缓缓睁开眼睛,是一张大白饼子脸,细长的眼睛里蕴含着无尽的关爱,“啊?萝卜精?”我脱口而出。
“呵呵呵,”萝卜精笑着,用长满须子的手点了一下我的脑袋,说“要是让钟监正他们听到了,可有你好受的!”
我连忙站起身,恭敬地站到一旁,说“袁监正好!诶?您说话恢复正常速度了?”我惊奇的发现,萝卜精说话不是那样慢悠悠的了。
“不是我快了,而是”萝卜精笑呵呵的说,“你慢下来了。”
“我?慢下来了?”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慢下来,沉静心灵。”萝卜精摆摆手让我跟他向山上走去。
我们顺着山路一路上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变化但是走一段路之后,仿佛所有的事物又重新显现。
“袁监正,咱们怎么找丢失的佛缘?”我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萝卜精站住了脚,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什么?!连您都不知道?”我惊讶的说“那我来干什么?”
“只有你,捡到过佛缘。”萝卜精指了指我,说“所以,你来想办法。”
“我?我想什么办法?”我突然觉得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大坑,这个大坑就是这个大白萝卜精挖的。
“你慢慢想办法,找佛缘不能着急。”
“那,我用啥找啊?有没有什么线索啊?”
萝卜精摇摇头说,“找佛缘,需要……随缘。”
“我槽……”我不自觉的骂出了声。
“从今天起,你可以随时来,替我……”萝卜精指着前方的雪山说,“巡山。”
“我槽!”
萝卜精看着气呆的我,呵呵的笑着,“艮宫的人找过好多次,只有你一眼就看到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
“袁监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纯粹的巧合?”我望着这座雪山,这要是都巡一遍,我估计我就直接葬在这了,“那什么,劳烦您回去,让赤监正打我一顿得了,这样还干脆点。”
“呵呵。”萝卜精捋了捋须子,说“没多大的事,打你干什么?”
“没、没多大?那你们把阿旦打成那样?”我有些不明白了。
“阿旦错在,私藏佛缘,知情不报,而你,是捡到的佛缘,不知者不怪,又有什么错呢?”
“这?我?阿旦知道那是佛缘?”
“他知道,所以他悄悄回来送佛缘,这才被发现。我们很惊讶,他竟然私藏佛缘,问他佛缘的来路,他怎么都不开口。所以,才挨罚的。”
“这个傻阿旦!”我看着萝卜精的须子,突然有了非分之想,“那个,袁监正,您说您是人参?”
“野生的!”
“啊,野生人参,那能给我一根儿须子么?就一小根儿就行!”
“呵呵呵呵,”萝卜精捋着须子笑着说,“不给。你还是快些巡山吧!”
第一天的巡山无聊至极,我在雪坡上走了许久,找了许久,都没有佛缘的影子。
我埋怨自己,真是手欠,没事乱捡什么东西!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我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好往回走。走到山脚下才发现,姚旺正在向我招手,“骆驼大人,我在这!”
“你怎么没回去?”我问姚旺。
“钟监正让我在这等您!”
骨灰盒里,我兴致并不高,虽然我下定决心不再看别人的脸色,但是一想到钟小白跟别人……我就生气。
“以后不用送我,也不用等我,别耽误你自己的事。”我对姚旺说。
“不耽误,我的工作就是跟着您,这是钟监正安排的。”姚旺兴高采烈的说。
“你不用去开会吗?跟着我干吗?”我有点生气。
“其实,我不适合在乾宫,我只是单纯的崇拜钟监正,所以才来的。我跟钟监正说了我的想法,他就把我留下了。乾宫的活我干不了,所以就让我跟着您。”
“你说你!小小年纪有点高要求好不好?干嘛崇拜他?”我不屑的说。
“钟监正能力强啊!听说他第一次做命官的时候,通过一个人直接算出了与这个人有关的三世之内的所有人的命格!后来,他做纳灵官,灵体管的立立整整的,没有一个灵体出错,后来轮岗去做缉魂官,身手特别好,无论多复杂的魂魄他都能带回来。再后来,他又去……”
“闭嘴吧,太吵了……”我不知道姚旺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在我眼里,钟小白就是一个……狗!
姚旺不敢再说话,安安静静的把我送回事务处。
下了车,我直奔艮宫找黄岐。
“你们之前是怎么寻找佛缘的?”
“巡山啊,怎么了?”黄岐回答道,“你去巡山了吗?发现异常没有?为什么佛缘会无缘无故的丢失?”
黄岐一连串的提问,把我问急眼了,“你问我?我才死几天啊,我哪知道那么多?!我就是想问你,怎么才能快点找到佛缘?!”
“那,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佛缘丢了很多,不知道怎么丢的,也不知道丢在哪。目前为止,只有你找到了一个!”
“你们有没有查清楚为什么佛缘会丢?”
“查了,没查出来。”
“那你们继续查啊!”
“那我们不是查不到吗?!本来我是要找钟监正帮忙的,结果你整出来一个怨魂,后来你一直闯祸,我这一直都没跟钟监正深聊这个事,现在佛缘出现了,也算是一个线索,就凭你跟钟监正的关系,也没有我什么事了。”
我纳了闷了,艮宫的事为什么要让钟小白查?
我不服气的说,“用不着他,我自己就行!”
“你可拉倒吧!”黄岐直接泼了一盆冷水,“我们都不行呢,你就赶紧去找钟监正吧,别浪费时间。”
我犹犹豫豫地走到乾宫门口,刚刚跟他发完脾气,他能帮我吗?但是如果不找他,我真的要自己把山头都踩一遍吗?
我握了握门把手,一狠心,推开了门。
这回一个新人都没有,都是老熟人……
“命官组,2组、6组、7组,你们三组里有人员偏离预设轨道,自查,要保证大方向不能改变!通灵官的记事簿,除了骆驼的之外都归档封存!纳灵官2组和5组要重新整理灵体归属,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有错误,已经标注了,这关系到一个人的一世,绝对不允许出错!秦术,新人培训要抓紧进行,嗯……姚旺给我留出来,其他人……”钟小白头也不抬的安排着工作。
我看着满屋曾经要问候我的老熟人,尴尬的要退出去。
“骆驼?”钟小白抬头看到了我,“什么事?”
所有的老熟人都回头看着我,秦术的脸也看不出颜色了。
“我……想问问有关佛缘的事……”
钟小白还没有回答,秦术就抢先发话“佛缘是艮宫的事,你去问黄岐吧。”
秦术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我就气不打一出来,“跟你有鸡毛关系?问你了吗?”
“你说话放干净点!”秦术摔了本子,直奔我而来,“有胆量再说一遍!”
我愣住了,不是被秦术的敌意,而是被秦术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在钟小白面前,冲我发火的底气惊到了。
“秦术!归位!”钟小白严厉的喊道。
秦术在我面前站住了脚,握着拳头狠狠地瞪了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骆驼,你进来,站那等一会儿。”
钟小白说完,又继续低头说道,“新人里,刨除姚旺,一共26名,我看了,有9个可以分到命官组,10个可以做纳灵官,剩下的7个……”
我没有等他开完会,转身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