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赵清颜发现黎遥君一逢休沐便经常往童府去,于是趁夜晚就寝时问了她,得知她是在为太子奔走,赵清颜这才知晓太子于东宫自省不得出一事。
在黎遥君对童礼庭绞尽脑汁劝说的同时,赵清颜也赶往昭华公主府,但她没有告知宁珩黎遥君欲册立皇太孙,而是把眼下的朝堂格局和当务之急向宁珩阐明,即稳住太子之位。
宁珩自然清楚太子所面临的危局,一口应下为将军府牵线夏家的请求。而夏家,正是当今皇后的母家。
赵清颜此举虽是借太子的名义,但真正的目的是为黎遥君铺设后路。万一册立皇太孙不成,太子失势,将军府背靠着皇后所属的世家门阀,总不至于顷刻崩塌毫无应对之力。
而黎遥君这边,与童礼庭周旋多日终于博得他态度松动,答应仅会暗示文敬一次,此事成功与否,他都不会再帮第二次。
九月初,她约沈知与周平康前来观星楼见面,可到了约定的时辰他们却没有出现,只有周府家丁送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永凉河命案,无暇抽身。
她皱眉将字条揉成一团,心道,若是寻常命案,不会令他们连太子都不顾。随后转头对身侧道:“去查查永凉河的命案受害者是何人。”
“是。”
独自坐在桌边饮着酒,黎遥君望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大襄,似乎快要变天了。
几刻后,封策返回,道:“将军,大理寺主簿昨夜醉酒,跌落溺死在永凉河中。”
“什么!”黎遥君震惊。
怎偏偏死在这个时候?是碰巧,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童礼庭就算不愿合谋,顾及到岳父的关系也断不会出卖自己;沈知周平康二人更不可能泄漏出去。难道是文敬与旁人说漏了嘴,遭人灭口?
今日约沈知他们前来本就是为了询问文敬的态度,现在他人已死,想要秘密立诏的计划登时被打乱。黎遥君牙关紧咬,捏着酒杯的拇指泛白,忽地仰头饮尽余下的酒,“先回府。”
赵清颜见她这么快便回来,问道:“进展如何?”
她摇摇头,“文敬死了。”
“死了?”赵清颜惊诧。
“嗯。醉酒溺死的。”
两人静坐了许久,各自沉思着还有什么人能为将军府所用。
“朝中有谁与太子关联最为密切,且能触及到朝堂核心的?”赵清颜说道。
“与太子最为密切……”黎遥君眼中一亮,确有一人!
她当即站起走向墙角,打开暗格将密旨取出,道:“我去趟祝府。内阁里与太子关联最深的便是祝岳阗,借他的人脉用用,把这诏书尽快完成。”
“好,你要万分小心。若文敬死于信王之手,不排除会另行派人刺杀你的可能。”
“放心,我身边还有封策。”
日落前,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祝府大门前。
一进门,她就立刻要求所有家丁出去,这番架势让祝岳阗意识到她此次到访必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当下便挥手遣退下人。
“祝大人,我这次来,有一事相求。”她伸手探进衣襟内,拿出一卷明黄的物事,“殿下此番禁足并没有明确期限,倘若拖上三年五载,便意味着要废太子了。所以,特来请您帮忙起草册封皇太孙的诏书。”
“册封皇太孙?”祝岳阗身子一震。
“这是圣上早前给我的亲笔手谕,您请一观。”
祝岳阗将信将疑地展开锦缎,片刻后神色稍显欣慰,“原来圣上属意的一直都是太子。”这与他曾经的推测一致。
将锦缎递回给黎遥君,他说道:“圣上若要封皇太孙,直接从内阁下诏即可,无须绕这个弯子。”
“正是因为现在不能下诏,所以才有密旨。”
这句话让祝岳阗皱了皱眉,现在为何不能下诏?
见他疑惑,黎遥君坐下来慢慢分析道:“祝大人,殿下禁足后,对信王而言尚需时间观望。换句话说,他只要静待废黜太子便可。可圣上若是通过内阁下诏,冉禄和岑立祖必定会以太子健在为由劝说圣上收回旨意。”
“不知您最近有没有见到圣上,我面圣那日,圣上的身子和精神大不如前了,保不齐会被他二人说动。另外还有薛朝薛大人,我听闻,他从前可是帮信王一党说过话的,这人的立场也是存疑。”
祝岳阗沉思良久,问:“如若再等等呢?”
黎遥君见此,便讲出了信王图谋禾州及甘州边关之事,“祝大人,我怕立皇太孙的动静一旦传出去,信王就会起兵了。”
闻言,祝岳阗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你的消息来源可靠么?”
“章珉学说的只是他的猜测,可张许却是谭典丰的部下,与我同属太子,他可是把信王鹰犬写的信件给我瞧过的。”
“祝大人,您为太子妃想想。史书记载的篡位之人当先要做的便是铲除威胁,倘若信王打进京城,太子、皇孙、太子妃,哪个能逃得了?”
祝岳阗沉默不语,太子禁足令他忧虑难安,可谓是日日冥思苦想着能如何解开这困局。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如果从我这里起草诏书,也还是要经过内阁审议,能保密之人的确是有,但玺印你如何解决?”
“我会入宫呈给圣上。”
“万一圣上不肯呢?”
“我就是这颗脑袋不要了,也必须让圣上把玺印盖下。”
“好。待起草完成,我会派人秘密送去你府上。”
“那就有劳祝大人了!”
九月初九重阳节,京中各处的商贩于街市上大声吆喝叫卖着,卖茱萸的、卖五色糕的,好不热闹。
黎照初与黎惟卿走进茶楼,向等候多时的同窗拱手道:“来晚了,还请诸位见谅。”
“黎兄,这儿就是没有酒,不然说什么也得让你自罚一杯。”陶则笑道。
“哈哈哈,陶兄说的是,不如我以茶代酒。”说着便举起茶盏饮下。
“咦?黎姑娘也来了?”一名书生模样的人说道。
黎惟卿坐下道:“怎么,不能来?”
“不是不是,只不过我们都是男子,怕你不自在。”
黎照初笑着说:“舍妹从小便是洒脱性子,再说咱们大襄也没那规矩不是。”他转身向黎惟卿介绍在座几人,“陶则你认得。这位是卢衍卢大人的长孙,卢子陵。”
眼前的文士着素雅青衫,面容清秀,站起来向黎惟卿行了一礼,“黎姑娘。”
“这位是姚启钰姚大人的公子,姚星河。”
“郭韶郭大人的公子,郭彦朗。”
黎惟卿对几人一一回礼后盯着郭彦朗瞧了一阵,觉得有些眼熟。
郭彦朗见状,笑问:“黎姑娘不记得了?小时候你可是打过我的。”
“哦?”姚星河来了兴致。
黎惟卿抢先道:“你若不先动手,又怎会挨打,要是不服你打回来就是了。噢,我差点忘记了,你打不过。”
郭彦朗被她怼了一通,故作叹气道:“黎姑娘的性子倒是没变。话说回来,你与黎兄同年生人,今年已是二九妙龄,为何还未出嫁?”
姚星河来回瞧瞧两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里也没有草船,你的箭没地儿放了是吧。”
一旁的姚星河紧抿着嘴偷笑,这将军府千金骂人真是不带脏字。
听到她话里暗指自己犯贱,郭彦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被噎得不知如何回答。
“来来来,不是说好的今日要来上一局飞花令么?”黎照初急忙圆场。
卢子陵接道:“正是。今日重阳节,不如就以重阳为题,诸位以为如何?”
“好。那我先来?”陶则也正想岔开话题,免得那两人在这里吵起来。
“陶兄请。”
“黄花丛畔绿尊前,犹有些些旧管弦。”
姚星河执扇道:“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闲听竹枝曲,浅酌茱萸杯。”卢子陵说完,看向黎照初。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郭彦朗直视黎惟卿,道:“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堪插满头归。”
“看我做什么?”她问。
黎照初笑道:“你既来了,也要参与其中呀。”
“女子读书不比男子,况且黎姑娘这性子也读不进书罢。”郭彦朗揶揄道。
黎惟卿白了他一眼,“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
接下来几人又以不同事物为题继续对了两局后,姚星河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不若咱们现在就到京郊去?”
卢子陵点点头,“鹿山虽不算远,但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黎惟卿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父亲回京时他们曾路过此地。
一行人乘坐各自府中马车驶向鹿山,黎惟卿平日极少出城,路上时不时探出脑袋往外瞧着。湛露怕她口渴,取出水囊道:“小姐,要不要喝一些?”
黎惟卿接过来拔开塞子喝了一口,惊喜道:“蜜水?”
“夫人特地让装进去的。”
过了晌午,几人连同随行的小厮护院纷纷下车,往山上走去,途中不时闲聊。
“黎兄,我听闻北边又有战事了?”姚星河问。
“嗯。不过家父说算不得什么,只是小股胡人罢了。”
“北边贼心不死的也就剩个肃真了吧?”
卢子陵拨开一丛树叶,边走边道:“姚兄有所不知,渠陀首领前阵子,娶了突卜丹津的女儿柔邚公主。
陶则追上来,问:“这意思是,渠陀和他们联手了?”
“像。”卢子陵继续说道:“乌然灭族后渠陀便向西移居,现下西北草原都归了他们。”
“怕什么,还有我爹呢。”黎惟卿听到他们的对话,觉得他们是在杞人忧天。
小厮们将携带的垫子接连铺在地上,随后将装着糕点等吃食的食盒摆在一旁。黎照初看了看,对崔满说道:“这个最软的软垫给小姐拿过去。”
“是,少爷。”
几人围坐在一处,没过多久,前方有一头雄鹿出现在视野内。
郭彦朗有些好奇想凑近看看,走了没几步便一脚踩空,他慌忙拉住旁边的灌木,身子半悬在捕猎陷阱边沿,身下净是削尖的木桩子。
几人见状连忙跑过去把他拽了上来,他才镇定不久,一抬腿,足尖又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就朝那头雄鹿扑了过去。
黎惟卿刚好站在最外边,反应也是极快,冲上去扯住他的后衣领就把人给扯了回来。好在那头鹿没有受到惊吓,原地站立片刻就离去了。
“还不谢谢本小姐?”
郭彦朗平复情绪后看了她一眼,脸上十分别扭,朝她行礼道:“多谢黎姑娘。”
“哼。”她走回软垫旁,从食盒中取出一小块糕点放进口中。
要不是有爹娘的教导,自己才不救这心眼细如针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