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宋作为金融系的大一新生平日里的课程还算比较满，再加上q大的大一新生要上晚自习，可以自主分配的时间就越发少了许多。阮宋的脸在第二天就肿起很明显的一个巴掌印，杨帆又是班长，以权谋私愣是让阮宋别出去了，签到时帮他补上，晚自习也不让人上了。

阮宋一开始争执了两句，寝室三人又开始围成一团要好好说叨他一顿，阮宋立马认错不再执意要去上课了。这也给足了他空闲的时间去做一些平时做不了的事。

例如，尾随周懿。

当然，这个尾随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跟着，周懿早上有两个小时会去做家教，阮宋就会在这段时间干些别的。等人下了班去餐厅当服务员的时候，阮宋就找不近不远的一家咖啡厅坐着，百无聊赖的玩手机或者干些有的没的。就这么分手谭笑肯定不干，阮宋不确定谭笑什么时候会过来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周懿。所以干脆进行“二十四小时全程保护”。

在跟了有五六天，阮宋脸上的伤都消得看不见了不需要戴口罩的时候，谭笑终于来找周懿了。

谭笑穿了条碎花裙，画了个漂亮的妆，手里还提着些零食和奶茶在周懿家教结束后去当服务员的路上等他。一见到周懿，谭笑就像是忘了一周前干的那些事了，笑着迎上去想要抱住他。

周懿一个侧身躲过了，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和阮宋道歉，你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谭笑因为被躲了过去僵了一下，在听到周懿的话之后火气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涨起来：“阮宋阮宋阮宋，周懿，你的女朋友明明是我！你为什么要老是提一个外人？”

“况且他跟林升都是一路货色！明明知道你有……”

“说够了没有？”周懿冷着脸打断她，“你若还抱有这种想法，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可以道歉，但我有一个条件。”谭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向周懿靠近，就连声音都温和下来：“我跟他道歉，我可以赔偿医药费为我的行为和言语道歉，阿懿，我们和好好不好？”

痴人说梦。

阮宋知道周懿肯定不会同意的，但他不想就这么让谭笑好过。

她凭什么？凭什么觉得周懿就得任她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她自己出轨还不够，凭什么觉得周懿就得原谅她这种令人作呕的行为，她把周懿当什么了？

阮宋眼神暗了暗，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看着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还要和前女友勾勾搭搭模糊不清了，也不想和他慢慢来一点点渗透了，他想快一点。

快一点和这个人的生活有着很大的联系，快一点渗透进他的生活，什么办法都可以。什么原因都行，只要能快一点在周懿心上留下一笔。

有些事情，阮宋想，我等不起慢慢让他记起来了。

慢慢让周懿开窍的持久战太长了，他要加快些攻略的进度条了。

他一天也不想耗下去了。

周懿在冷声拒绝了谭笑没多久接到了个电话，是那个乖巧的青年的。

响了几声电话接通后，周懿听到对面声音极轻的抽了下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喊他：“哥，我脚坏掉了，好痛。”

周懿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地上抱着腿脸上挂满泪痕，哭得整个眼睛都红了两圈的阮宋。青年看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泪珠子一滴一滴的滚下来砸在透白的T恤上面，鼻子小幅度的抽了抽，通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愣是没有吭声。

一张嘴就是浓浓的哭腔，压抑着嗓子里的哽咽喊他：“周哥。”

周懿蹙着眉走近他，蹲在阮宋身边，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抹去他眼角的清泪：“发生什么了？”

阮宋却一句话没说扑进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往他怀里钻，两只手揽上他的脖子，在他的脖颈处乱蹭，然后低低的在他耳边说：“周哥，我好痛啊。”

周懿身体僵了一下，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安抚道：“我们先去校医院再说。”

不给阮宋反应的时间，周懿就将人捞起来公主抱在怀里往外走，阮宋的头埋在他胸口不出声，一只手紧紧扯住他胸前的衣服。周懿看向阮宋的脚踝，红红的鼓起了一片一看就摔得不轻。

周懿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能让怀里的人摔得这么重，推搡？意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但阮宋却一声不吭的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没有觉得麻烦，周懿只是想：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照顾好自己？像家猫一样被圈养在家里，时刻看在视线中吗。

阮宋的脚打上了石膏，要一个多月才能拆掉。

把人在医院的床上都安顿好了之后，周懿才在一旁拉个椅子坐下，看着阮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他：“现在说吧。”

阮宋张了张嘴，有些难过：“哥不记得我了。”

周懿等他继续说。

阮宋隔着有些远的距离想去扯他，却没能够得到。阮宋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去看他，周懿默了默，起身做到床边：“你要说……”

手下传来一阵又蓬又软的触感，软发擦过他的手在手心蹭了蹭，有只手带着他的手摩梭过发顶，又来到后脑勺。手上肆意的动作带乱了原本错落有致的发丝，那人凑近了他，上半身慢慢的探过来，又在一个快要亲密到令人遐想的位置上停下来，那只带他盘乱软毛的手像是不经意的插入他的指缝，另一个手拉住他胸前的衣服，一字一句轻声问他：“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扑通扑通——

这是谁的心跳声？距离太过于近了，周懿一时分辨不出来。

脑子也像是醉了酒一样慢慢地不能思考，只能听见临近耳边的呼吸声，眼前带着丝期待和迫切的看着他的漂亮青年。青年微弓着身子，自上而下的视角甚至能透过T恤看见分明的锁骨，小巧的喉结，又嫩又白，仿佛一掐就能溅出汁水来。

周懿有些乱了，这才慢半拍想起青年的问话。

我见过他吗？

周懿在记忆中找不出这么漂亮乖巧的人了。

“哥说等我病好后会带我出去玩，给我买很多好吃的。”

“哥哥，你把我忘了吗？”

尘封的记忆终于在哽咽声中裂开了一道口子，而后如发酵的烈酒一般四处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周懿终于把眼前漂亮健康的青年和记忆中偏瘦的漂亮小孩对上了——他差点忘了，有段时间他是有那么一个漂亮又听话的弟弟的，而当初的小少年跨过陈旧的废墟带着满身的伤跌跌荡荡的跑过来找他了。

周懿是被奶奶带大的，他的父母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把他丢给了已经年过花甲的奶奶，每个月会定时给他和奶奶打些钱过来。周懿上学认真不乱花钱，放学之余还能帮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日子在q市虽不富足但还能过的过去。

在周懿上初中的时候奶奶生了场病住院了，周懿每日放学后就会来医院陪他奶奶，说说话，或者仅仅是坐着写作业。一开始病情不太严重的时候周懿还会回家睡一觉，到了后面天天坐在医院里醒了给奶奶喂了饭就要去上学了。

初三那年暑假奶奶隔壁的床位多了个小孩，长得像布娃娃一样，就是有些过于消瘦了，病号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垮的。小孩很安静，就连吃饭都是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安安静静的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他的父母每次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起来很忙，请了个护工每天给小孩送饭，照顾小孩。

周懿听奶奶说隔壁床的小孩得了肺炎，经常间接性的高烧不断，就是在六月末大家都穿着薄薄一层短袖短裤的时候，小孩都盖着一床被子，穿着长袖的病号服。

那是个身子骨弱的不行还有些厌食的漂亮小孩，周懿想，可能还有些自闭。

周懿能经常听到医生和护工喊他“小宋”，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漂亮小孩应该姓“宋”。

医院的生活是枯燥的，乏味的，难熬的。

奶奶每天躺在医院里打吊，周懿就在一旁陪着，奶奶想吃什么了就回家做饭给奶奶送过来。年纪明明不大周懿却顶起了一个小家，最活泼的时候就是和奶奶东扯西拉，听奶奶说话的时候。

或许是怕周懿一直这么沉默寡言，连个朋友都没有。隔壁床也是个可怜的小孩，奶奶经常让周懿去和他说说话，给他送些吃的。

一开始漂亮小孩只是看他几眼又把视线投向窗外，慢慢的，漂亮小孩会喊他：“哥哥”，会在他每次过来的时候用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用视线跟着他不说话，等周懿照顾好奶奶过来时对人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漂亮小孩喜欢吃甜的，还是齁甜的那种甜食。有时小时候的周懿会想，这么甜是因为喜欢吃糖吗？所有喜欢吃甜的小孩子都像小宋这么甜吗？他无从得知，因为他没有见过比小宋更甜的小朋友了。

漂亮的小朋友会在吃周懿带来的小蛋糕之前分成两半，递给周懿。周懿每次都觉得太甜了又全都塞在了他嘴里，让他多吃一点，太瘦了。

有时候周懿留宿就躺在漂亮小孩的床上两人相拥而眠，小宋很畏寒，一到晚上身体就冰的不行，刚好周懿有些惧热像个大火炉一样。

每天两个小孩就抱的紧紧的相拥而眠。

有小宋在身边，周懿没觉得那段时间有多难熬。小宋很乖很可爱，周懿不想说话就乖乖在一旁陪着他，想说了也能很好的做个听众迎合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笑着夸他：“哥哥好棒，哥哥好厉害呀！”

小宋的头发很软，很长没剪都有些长了，周懿有一次无意间揉了一次他的头发，看着漂亮小孩眯着眼睛对他笑，就经常把他头发揉乱，听漂亮小孩控诉他：“哥哥，头发乱掉了。”

周懿看着日益健康起来，不再那么消瘦的漂亮小孩，对他说：“等你病好了出院了，哥哥带你出去玩，吃很多好吃的。”

那段时间是周懿那么些年最自由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

奶奶去世了。

被送去火化之后，周懿去了别的地方上了高中，自己赚钱租了个房子和父母断了联系，再也没回过那家医院，那个地方。

奶奶的离开让周懿本就沉默的性格愈发寡言起来，在医院的记忆连同漂亮小孩一起锁在了记忆深处从此再没有打开过。周懿开始让自己忙起来，忙着赚钱，忙着读书，时时刻刻都在奔走着，仿佛这样就能接受他不过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