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谡送走安正手底下乔装出宫的小太监,握紧了手中密信,而后交给身边的亲信,“你瞧瞧。”
过了一会,那人惊讶道:“皇上要禅位?可、可大将军真能甘心还政于太子么?皇上这样做,就不怕把她逼急了?”
查谡望向天空,此事应尽快告知朝中与她相关的重臣,早做防范。遂回头吩咐身旁亲信,命他亲自去办。可事情出乎他的意料,竟完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永平元年十月初,宁昇宣布禅位,让出帝位做起了不问政事的太上皇。
而后皇太子宁逸继位,改元建光。
因黎遥君的威势震慑,朝臣未敢有丝毫怨言。
十月下旬,这日一早黎遥君趁着内阁在宫中议事,便带上虎符印信赶到皇城的紫云殿。
听闻通传后,一众内阁重臣均是疑惑不解,但其中大半官员都与她关系颇深,于是都立于一旁静待她入内。
而她之所以选在内阁议事这一日,即是有意公开表明自己欲退离权力中心。若日后皇帝要对她兴师问罪,必将面对朝臣和天下百姓的非议。
“臣参见皇上!”
宁逸第一次见到她本人,立即说道:“大将军平身。”接着仔细端详她一番,内心惊叹,竟当真看不出是女子。
黎遥君迈出一步,呈上虎符印信,“此乃高宗皇帝在世时交托给微臣的调兵之物,皇上新继大统,微臣特来将此物奉还。”
“哦?”宁逸取来虎符瞧了瞧,抬手搁置在一旁。
“父皇只说大将军会还政于朕,未曾说也要交出兵权。”
她沉着应对道:“大襄的兵权从来都在天子手中。草原安稳,内乱已平,微臣的使命完成,当卸下这副担子好好享受余生了。”
话音方落,她忽地撩起下摆跪地,“请皇上准许臣,辞去一应官职!”
宁逸愣了愣,转而笑了起来,“大将军可是怕朕秋后算账啊?”
黎遥君怎么说也是见过两位皇帝的人,像宁逸这样开朗直言的,还是头一个。他这一笑,倒把黎遥君给笑懵了。
“大将军,你还有一事应该谢谢朕呢。”宁逸说完停下,仿佛在等她开口问自己。
“是……何事?”她忽然想起曾收到的关于信王串通肃真的密报,莫非是出自皇上之手?
“户籍。”
黎遥君脑中顿时大震,顷刻间一片空白。
原来……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不是太上皇,而是当今皇上!
此刻她更是不想继续留在朝堂,从前高宗尚且因宁宣留自己一命,但自己与宁逸毫无利益干系,这是非之地还是应尽早远离为妙。
“请皇上准许臣辞官。”
宁逸走上前来,“辞官呢,你就先不要想了,朕也不会放你离去。有你坐镇大襄胡人不敢来犯,于国于民都是有益。”
“皇上,先前肃真攻打月耳干,不是也没忌惮臣么。”
“所以肃真现下何在?”
宁逸笃定她一介女子不会谋反,否则大襄如今就该姓黎了。至于兵权,反正她已萌生退意,待日后慢慢收回便可。然而宁逸不知道的是,在京城的某一处角落,高宗留下的那名暗卫依然静静注视着大将军府。
“臣已近大衍之年,无力再管理军中事务了。”
“那又如何?”他回身看向祝岳阗,“你瞧祝大人那一头银丝,不是依旧在为国效力?”
见黎遥君再次叩首,他叹了一声,道:“赵大人,杜大人,你们来劝劝。”
杜松生站出来,犹豫道:“大将军,皇上的话到了这个份上,您还是别再执拗了。”
听见他的声音,黎遥君抬起头,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岳父。
赵成坚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回去罢。”
出了宫门,黎遥君坐在马车上没有离开。今日辞官不成,那往后便多来几次,她还就不信,满大襄就非她不可了?
在车上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内阁官员陆续走出皇城。黎遥君一看见杜松生,当即跳了下来。
“阿生!”
“遥君?你还没回去?”
她上前道:“方才为何不帮我说话?”
杜松生望向四周,又把头转回来,“你现在想走,别说皇上不同意,满朝重臣,谁能同意?皇上当然看得清这些,留你,也是为的稳住他们。顺应大势吧,走不了了。”
黎遥君双眼一翻,背过身慢悠悠地踱向前方,“我还是靠自己吧。”
杜松生连忙追上去,“哎,你别生气。大不了我把栀儿的女儿红挖一坛给你!”
“得了吧,我可不想将来讨人嫌。”
“好多坛呢!”
接下来的日子,黎遥君每逢下朝后就在御书房外守着。起先宁逸还会与她就辞官一事争执几句,到了后来,宁逸索性躲去紫云殿,但架不住侍卫通风报信,又被她成日里堵在殿内。
到了来年二月,宁逸终于不胜其烦,直接下了口谕,倘若黎遥君再提及辞官,便立刻将其满门抄斩。
口谕传达至大将军府,她这才肯作罢。
一个月后,因于汤骊大破肃真,黎遥君获封汤骊王。这是大襄近百年来的第二个异姓王。
建光元年五月,黎遥君向宁逸告假,称想带家人回乡祭拜。宁逸越瞧她越像是想出去躲清闲,但黎遥君却说大襄现今安定,不会再起战事,肃真一灭渠陀必不敢来犯。军中尚有林轲坐镇,如若再起战乱,她定会快马加鞭立刻赶回。
宁逸相信她的判断,便点头同意了。但他没有想到,两个月的假,黎遥君过了大半年都未回来,气得他派人四处去找,直至建光二年入夏才找到人。此为后话。
借着回乡祭拜的由头,黎遥君决定先与家人去江南游玩,顺道带上了刘玉城,另有林轲派给她的二十名士兵扮成平民随行护卫。
一路从邘州向南,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达沂州。
宇文氏通过私兵禀报得知她一家来此,立即派人前来迎接。
“见过汤骊王,在下宇文广。”一年轻男子抱拳道。
站在黎照初身旁的宇文碧淑顿感惊喜,“二哥!”
宇文广闻声望去,笑问:“路上可还好?”
“都好。”
他转过身面朝黎遥君,说:“家父已在城中设宴款待,不如咱们这就进城?”
黎遥君点点头,左手伸向背后牵起赵清颜,招呼家人一同前往。
席间,宇文广不时逗弄着小外甥,“碧淑,他叫什么名字?”
“黎承炽。”
“好名字!”他示意奶娘将两个小少爷抱来,“你也瞧瞧我的。”
“这个大点的,叫宇文胜,小的,叫宇文吉。”
另一边,黎遥君正在与宇文家的老太爷把酒言欢。此前信王兵败,全凭倚仗黎遥君在朝堂中的权势,宇文氏才得以脱身。
一顿酒喝到了下午,她摆摆手,说道:“老太爷,您得紧着身子,酒虽好但也不可贪杯。明日我还要带夫人去街上好好逛逛,咱们就喝到这儿罢。”
“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来人,为汤骊王带路去东苑歇息。”
“哎,老太爷,这就太麻烦了,我们寻间客栈住下就好。”她连忙说道。
“您千万别推辞,就让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况且你们一行人数众多,寻常客栈也住不下呀。”
黎遥君想了想,倒也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宇文广双颊泛红,已然是喝醉了,“来了这里,您就听家父的安排便是。”
“哈哈哈,好!”
而身处京城的郭彦朗此时正对着天边望眼欲穿,岳父临行前将黎惟卿一并接走,他尚不知夫人一家何时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