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娜听说豹警官已经带着急诊病人到了车库，便立即钻出被窝，披上睡衣就从卧室冲出来，经过前厅，推门进到轩敞的车库——昏暗的照明下，一头庞然大物！

当然，那不是高大的豹警官，也不是他开来的那辆拉轰的悬浮警车，甚至不是警车后保险杠上拖着的一架木筏。虽然，后者足有车库四分之一大，进车库门需要小心翼翼通过。

这个“木筏”，就是将若干长长的树枝经纬相交，然后用藤曼牢牢捆绑起来而成的一个平台。恐怕不足以远涉江湖，但能让木筏上那个真正的庞然大物在被警车拖行时免于与泥泞的地面摩擦，以免他的遍体鳞伤加重、或是发生感染。

而木筏承载的庞然大物，就是一名体长三米多、已经昏迷不醒的象人！

“我的天，”武娜傻眼了，“第一次知道咱们村还有象人族！更重要的是，能把象人打成这副模样的又该是何方神圣！”

“说来话长！”豹警官回道，“当务之急，要把象大爷的命救过来！”

武医生这边，已经将检测仪的电极和探针绑在了象人一扇如同芭蕉叶大的耳朵上。

“情况不妙，”武娜摇头，“心跳、脉搏微弱，血氧饱和度很低！如果保持昏迷，预后极不乐观！”

“咱们诊所有什么急救设备？”豹警官急切问。

武娜继续盯着检测仪屏幕，继续摇着头，说：“咱们所缺少的不仅是急救设备和药品，关键是缺少一支由多学科医护构成的急救团队。我能做的就是刺激象先生的‘人中’、‘虎口’等穴位，先将其从昏迷状态唤醒。”

“就是所谓的‘掐人中、掐虎口’，”豹警官对于人类文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非常对，”武医生回道，“强行唤醒昏迷者，就能够顺带恢复血压、心跳。尽管这时候病人依旧虚弱，但已经脱离了昏迷状态，转危为安了。然后，再用草药外敷伤口，服汤药调理身体，慢慢恢复健康。”

“你在这儿守着，”武医生起身，边跑边说，“我去把针灸床上方的投影仪拿来，好确定穴位的具体位置。“

片刻后，武娜扛着设备回到了车库。一个小丫头片子，把诊断仪、穴位投影仪这些大家伙扛来扛去，也着实是难为了。豹警官急忙将设备接了过去，稳稳地立在筏子上昏迷不醒的象人身旁。

开机后，智能投影仪伸展开来，先用传感器检索了病人的物种和姿态，然后用射光将象人浑身的穴位在其身体上标注出来。更智能的是，位于象人胸口的紫宫、灵墟等穴位的光标，竟然还会随着病号胸口的起伏而不断挪动位置。

“象先生的手指过于粗短，”武娜观察着，“虎口穴很难够得到。再看看人中穴，按理说应该位于鼻子和嘴巴之间……”

“天啊！”武娜惊叫一声，“象人的人中穴竟然位于它长鼻根部上，其实距离额骨已经不远了！”

武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五指握着那根最粗的银针，踩着满是褶皱的灰色皱皮，攀到了象大爷的额头上，将钉子般的针扎入对方的人中穴。

换做普通人类或者普通兽族，被这样粗的钢针扎入身体，意识进入Limbo迷失域的也应该能被唤醒了。然而，对于昏迷的象人来说，扎针的效果跟挠痒痒没有质的区别。

但是武医生扎入的粗针末尾用电线连到了投影仪上。这种针本来就可以通电，放大针尖对于穴位的刺激。

武娜在投影仪上将电流调到最大，但是象人是如此皮糙肉厚，以至于表皮几乎完全不导电。即便银针通了电，也无法产生足够刺激来唤醒象人。

“掐人中，掐人中，”豹警官在一旁出主意，“咱们用用物理方法击打人中穴管用吗？毕竟，表皮再厚，针扎不透，电通不了，如果一锤子朝穴位砸下去，动能还是会传递到深层，从而达到刺激穴位的效果。”

“当然可以，”武医生焦急说，“但是我诊所里没有锤子啊！”

说话间，就见豹警官从车里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利斧，就是遇到火情时用来劈开门锁的“消防斧”。他站到象人硕大头颅旁边，将斧头的钝面朝下，高举过头顶，马上要大力劈下来，吓得武娜连忙将银针从大象厚皮中拔出来，及时撤出了战场。

可她回过头，发现豹警官高举着消防斧，愣在原地，并没有将斧头的方头用力劈下来。

“怎么了？”武娜问。

“这种非正常的救治手段，”豹警官面露难色，“需要征得被救方家属的同意，哪怕只是被执法记录仪记录下来的口头同意！”

武娜一口老血没吐出来，说：“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心心念要走程序！斧子给我，我来击打象先生的人中穴！”

“你打不准的！”豹警官咂舌说，“砸到别的部位就糟了！”

正在豹警官犯难的时候，车库门被人从外面按按钮打开了。另一头成年象人，带着若干幼象，全都没有穿防护服，就这样走进了车库。当然，车库门开关的刹那，外面的酸性空气会部分涌进来，但只要及时关门，保持室内密封，就不会对生物体产生太大影响。

“我同意豹警官的举措！”象人用阴柔的嗓音说。后来，武娜知道来者就是躺在木筏上那位象大爷的夫人，还带来了她的孩子们。因为，就是其中一头调皮的小象，给象大爷惹来血光之灾。

二话没说，豹警官已经高举了好久的斧头钝面终于重重落下，以不可思议的精度正中象人鼻根处的人中穴。

再看仰面朝天躺在木筏上的象大爷，一点也不象是额骨处被狠狠一击之后的样子，反倒是突然张开一双桌子大的大眼。粗壮的四肢先是一伸，而后就猛撑地面，一跃而起，大脑袋几乎够到了车库高耸的天花板。

从伸长的鼻子里，象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估计把全村兽人都吵醒了。然后，象大爷就在妻儿的搀扶下席地而坐，继续喘着粗气，但是却从严重昏迷中醒了过来。

武娜跑回到诊室里，开了针对跌打损伤的汤药方子，让机器先备药。然后，捧着常备的外敷药和纱布回到车库。

象人家族用洗车的软管接通了来自湖水的自来水，七手八脚地在车库里给受伤的一家之主洗清了伤口，然后敷上了诊所里现存全部的外敷药，纱布也用了十好几卷了。

到最后，内服的汤药熬好后，也一时没有足够的高分子塑料包装分装，便干脆用一只大桶盛放，交给了大象家族。

这一幕，看得豹警官都跟武医生吐槽说：“知道的，这是体重将近十吨的象大爷在敷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故意浪费医疗资源呢！”

“待会儿，”武娜也表示说，“我得把这次非常特殊的急诊写成报告，电邮给中心医院。否则，他们肯定要过问我为什么一晚上消耗了这么多耗材。”

“武医生，”豹警官说，“你忙了一晚上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的预约也可以推迟到下午，反正这段时间看病的人并不多。”

“没事儿，”娜娜笑道，“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谁有能耐把象大爷打成这样？”

“嘘！”豹警官做了个噤声手势，神秘道，“等象人家族离开之后，我再跟您说。事实上，您还有一次上门出诊预约，我会陪同您过去。当然要等到您休息好了之后。”

说罢，他从警车里拿出了由腓力塞特帝国内务部统一发放的功能饮料和压缩饼干。

“武医生，”豹警官爽朗道，“尝尝我平时吃的干粮，能够快速补充体力哦！”

武娜迟疑地将吃喝接了过去，脑子里还是在想对方刚才说的话。

事实上，如果豹警官不是这么神神秘秘地卖关子，武娜也许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诊室，先激活全息光脑，尝试着草拟报告，直到实在太困了，她再回到床上去。

可现在，豹警官竟然卖了个关子，成功地吊起了武娜的胃口。如果对方不把话说完，她恐怕这辈子都与睡眠说拜拜了。

象大爷浑身的伤口都被包扎，能在小象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漫步了。象大婶拎着满满一桶跌打损伤恢复用的汤药，离开车库之前还特地跟豹警官咨询一些事情。

“您说，”象大婶耷拉着长鼻子问，“今晚上我们家老头跟树先生之间的冲突，在法律上会怎样被界定？我总觉得我们家理亏一些，而且对方也有受伤，无非没我们老象这样重罢了。”

“法律上如何界定？”豹警官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没有问得必要，“邻里矛盾，握手言和，这就是法律的全部界定！”

象大婶听了，脸上的愁容瞬间消散了。这时候，惹起这一切祸端的那只调皮小象插嘴道：“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我不想吃家里的干树枝，就跑到密林里找嫩枝叶吃去，结果就惹到树先生了。”

“闭嘴吧你！”象大爷轻轻往儿子头上扇了一巴掌，“今后自己惹的祸自己顶着，不用老子给你拼命去！”

豹警官一面送走蹒跚而去的象人家族，一面回头悄声跟武医生说：“稍后，听我解释整个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