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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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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元二十四年

五月

周平康与沈知立于殿中,宁宣听完两人进言,道:“老二动作倒是快,只是如此一来,他在父皇那儿便失了一分胜算。” 出兵羌戎正是用人之际,战前调走副将,实乃臭棋一着。

“殿下,下属以为,当尽快决定副将人选,绝不能叫二皇子占了先机。” 沈知说道。

“黎遥君表现如何?” 宁宣问。

周平康回道:“殿下,她此次斩杀百余人。还有一人名叫林轲的,生擒了羌戎首领。”

宁宣思量道:“论军功,百人尚不足以官升副将。”

周平康又道:“殿下忘了?上回她便该任校尉了,却不知为何被任命为千总。”

宁宣需要的,是一个能忠心于己的人,黎遥君确为将才,可这种性子非常人能驾驭,若是将来倒戈……

“此人桀骜不驯,吾还要再想想。”

御书房内,皇上有意擢升黎、林二人,他们虽阵前违反军令,但也正因如此才灭了羌戎以绝后患。不料却遭到盛鹤羽反对,“圣上,黎遥君年纪尚轻,恐难胜任。”

皇上端起茶盏,敛下眉眼道:“哦?那你倒说个人选。”

盛鹤羽道:“步兵营九营校尉佟远,”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皇上抬手打断,“此事容后再议。”

“岳父怎可自作主张!” 宁怀怒道。一位幕僚安慰道:“二殿下,岑大人虽办错了事,但也是为了您好。”

宁怀抄起手边的花瓶就朝那人砸了过去,“为了我好?出兵羌戎势在必行,他却在早朝上与父皇唱反调,又调走邹铭,这叫为了我好?他若不是我岳父,我倒真觉得他是太子一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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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州

杜松生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在院中散着步,严振坐在石桌旁问道:“今年秋闱,你准备何时去禾州城?”

杜松生道:“下月便去。”

“可有把握?”

“七成吧。你不去?”

严振答:“自然要去,我几日后便启程。”

严心伸出手,“将修茂给我吧,你歇会儿。”

“无妨,不累的,你去吃些点心,今儿让卓青起早去碧云堂买的三色糕。”

八月初八,杜松生与严振来到位于禾州城城南的贡院,门前已聚集了许多今科的考生,依次按序搜身领了考卷和写有号房数字的纸条后,两人暂时分别,各自走向自己的号房。房门落锁,便开始了为期三日的第一场考试。

三日后,严振站在贡院门口等杜松生出来一道走回客栈,路上二人聊了聊今年的考题,“这第一场还算容易,四书五经倒也不难。” 严振道。

杜松生摇扇,说:“难的怕是第三场。”

八月十一,第二场。

才一展开考卷,杜松生整个人便愣住了。

考题共有两道,其一,为明宗拟一道诏书,褫夺定北大将军封号、昭王贬为庶人,景真六十七年九月初二将二人于承延门斩首,株连九族;其二,针对官员索贿、贩卖私盐写出公文判语。

杜松生暗道,这当真是乡试么?相比起来,第二道考题倒还容易些,难的却是这第一道。

明宗是当今圣上的皇祖父,而当年的定北大将军孔未,则是懿康皇后的亲侄子。景真年间,昭王于洧州起事,孔未率兵从禾州向南,与昭王自南北两面攻向京城,欲协助昭王篡位。这篇诏书,定罪是其次,首要的,是将懿康皇后从中撇清。

其他号房的考生中,有的不知这其中微妙,便依常规作答了,而那些对此事有些许了解的考生一看到这道题,立时便觉得今年科考无望了。

“这会试才考的题目,怎的乡试就用上了。” 客栈里,旁边一桌的一名考生抱怨道。

“往年第二场都是策问,为何改了?”

“这谁能知道啊,今年怕是有不少人要落第了。”

“妹夫,你答得如何?”

杜松生抿了一口茶,“还好,算是没交白卷。”

严振一敲扇子,“考都考完了,你还藏着掖着做甚。”

杜松生笑笑,道:“我以懿康皇后久病缠身为由,述其精神虚妄,言帚忘笤。”

“你怎知晓当年懿康皇后身体有恙?”

杜松生的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道:“是否有恙,并不重要。”

严振瞬间如醍醐灌顶般,“是啊!我怎的就没想到!”

八月十六,考完了第三场,两人回到客栈,杜松生记挂孩子,想早点回黑龙镇,被严振拦住,“待九月初七放完榜再回去也不迟。”

九月初十,卓青一路奔回府里,杜员外瞧他又是这般模样,喜道:“可是中了?”

卓青弯腰喘着粗气,边点头边说:“中了!老爷,少爷中了!”

土水巷里,刘小临从田地里回到家,顺手从厨房拿了一个盆,从水缸中舀了一盆水,坐在门口搓净脚上的泥,然后再把鞋子扔进盆里刷洗着。他娘买菜回来见到他用淘米的盆刷鞋,开口就是一顿臭骂。

刘方从牛棚出来,瞅瞅刘小临,说:“该。”

刘小临揉揉鼻子,灰溜溜地进屋换了一双布鞋,走到院里背上竹篓。

“又要上山啊?”刘方问。

“嗯。”

“没等山被挖空,郑家门槛可就先被你踏烂喽。”

他上了山,挖了一些野菜菌子,到了郑猎户家门口,他在门外喊了两声,见院门虚掩着,便推开走了进去。

郑安慈正坐在屋里喂她爹喝着药,见刘小临进来,便说:“你先坐会儿。”

刘小临放下竹篓,把野菜菌子拿出来,“新鲜的,你记得做了吃。”

又走到屋后拎起斧子,在林子里转了一阵,砍下一段手臂粗细的木头,回来将木头下缘劈尖了,插在篱笆的缺口处,用斧子向下砸了砸,再推一推,察觉到还有一些松动,便又敲了几下。

“前阵子你怎么没来山里?” 郑安慈放下药碗,在院中问道。

刘小临回过身,说:“有点心事。” 他走向屋后放下斧子。

郑安慈跟上去,“什么心事?与我说说。”

“已经没事了。”

“你要不说,以后可就不让你来了。”

刘小临说:“也没什么,就是那阵子边关要打仗了,担心兄弟。”

“最近她可有写信回来?”

“写了的,所以我才说已经没事了。”

郑安慈又道:“那你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你不知道,她每次上战场都要负伤,有时,我真怕……”

“怕她回不来?”

刘小临却不再说话。

“哎呀,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郑安慈赶紧说道。

郑永山咳了几声,刘小临听着动静,问:“郑叔的病还没有好转么?”

郑安慈摇摇头,胡郎中来过几次,方子也换过,但这肺疾难愈,只能慢慢调养着。一进屋,就见到郑永山慌忙往背后藏着什么,刘小临看向跟进来的郑安慈,将她拉出去小声把刚才看见的说了出来。

郑安慈快步进去,撑着床边一探手就将郑永山藏着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被揉成一团的布,郑安慈将它打开,一抹鲜红的血迹映入眼中,她惊慌道:“爹,这是何时开始的!”

刘小临见状立即道:“我去请郎中!”

胡郎中将被角掖好,对郑永山说道:“肺疾偶有咳血,不必太过担忧,好生调养便是。”

他招手示意郑安慈过来,两人一同到了院中,胡郎中瞧瞧屋里,叹道:“多给你爹吃些好的吧。”

郑安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问:“您的意思是……”

胡郎中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时日不多了。”

刘小临才到院中,刚巧听到胡郎中的最后一句,对方话音才落,郑安慈的双腿便软了下去,他连忙扶住她,问向胡郎中:“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胡郎中摇摇头,“回天乏术啊。”

腊月廿四,郑永山到底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年关。

廿九这天,刘小临把他娘包的饺子摆了两盘放在窗台外面冻上,到了年三十下午,他将饺子送到郑猎户家,见郑安慈寡言少语双目失神,便自己点上柴火烧了水,待饺子煮好,他捞出来端进屋里,说:“吃一些吧。”

看着郑安慈吃了饺子,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顺元二十五年二月初九

“擢升甘州圬城驻西大营的突骑营三营林轲、黎遥君二人为副将,即刻上任。”

这日早朝,皇上的第一句话便令岑立祖吃了一惊。

盛鹤羽上前:“圣上,黎遥君年十九,难以承担副将之责。”

卢衍踏出一步,道:“圣上金口玉言,盛大人,你要替圣上收回不成?”

礼部侍郎周尹接道:“军中以军功计,且副将之位空虚,此人军功足以领副将之职,盛大人莫不是要颠覆我朝军制?”

盛鹤羽回头看向岑立祖,见后者正欲上前,便悄悄地朝他摇了摇头。

二人才平复心绪,皇上紧接着又说出一段令满朝文武哗然的话来:“兵部侍郎岑立祖,出兵羌戎之际调离副将,昏庸失职,左迁兵部右参议。兵部左参议沈如霖暂代侍郎之职。”

翌日,安行随着皇上回到御书房,皇上批阅了几本折子后忽然说道:“反了他了!”

岑立祖被贬了官还不肯消停,又上了要求撤回擢升黎遥君旨意的折子。

东宫

宁宣站在檐下仰头望着那几只小雀儿,想到了前两日沈知提到的朝堂上几位大臣的争论。父皇他,到底还是启用了黎遥君啊,这一点上,自己真心是不如父皇了。这人自己是不那么敢用的,可若是瞻前顾后,顾此失彼,确也与他做明君的志向背道而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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