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上官翎与言钰之后，曲长歌回到落英院，看到夜空里升起的烟花，忽然有些烦躁。燕辞已经离开龙山书院半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即便有上官翎这个活宝在，他内心深处仍旧盘旋着一股隐忧。

杨玉清给他的那本关于相知心法感悟的小册子确有奇效，按照小册子上所说，他调整了内息运行路线后，心悸之感消失了，内息再也没有出现像陈玉害他那日时失控的情况了。只是，那双巨大的金色竖瞳依旧在梦里死死盯着他，令他时常从梦中惊醒。

压下种种思虑，想到中秋将至，他扫了一眼中庭花园里他栽种的药草，心下有了主意。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日这一天，曲长歌婉拒了上官翎请他赏灯会的邀请，抱着一个小箱子，精心装扮一番，来到松涛院门口等燕辞。他特地穿了一身明黄色锦服，点了朱唇，整个人艳光四射，引得经过之人为之侧目。

很快，金发金眸的燕辞踱步而出。他显然也是特地打扮过，一身黑色暗纹锦袍，头戴暗金玉冠，衬托的整个人贵气十足。

曲长歌上前，粲然一笑：“燕将军，今日中秋佳节，可否赏脸与在下赏月游玩？”

“我已有约，你请自便。”燕辞扫了他一眼，正欲离开又被曲长歌拦了下来。

燕辞冷下脸来：“这是何意？”

曲长歌将小盒子打开递给燕辞，“燕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在下一直记在心里。盒子里是我炼制的各类伤药，无论刀伤、剑伤还是一般的毒药，都能用上。战场上刀剑无眼，曲某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燕辞冷着脸推开盒子，“不需要。”说完，更是推开他的手，径自离开。

曲长歌笑容不变，抱紧了盒子，片刻后跟了上去。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远远跟在燕辞身后，一路上了船，混在人群里望着燕辞。燕辞确实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是杨毓秀。二人不知说了什么，杨毓秀放声大笑，燕辞也跟着笑了，红色的烟花升上天空，将二人的笑脸照的一清二楚，宛若一对璧人。

曲长歌抱着盒子，垂下眼眸。这时候人群涌动，有人撞上了他，他抱着盒子毫无知觉似地被推向一边。

圆月如玉盘，一波波红色、橙色、黄色的烟花齐齐绽放，与冷月交相辉映，引的看客尖叫起来。曲长歌抬头看了片刻，四下张望，周围全是陌生人。他艰难地在人群里移动着，终于找到燕辞。

燕辞陪着杨毓秀下了船，一路又是赏灯，又是猜谜，最后二人单独坐了条小船再次游湖。

曲长歌站在岸边，看着小船上的二人，想要扯起一个笑容，却怎么也动不了。

“这就是你拒绝我邀约的原因？为了这么一个不喜欢你的冰块？”不止何时上官翎出现在他右边，抱着一堆花灯，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生气还是什么。他递给曲长歌一只精巧的花灯，“灯会这么好看，你却在这里傻站，吹冷风。何必呢？”

“小翎子，你不懂，长歌可是痴心燕辞很久了。被人拒绝快两年了，还没放弃呢。”言钰带着狐狸面具走到曲长歌左边，递上了一个月饼，“美人，方才你望着燕辞那落寞的样子，实在令人怜惜。吃块月饼，忘掉不开心的事。”

曲长歌收下花灯，拿起月饼咬了一口，扯起一个淡淡的的笑容：“多谢！月饼真甜。”

“这盒子抱着不累吗？扔了吧？”上官翎看着曲长歌怀里抱着盒子，将他送的花灯随意搭在一边，忽然觉得那盒子碍眼极了。

“不，不累的。现在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慢慢逛。”曲长歌笑着同二人告辞。

上官翎还想再说什么，被言钰拉住。言钰摇了摇头，“傻子，那一看就是他原本要送给燕辞的礼物，多半又是被拒绝了。你非要说，戳中人家痛处了。”

“哼，那就更该扔掉。”上官翎气呼呼地鼓起了脸。

“走走走，前面还有好玩的，你和我一起。”言钰拉着上官翎大步朝前走去。

“你不要这么用力？我会走！”

“傻子！”

“言小玉！”

……

此刻数千里之外的苗疆，五仙教总坛内，一位风姿卓越的红发女子负手而立，站在总坛内部最高的那座山的山顶之上，遥望几乎近在迟尺的圆月。

一个身姿挺拔的银发男子忽然飘了上来，朝着红发女子弯下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大祭司，京城传来消息，曲风蓝已死，确认是死于蛊虫反噬，但她留下一名叫曲长歌的独子。此子继承了曲风蓝补天、毒经双休的天赋，于蛊毒之道上颇有天赋，已经炼制成功至少一个凤凰蛊。”

“圣物有消息吗？”红发女子淡淡一问。

“暂时没有。但前日探子回报，有人数年前见到过圣子遗留下的暗语，地点是迷谷绝境的九幽河。我等已经派人前去确认。”

“曲长歌年方几何？目前查到多少关于他的消息？”

“虚岁十八。此子原名温洵，京城温氏家主之子，曲风蓝与他自小遭遇数次温氏主母程氏的暗杀，曲风蓝死后，程氏并未罢手，一个多月设下死局未得手，被燕淮云之子救下。曲长歌现今就读于长歌门龙山书院，拜师琴魔杨玉清，倾心于燕淮云之子，于上官翎有救命之恩。”

“准备开启圣子试炼，待禁地祭礼完成，本座就亲去长歌门见一见故人。在那之前，吩咐京城那边的人将曲长歌保护起来。”红发女子命令道。

“是！”声音未落，男子消失不见。

遥望北方，红发女子负手而立，目光似乎穿透层层云雾和山峦来到万顷碧波、荷花遍布的长歌门。

中秋节过后，长歌门恢复了以往的清净。

龙山书院里，曲长歌、上官翎二人经常在一起温习课业到半夜，因为杨玉清忽然宣布九月末有大考，每个学子都必须参加。在一片哀号声中，大家收起玩耍的心思，为了九月末的大考用功读书。曲长歌更是无心他事，除了上课就是回房温书，偶尔遇见燕辞都无视了过去。

九月大考后，杨毓秀依旧在各科都夺得第一，紧跟其后的是言钰和曲长歌，但让众人惊讶的是上官翎竟然也名列前茅，燕辞依旧保持着万年第五的排名不动。

大考过后便是十月了，曲长歌放松下来，发现自己对燕辞冷落了一个多月。不过这很正常，毕竟他不可能耽误学业，也做不到每日都盯着对方。

十月整体课业减少，休息的时间越发多了起来。曲长歌又开始时不时地偶遇燕辞，向他送一些小礼物，每次被拒绝之后，下次再换一种礼物。但大多数时候，曲长歌总是远远看着燕辞一个人或者偶尔和杨毓秀一起。

这样过了两个月，上官翎终于忍不住问他：“他总是这样无视你、拒绝你，你为何还能像无事发生一样，笑着再去找他？”

为何如此委屈自己？为何能坚持到现在？

可是后面两个问题，上官翎问不出口。

曲长歌笑着答道：“如今已经很好了，他拒绝我会找理由，烦了躲起来，态度温和多了……以前可是直接叫我滚，不耐烦的时候，还会对我释放杀气。”

“如今他或许没有那么讨厌我了，我远远望着也好。但如果不常去他眼前晃悠，他恐怕就会忘了我。比起被他拒绝，我不想要他忘记我。”

上官翎握紧双手，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此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心疼曲长歌，对其生出了爱慕之意，但随着曲长歌对燕辞雷打不动的心意，这一丝爱慕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情爱之事，果然麻烦，还好他能及时悬崖勒马。上官翎决定，帮助曲长歌得偿所愿，只是他不了解燕辞，在情爱之事上又毫无经验，所以须徐徐图之。

明日就是长歌的生辰，他已经和言钰准备好了礼物，务必让长歌过的开心。

第二日，在上官翎与言钰的陪同和祝福声中，曲长歌这次生辰过的十分热闹。三人一起去了寺庙祈福，逛庙会、看烟花，最后去河边放灯许愿。

这一天曲长歌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日子就在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间就翻过一年到了乾元24年四月。

自进入4月开始，熟悉的心悸又来了，曲长歌时而浑身发热，时而发冷，身体偶尔某一瞬间会变得极度虚弱，下一刻又恢复正常。

梦里那条金色巨龙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双兽类的竖瞳也越来越有压迫感，曲长歌仿佛在深水中一直下沉。好几次梦中惊醒，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仍然残存在身体里，令他喘不过气。

他调制了一大堆缓解心悸之感的药服下，又近乎不分日夜的运转补天诀，辅以相知心法温养身体，这些症状勉强得到缓解。

他身体的异样终究还是被上官翎察觉出来，对方担忧无比地问他，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又不想徒增一人烦恼，所以以旧疾复发为由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四月二十三日这天，曲长歌突然缺席所有课业，到了第二天人也依旧未来，上官翎察觉不对立马去了落英院，发现了昏迷倒地的曲长歌。

书院很快派了医师过来，但所有医师都看不出曲长歌的病因，只能以人参等大补之物吊着他一命。上官翎忧心不已，言钰也面色沉重，二人各自又找来京城名医，仍然束手无策。

第二日杨玉清过来，用相知心法辅以深厚内力封印住曲长歌心脉，勉强阻止了病情恶化。

“这并非长久之计，我的内力在他心脉处只能再支撑五日，五日之后，我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杨玉清说完，背着他那把很少现于人前的黑色古琴离开了。

曲长歌病危的消息很快从书院传了出去。

四日后的一晚，数百只红色蝴蝶忽然出现在落英院里，似一大团火焰，飞向曲长歌所在的房间。

这一异象惊动了守在一边的上官翎，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身边立刻落下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暗卫，众人开始四下戒备起来。

明明只是一群蝴蝶，众人却感觉像是撞上了什么恐怖之物似的，冷汗连连，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红色蝴蝶旋转飞舞，飘落火星一样的光点，一位红发紫袍美人如妖仙降临一般出现在眼前。只见那人手持一只闪着五彩斑斓之光的虫笛，有一头烈焰般的长发，额头上有一轮血月和奇妙纹路组成的花纹，十分神秘。

只是那人一出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如暴风一般席卷众人，众人连连后退，最终跌到在地，站不起来，唯有上官翎无碍。他无视身后暗卫的劝慰，径自挡在门口，倔强地瞪着红发美人。

红发美人微微一笑，“本座曲芳寻，姜家的小崽子，你再不让开，里面的人恐怕活不过今晚。”

上官翎又惊又喜，“前辈是来救长歌的吗？”

曲芳寻点点头，随意扫了一眼某处，轻笑道：“燕淮云的儿子这么没胆？不敢进来？”

话音一落，金发金眸的燕辞冷着脸从屋檐上飞下来落在庭院前，右手握刀直指曲芳寻。

“你是燕辞？果然是燕淮云的儿子，见了本座还敢拔刀？燕淮云泉下有知该乐坏了。小崽子，本座今日就饶恕你一回。”曲芳寻右手一挥，燕辞手里的刀瞬间脱手，飞出去几丈远后深深插入石墙中。

下一刻红色蝶影一闪，曲芳寻消失在原地。

第二天上午，曲长歌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见到一双散发着无穷压迫感的紫色眼睛盯着他看——这双眼睛并非兽类的眼睛，这就是一双属于人的眼睛，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冲击力让他恍然如见到梦中金色巨龙一样颤栗不已。

一时间他疯狂运转起补天诀，左手黑光隐现，同时他的灵蛇与金蟾齐齐现身，挡在曲长歌身前。

曲长歌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直觉告诉他，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容颜之盛到只是一笑就令人神魂颠倒，但那人绝对是一个怪物，一个披着绝世美人外皮的怪物。

“小崽子，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说实话。”那人忽然问道，声音如玉石相击，带了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人不得不听她的话。

曲长歌脑子一恍，目光涣散，心口处猛然一颤，使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对方，却见对方收起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看他的目光温和起来，“小崽子不用紧张，是我救了你。你身体的病症在当世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只需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让我看看，你与我是否有师徒之缘。”

曲长歌又惊又喜，端详对方片刻，确认对方不是诈他之后，慢慢说道：“我看到的前辈，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披着美人皮的怪物。尤其是您这双眼睛，与我梦里见到的金色巨龙一样，那种想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的疯狂和无法反抗的恐怖气势，令人畏惧，想要臣服。”

“哈哈哈，小崽子，你说的好，说的妙。本座确实是怪物一个。”红发美人开怀大笑，颇为欣赏瞧着曲长歌：“你很不错，本座看上你了，你可愿做本座的徒弟？”

曲长歌曲身一拜：“谢前辈垂爱，晚辈荣幸之至。”

红发美人微微一笑，如昆仑山上的雪色一般冷冽，又如那直冲天际的烈焰，危险而肆意，“本座曲芳寻，五仙教大祭司。你娘亲曲风蓝也曾在我门下修习秘术，你们母子都与我有缘。”

曲长歌当即跪下，恭恭敬敬地向曲芳寻行了拜师礼。

曲芳寻满意之极，脸上的笑柔和很多。将曲长歌扶起来后，曲芳寻便将曲长歌的身体状况以及之后的安排告诉他。

“你体内有一物与我圣教的圣物有关，你身体如今的一切病症皆是因为它。原本它沉睡在你体内，于你无碍。但如今它醒了过来，正在急剧成长，以你的生命为食。你若想要活下去，就须随我回五仙教总坛，修炼秘典以控制它。你还须参加一项试炼，只有通过试炼考验，它才会真正臣服于你，你也才能活下去。”

“此试炼名为圣子试炼，九死一生。从现存的教中记录来看，百年间有资格参加试炼的人也不超过一千人，只有不到二十人活了下来，最终只有一人成功通过试炼。”

“若你不愿意，本座也不勉强。只是依你如今的情况，若不随我回去，照它如今的成长速度，你恐怕活不过今年。”

“随我回五仙教，还有一线生机。你可愿随为师回去抓住这一线生机？”

曲长歌听得心情五味杂陈。

此去九死一生,不去他就活不过今年。

这就是命运吗？

小时候有段时间他病的很重，经常因不明原因而昏迷，那时候有个道长曾为他批命，说他有早夭之象，注定英年早逝。

阿娘呕心沥血炼制各种奇药和奇蛊喂他吃下去，耗费数年光阴，求遍所有能求之人，想尽各种办法才让治好他的病，让他活到了今天。

想来那时他的病也是因为身体中的“它”，阿娘并未治好他，而是成功让“它”沉睡，才换得他多活了这些年。

如今，历史再一次重演。

他不愿坐以待毙，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做，还有未履行的诺言要去完成。

他答应过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曲长歌目光坚定，“师父，我愿意随您会苗疆参加试炼。只是师父，若我真的成功通过试炼，我何时才能回到京城？我曾与人有约，须回来完成约定。”

“很好！这份心境不错。你若通过试炼，还需要修炼完秘典，至于多久，看你的天赋了。纵然是曾经那位通过试炼的天才，也还是花费了两年时间。有的人资质差了些，花上个十年或数十年的也是常有之事。”曲芳寻笑眯眯地回答。

曲长歌微微思索，向师父一拜，“师父，能否五月初六之后再走？此去苗疆不知很时才能回来。

弟子希望同朋友好好道别。弟子还要带着阿娘的遗体回苗疆，回五仙教，那里才是她的家。对于我娘犯下的错，弟子愿意代她向五仙教赎罪。”

今日正好是五月初一，多待几天倒也无妨，毕竟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徒弟，这些请求并不过分。曲芳寻点头道：“你是为师的徒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这只噬心天蛛送给你防身，当世除了我，没有人能破得了它的防御。”

一只背后有着神秘花纹的黑色蜘蛛出现在曲长歌眼前，随后爬上他的发丝隐藏起来，与他的黑发融为一体。

曲长歌谢过师父后，目送师父化蝶而去。

第二天曲长歌找到杨玉清，向他告知自己数日后回苗疆治病之事，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归，故请求退学。杨玉清当即应允。

下午他特地找到上官翎和言钰，将自己拜师曲芳寻的事情告诉了他俩，提及自己要随师父回苗疆治病，此去恐怕至少数年之后才能回来。

上官翎很是不舍，但很为曲长歌高兴，他狠狠地抱了抱曲长歌，祝福他早日治好身体，早日回来。言钰微笑祝福他早日学成归来，京城再相聚。曲长歌笑着将他写好的一封信托言钰转交给燕辞。随后他拜别二人，收拾好东西，当夜离开。

第三天曲长歌退学龙山书院、回家治病的消息传遍整个书院。

五月初五这一晚，盛装打扮的燕辞如同往年一般来到落霞街渡口，乘上那位不知名的友人为他定好的那条画舫船，心情愉悦地欣赏天上璀璨绽放的第一波烟花秀。

第二波烟花如流星飞上天空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曲长歌含笑站在船头望着他，那双红色眼眸如夜空里的绽放的烟花一般明亮。

燕辞微微失神，随即冷下脸：“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是你？”

曲长歌答非所问：“烟花好看吗？自然是我，一直都是我。”

燕辞不以为然，依旧冷着脸：“我不信。我每年这一天都会在来这里，你有心自然查得到。”他一说完，曲长歌走近他，温柔地凝视燕辞，伸出手想要触碰燕辞的脸，“你一点儿也不相信我吗？还是你不愿意相信是我？”

燕辞别过脸，躲开曲长歌的手，“一个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人的话，燕某岂敢相信？”

曲长歌伸出的手一僵，“忘恩负义？此话严重了，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燕辞冷笑道：“毓秀待你如何，你又待他如何？即便你在温家举步维艰，也不是你利用毓秀的理由。”

曲长歌嘴唇颤抖着，再也无法保持笑容，无力的放下手，“你心疼他？所以怨我？你因为他而不愿意相信我……真令人嫉妒……我究竟怎样做，你才能相信我？”

“不要这样看我！”

又是这样的眼神，又是这样的表情——

那晚从冰冷的湖水里救起曲长歌的时候，他也是露出这般表情，令他方寸大乱，烦躁不已……一股火气从心里冒了出来，烧的他面色难看，“你把我当成了谁？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曲长歌垂眸一笑，明明是笑着的，可是这个笑容令燕辞越发烦躁了，他焦躁不安的盯着曲长歌，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手。

“你的确不是他，他从来不会怀疑我，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的眼里全都是我。他说我是他一辈子都要保护的人，他会护我周全。”

“他不是你。”曲长歌望着燕辞，含泪一笑，“我，还是我。”

那就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燕辞咬着牙，想要说些什么之时，曲长歌的脸忽然靠近！

一股热气混着一丝幽香传来，温热的触感从嘴唇传来。

燕辞一惊，曲长歌竟然趁他不备，轻薄他！

一波新的烟花再次冲上夜空绽放开来，照亮了船上紧紧贴在一起的二人。

曲长歌踮起脚尖，环抱着燕辞的脖子，吻上燕辞的唇，像是描摹着什么，温柔地舔舐着，然后用舌头撬开燕辞因惊讶而张开的牙齿，如攻城猎地一般在燕辞口中搅弄着、吞噬着。

燕辞无法动颤，一股眩晕感令他浑身发软。

一股热气和燥意冲上燕辞的天灵盖，那一刻说不上是讨厌还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强烈又陌生的情绪一波波涌来，迅速将他淹没，他的舌头、他的身体似乎都不听他的使唤，一步一步向曲长歌屈服……

迷迷糊糊间有什么东西从二人紧紧贴着的舌头间滑了过来，流入燕辞的喉哝里。

片刻后，燕辞近乎晕厥过去，曲长歌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悄悄收回了一只爬上燕辞脖子的黑色蜘蛛。

注意到燕辞耳朵红的要冒烟了，曲长歌微笑道：“阿辞，是我输了……无论你信不信，曲长歌会保护燕辞，生死不渝。”

“我此去苗疆，生死未卜，何日回来未知，但我会努力活下去，活着回来见你。”

“若我真的死了，还有它替我保护你。”

曲长歌爱怜地抚摸着燕辞通红的脸颊，慢慢说出一直以来最想说的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燕辞睁大了眼睛，金色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曲长歌温柔的笑颜。他动了动嘴唇，呼吸乱了，全身越发酥软，心砰砰直跳，如一只钟摆疯狂的摇晃着，像是随时都能甩出去……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这番异样，被曲长歌看在眼里，他灿然一笑，踮起脚来再度在燕辞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在燕辞耳边轻声道：“你的心，乱了。”

“我们看烟花吧。”他晚起燕辞的手臂，靠着他静静看完所有烟花。

当夜空恢复成一片黑暗之时，曲长歌微微遗憾道：“今晚没有月亮，既然是你生辰，月亮自然不能少。”

他走到船头，对燕辞盈盈一笑，右手轻挥，“送你一轮月亮，月神祝福你！生辰快乐，辞哥哥。”

成千上百只银色的蝴蝶散发着银光出现，如烟花一般冲上天空不断聚集合拢，银光越来越盛，所有蝴蝶完全融合在一起，化为一轮皎洁的明月。

燕辞呆住了，这些蝴蝶，多么熟悉，似曾相识的场景……

真的是他吗？

生死未卜是指什么？

你方才喂进我嘴里的是什么？

你为何知道月神的祝福？

你，究竟是谁？

内心的喜悦、困惑、纠结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令他几乎要跌倒在地。

燕辞回过神来，想要找曲长歌问个清楚时，却再也找不到曲长歌的人影。他伸出手，那一轮圆月破碎成无数蝴蝶如落雨般坠落眼前，然后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燕辞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接住。

（第一部长歌门往事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内容重点：中秋节、曲长歌病危、五仙教来访、曲长歌与燕辞告别。

第一部开头就是曲长歌与燕辞的烟花之约，本章结束也是烟花之约下，二人终于见面了。

长歌，身体里的“它”是什么？长歌能否通过圣子试炼？燕辞与长歌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敬请期待第二部《迷谷绝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