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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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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种东西,什么卑鄙都会习惯的。]

声音在黑暗中悬停,雾岛栗月想起费奥多尔曾说过的话。

费奥多尔,费佳,这是雾岛栗月童年的伙伴之一,——相处最久的那个,

对方全名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因其名字太长,雾岛栗月便一贯叫费佳。

那时,每天辗转在各大教堂,在终年严寒的俄罗斯冻土上,他常和很多流浪孩童一起缩在教堂的火堆边取暖。

但是费奥多尔不一样,那家伙不喜欢人群,总呆在火光温暖不到的墙边,远远地,注视着,

——注视挨挨挤挤的另一群,像年轻的游隼注视那些松鸦、麦鸡,还不太饿,眼中带着探索与思考,态度却礼貌疏离。

[利己乃与生俱来之天性,一切人类都背负罪恶,一切人类都需要救赎。]

费奥多尔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彼时,他们缩在教堂二楼的小隔间里,费奥多尔的眼睛,目光淡淡地扫过楼下,掌心合十虔心祈祷的人们。

不甚明亮的光线透过铺满琉璃的百花窗洒进来,印照教堂白色的墙,印在人们黑色的衣袍上。

对雾岛栗月来说,所有关于俄罗斯的记忆都是寒冷苍白的,即使是明亮的百花窗,也冰冷,褪色,冷肃渗人。

仿佛只有教堂前放着的烛火带着一丝温度。

还有费奥多尔说这句话时,他曾感受到的,像是燃着火的森林般的,既温暖又仿佛灼烫到疼痛般的情绪。

那是他第一次,从旁人身上,感受到属于人类的,情绪。

或者说,第一次,他理解了植物以外的情感。

*

2008,镭钵街。

虽然住所发生了爆炸,但是兰堂本人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也幸好他家附近的植物茂盛,让雾岛栗月可以继续远观事件之发展。

太宰治从尸体上搜索到了线索,证实确实是GSS为扩大谣言、挑起港.黑内讧,用钠灯伪装黑火,制造了这几起爆炸。

而兰堂也述说了他八年前亲眼看见荒霸吐时的情景,据他说所,荒霸吐绝非前任首领,甚至并非人类,而是一只燃着黑火的野兽。

得到了情报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离开了兰堂的别墅,去了...

额...游戏厅。

雾岛栗月一直默默看着,直到看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人神色轻松地走进了游戏厅。

他愣了下,睁开了眼。

阳光正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天空高远而澄澈,从镭钵街的凹陷望出去,仿佛格外晴朗。

与西伯利亚高原上那种灰蒙蒙的,雾霭弥漫的阴郁全然不同。

他被太阳晒得有了些困意,昨晚他和绘里都没回镭钵街,只在公园里将就了一.夜,现在被阳光烘烤着,竟蓦地有了点饱腹感。

好像曾经在哪本书上见过,植物拥有叶绿体,通过叶绿体可以进行光合作用,将光能转化为能量?

这就是光合作用吗?

雾岛栗月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望着天发呆。

既然如今镭钵街的爆炸都是GSS利用一些钠灯制造的,那么,在爆炸中出现的港.黑先代首领又是怎么回事?

幻象?异能?还是,真就像谣言所说,源自仇恨唤醒的[荒霸吐]?

而且如果只是GSS在搅浑水,那,那位港口黑手党的候补干部兰堂说亲眼见过的荒霸吐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八年前的镭钵街真的出现过这样奇异的野兽,抑或神明?

唔,想不明白。

苦恼地皱了皱脸,他索性又闭上眼,将视觉放到了之前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进去的那个游戏厅。

然后,出乎意料地,看见另有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白濑和柚杏。

是羊的人看见中也然后通知了他们吗,他们见过中也了?

雾岛栗月正疑惑着,就见白濑怒气冲冲地一脚踢上了路边的垃圾桶:“可恶,中也那家伙,居然真的背叛了[羊]!!!”一边喊着,又一拳锤在了行道树上。

“也许,他们只是暂时,额,合作?”柚杏上前,犹豫地安抚。

“怎么可能,港口黑手党已经放过省吾他们了,剩下的事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吧。”

听到这儿,雾岛栗月飞快地转移视角,看了眼关押省吾几人的工厂,发现确实已经没人了。

将视角转回来,白濑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恶,明明是我们把中也捡回来的...”

“我可是在他快要死掉的时候救了他的命啊,可恶,可恶!!!”

雾岛栗月注意到,白濑的脸上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恐惧。

费佳曾说过,人类在意识到事物发展脱离自身掌控时,会感到恐惧,并会无法抑止地,对造成这一后果的人或事,进行迁怒。

然而,迁怒毫无意义。

因为迁怒本身,源于恐惧。

或许他们都知道,从始至终,[羊]唯一能够依仗的,就只有中原中也。

——是因为中原中也强悍的异能力,因其对同伴无畏的守护,即使港.黑前任首领疯狂掀起动乱、屠戮平民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中弱小的孩子也安然无恙,包括雾岛栗月自己。

不过,能够坦然承认这一点的,又有多少人呢。

对白濑来说,他是[羊]创建之初就存在的核心成员,是捡回了中原中也的大功臣,在其看来,[羊]这个组织能够有如今的发展,无疑是他的功劳。

但坐于王位,拥有王之名的却是中原中也,白濑不可避免地嫉妒着对方。

而其他成员呢?

在依仗中原中也的同时,又无可避免地渴望支配对方,——因为他们也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生存的依仗。

如果不能将之掌握在手里,又要凭借什么活下去呢?

尽管如此,即使组织的结构关系已如此畸形,然或是出于同伴情谊,或许是感激白濑将他带回了[羊],中原中也依旧默认了此种运行模式。

一边任劳任怨地替白濑他们处理麻烦,一边苦心警告其别去主动招惹其他组织,却从没拒绝过为同伴出头。

他真的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吗?

还是察觉了也无可奈何?

由此可见,中原中也反而最不可能背叛[羊],因为如果想要离开的话,他早就大可一走了之了。

而现状就很清楚了。

是有人误导了白濑,让其认为中原中也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还恰好在这个时候放了省吾,就像是想要向他们证明中原中也已经没有理由和港.黑一起行动了一样。

但雾岛栗月知道,中原中也一直在寻找荒霸吐的真面目,虽不知其原因,中也却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这样一来,在别人眼中,就会做实中原中也的背叛。

能够精准洞察[羊]中病态寄生关系,轻巧地出言挑拨,再恰到好处地把握时机放省吾几人离开...是和中原中也在一起的那个黑发少年吧。

只是见了一面,就将白濑骗了个彻底。

怪不得,雾岛栗月暗自猜测并惊讶着,他之前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像是危险的气息。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直觉,那个叫做太宰的少年身上有某种,与费佳相似的特质。

从前费佳也是这样,于一举一动中轻而易举地洞察人心,把握人心,然后操纵人心。

*

说起费奥多尔。

雾岛栗月对其也算的上是熟悉了。

大概是六七年前吧,靠着教堂提供的炭火熬过了冬季最冷的时段后,费奥多尔问曾他要不要一起离开,雾岛栗月同意了,因为他本就无处可去。

现在想起来,雾岛栗月有时会觉得费奥多尔和他大概是同伴吧,有时候又会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只不过是碰巧结伴度过了一段流亡。

但不管怎么说,费奥多尔无疑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雾岛栗月是因为亲生母亲再嫁而被委托送到福利院的,可惜拿了钱的中介把他扔在教堂门口就离开了。

没多久,他就遇到了病怏怏的费奥多尔。

那段时间里,俄国因大战失败贬斥了不少贵族,雾岛栗月猜,费奥多尔多半就出自其中哪个倒霉家族吧。

毕竟对方不仅知识渊博,智多近妖,还用度奢华,

——即使后来他们骗了很多钱,但花起钱来也是速度飞快。

另有佐证的是,早在信息技术并不发达的六七年前,费奥多尔对于电子设备的操作就已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了,——只用手机就能黑入服务器,窃取信息,再抹除痕迹。

监听通话,拍照勒索,债券游戏等等更是不再话下,再配合着雾岛栗月的植物视觉,他们很快就成了灰色地带里有名的情报贩子。

不过那时他们毕竟年纪还小,设备跟不上,武力值低下,也有几次,套走的黑钱数量太多或者搞了的组织背后有靠山,惨被追杀。

然而,就算那样,即使只比他大几岁,在雾岛栗月至今见过的全部人类里,

费奥多尔也无疑是最善于谋略,精于算计,长于博弈的那个了。

那么,如果现在出现了一个智谋也许不下于费奥多尔的人,激化了[羊]的矛盾,分裂[羊]内部,真的只是为了推波助澜或顺手而为吗?

虽还不知道其更深层次的目的,但雾岛栗月已隐约预料到:

持续了两年的平静生活,大概就要离他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这种东西,什么卑鄙都会习惯的。]出自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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