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喝水吗?”望川问。
季遇被刚才一顿狂风暴雨般的鸡汤浇懵了,随口答道:“不用,我。。”
话还没说完,望川已经端着两杯水回来了。
“。。喝,谢谢。”
季遇接过水杯,浅浅沾了下嘴唇便放下了。
坦白说,他并不认同望川的看法,但也没有兴趣去做那个居高临下评断别人的“理中客”。
他犹豫了一下,找了一个听上去不那么突兀的话题:
“那你今天早上也是去。。完成委托了?”
望川吨吨喝完了一整杯水,点点头:“嗯。”
季遇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有点纳罕。
“你刚才还说得起劲现在怎么又来缄口不言那一套了。”
望川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接一杯水,闻言拿着杯子稀奇地看了季遇一眼:“都说了这是客户的隐私,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季遇没想到他居然还挺有原则,带了点坏心思地逗了个趣:“啊,家属也不行啊?”
望川拿着杯子停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季遇怕把人逗急眼了正想说些什么打个圆场,突然听到他说:
“但我们还不是家属关系,应该算,家属未遂?我问问白左家属未遂算不算在保密协议里。”
望川一本正经地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家属未遂是什么玩意儿,未遂是这么用的?
季遇为他的脑回路深深折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等会儿?你们还有保密协议呢?”
“当然,我们可是正经公司。”望川全神贯注地在手机上打着字,头也不抬地说。
行吧,正经公司。
白左回消息的速度想必很快,没多久望川就放下了手机,用家里的打印机打了一张保密协议出来。
“喏,填一下。”
白纸黑字,大大的标题——“保密协议”。
开头第一段很标准的缩进了两个字节,写着“乙方:望川的未遂家属下划线”。
“。。。。。。”
有点正规,但不多。
季遇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态看完了这张保密协议,遗憾地发现这确实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协议,犹豫之后,还是在“家属”后面的下划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保密协议递给望川,“说说吧。”
望川接过协议仔细地叠好没有接话,说:“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季遇一头雾水。
“去见委托人。”
于是第二天早上六点,林荫跑道上。
因为一句客气话被迫早起喂了半天蚊子的季遇面无表情地对着还没睡醒顶着鸡窝头的望川冷笑:
“见委托人?谁家正经委托人约在这种地方见面。肯德基和麦当劳都装不下你们了是吧。”
话音刚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上又被咬出了一个大包。
这儿的蚊子毒得很,蚊子包大得离谱不说还越抓越痒。他痒得满心烦躁,结果一抬头发现望川这小子不仅没有被蚊子咬还很惬意地闭着眼小鸡啄米一样眯起盹来了。
嫉妒使人发疯,季遇恶从胆边生伸出手狠狠地拍了望川胳膊一下。
“啪——”
声音清脆,余音绕树。
望川被这冷不丁的一巴掌打醒了,他看了看自己泛红的胳膊,抬起头表情有些茫然:“你打我干嘛?”
季遇发现自己下手有点没收住劲儿,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你胳膊上有蚊子。”
望川还没完全清醒,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哦,哪儿呢?”
季遇摸摸鼻子,“呃。。飞走了。”
“。。。。。。”
“你故意的吧?”望川好像清醒了一点。
“我没有。”
“你有。”
“我没。。”
不远处传来均匀地跑步声,打断了他们俩没什么营养的争吵。
“有人来了。”
来人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大爷,跑姿标准,步履轻盈,经过他们时向他们微微点了下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季遇看着老大爷健硕的身影越跑越远又拍了一下望川,“喂,人走远了,不跟上去吗。”
望川被拍得一晃,睁开眼往老大爷的方向转了一下,“嘶,你手劲真大,不是他。”
话还没说完,望川的眼皮又依依不舍地抱在了一起。
“。。。。。。”
季遇被蚊子叮得在旁边不停地踱着步。
“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就来这一老大爷,这委托人靠谱不靠啊?确定约的是这儿吗?是今天吗?你打个电话问问啊倒是?我说。。”
季遇这一连串的追问吵得望川皱着眉睁开了眼。
“靠谱,是这儿,是今天,没电话,你好吵,别说话。”
话音刚落,望川那俩眼皮又严丝合缝地贴上了。
“。。。。。。”
这个起床气晚期患者明显已经有了“发病”的前兆,季遇识相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个小时,又经过了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但都不是委托人。
季遇第三次跟健硕的老大爷面对面互相点头示意后,终于忍不住扔下望川,自己一个人起身走开了。
这条林荫跑道很长,有很多个分叉口,几乎串起了这一片的住宅区。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段全长大概有个三四公里,正好在两个小区中间,所以除了路过或者跑步的人以外没有什么居民。
季遇顺着林荫道的分叉口出去,沿着马路慢悠悠地走着。
这截林荫道的其中一端是一个二十来层的新楼盘,从建筑风格来看估计房价不菲,周围的配套设施也很完善。
季遇找了小区附近的一家便利店点了份关东煮和饭团,坐在窗边吃了起来。
早上人不多,两个服务员阿姨靠在收银台前随口聊着天。
“媛媛真厉害,听说考了690多呢。”
“真的?那她要去哪所学校啊?最近是不是快报志愿了?”
又是一年高考季,听上去这个媛媛小姑娘学习还不错。
季遇就着两个阿姨的八卦又塞了一口饭团。
“害,不知道呀。听说这两天为了志愿闹着呢。”
“她妈妈又闹啦?哎呦也真是的,要是我家那小子能有媛媛一半省心,我都得上高香,管她报什么专业呢。”
“那也不能这么说,当妈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你看现在那个,那个什么建筑专业?听说顶顶好的学校都不招人啦,你说孩子万一选了这种专业那不是一辈子都完啦。”
“。。。”
十几年前高分考了顶顶好学校的建筑专业的季遇平白无故被“完了”一辈子,感觉有点糟心就没再继续听下去,塞下最后一口饭团,随便买了吃的和几瓶水走出了便利店,慢悠悠地原路返回了。
回到林荫道时已经九点多了,望川坐在原处,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手机。
季遇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的委托人呢?”
“唔,还没来,有点不对劲。”望川接过袋子,依然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可喜可贺,仨小时了你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季遇浮夸地拍了拍手,坐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腿。
“我们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都会在这里见面,不是周六就是周日主要看她时间,但从来没有这样过。”望川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手机,突然站起身,“我问白左要了地址,我们去她家看看。”
刚坐下还没一分钟的季遇:“。。。。。。”
他挣扎着爬起来跟在望川身后,“打车吗?左拐出去就是马路。”
望川低着头看地图,比划了一下:“不远,走路就行。”
得,绿色出行,低碳环保。
望川一边走一边吃着手里的三明治,季遇晃晃悠悠地缀在他身后,问道:
“你说你们每个月都要见一次,这也是委托的一部分?”
望川微微侧着头,说:“是也不是,她比较特殊。其他客户只要装一个app实时监测心率就可以了,她妈妈管她管得紧,手机上不方便装,只能用这个。”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个硬币大小的圆片,“这个跟app一个作用,但是有效期只有三十天,每个月都得换。她妈想让她德智体全面发展让她每个周末都要晨跑,这段她妈跟不上,所以选在这儿接头。”
“遗物”宅急送,自然是要确认人已经去世了才能送出去,这倒是可以理解。只不过。。
“这老人家的妈妈身体还挺硬朗,还能晨跑呢?”
望川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又喝了口水才说:“她今年才十七岁,不是什么老人家。”
十七岁,太年轻了。
季遇闻言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声音很轻,“她是,得了什么病吗?”
望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他,“当然没有,她很健康。她说她只是有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寄出去的东西才会来委托我们。你脑补太多了。”
“。。。。”季遇翻了个白眼,重新跟了上去,“这是合理的推测,脑沟回平滑的草履虫。”
“话又说回来,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少女,你打算怎么去跟她的父母说?”
望川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敲门,然后直接问啊。”
“怎么问,你好,请问你女儿还活着吗?”
季遇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感慨道:“多棒啊,两个陌生男人,敲门就问自己女儿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只是单纯地把我们赶出来都算她宅心仁厚了,你还想见到客户本人?呵。”
望川薅了把脑袋,把他那顶鸡窝头换了个更狂野的造型,表情有点呆滞。
“啊,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