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凤对朴健雄说：“健雄兄，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朴建雄：“若山兄言之有理。我支持律成进黄埔深造。律成，我想你姐姐也会支持的。“

但郑律成的反应并非金元凤想象的那样积极：“……我上黄埔，能行吗？”

朴建雄：“怎么不行？我们当年报考黄埔军校时跟你一样，也都是热血青年，只要有投身革命，为光复祖国而战斗的决心，我看就没问题。再说，金团长跟蒋校长的关系很好，机会难得，你还犹豫什么？”

郑律成最终还是谢绝了金元凤的好意：“团长，我还是想留在南京。”

金元凤：“留在南京也可以啊。现在黄埔军校就在南京办学，不一定非去广东嘛，你要是同意，我马上就给蒋校长写推荐信。“

郑律成：“不不不，团长，我是想，我还是留在义烈团，义烈团不也在抗日吗？”

金元凤不解：“留在我这里有什么发展前途？你一定要进黄埔深造，一定要去系统地学习军事，出来后肯定会成为优秀的军事指挥官，只有当了军官，你的军事天赋才能得到充分施展，在义烈事业上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为嘛。”

郑律成却说：“我是想，我留在义烈团，一方面能继续从事暗杀和情报工作，而且我还想……可以一边从事秘密工作，同时还可以在上海、南京两地学习音乐。”

郑律成的答复让金元凤始料不及：“你难道就这么喜欢音乐吗？”

郑律成点点头：“是的，我不想放弃现在的机会。”

金元凤很失望，显出不满地：“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真搞不懂。”

朴健雄：“若山兄，律成有这种想法我是知道的。律成从小就喜欢到他舅舅的基督教堂听音乐，有的歌曲听过一遍，回来就能唱给大人们听，曼陀铃没人教他，自己摸索几天就会弹了，他是真心喜爱音乐。“

金元凤：“哦，这么说你还是个音乐天才了。”

郑律成：“天才谈不上，但学音乐，当歌唱家一直就是我的一个梦想。我早就听说中国的南京和上海有许多优秀的音乐老师，我想，将来有机会能进艺术学校专门学习音乐。”

金元凤无语……朴健雄也感到有些为难起来。

郑律成：“团长，我留下来会好好工作的，不会因为学习音乐耽误抗日斗争。“

金元凤：“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也不好勉强。不过，你最好也征求一下靳山同志的意见，还有李奎光、杜君惠同志，他们对你关爱有加，听听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坏处。”

朴健雄思忖：“若山兄，要不然，律成上军校的事情再等一年，明年再上？“

金元凤叹了口气，对郑律成说：“律成啊，我跟你一样，也有理想、爱好和追求，也有过浪漫的梦想。可你也要想想我们的现实。现在我们这些朝鲜人连国家都没有了，被日本人逼迫得四处逃难，是名副其实的亡国奴。我们的亲人在朝鲜倍受日本人的奴役，堂堂大韩民族成了日本天皇的臣民。我们的兄弟被日本人强拉去当炮灰，我们的姐妹被日本人强征慰安妇，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我们今天来到中国，就是为了寻找一条光复之路。国家一日不解放，我们一日食无味，寝无眠，哪还有闲情逸致去听音乐，去追求个人的爱好和享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金元凤一席话说得郑律成一时无语。

金元凤：“当然，你这次用小提琴做掩护击毙了藤田，我很佩服你的机智，音乐总算让你派上用场了。但是我也提醒你，这次只不过是偶然，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日本鬼子来听你的音乐了。”

郑律成点头认同。

金元凤：“但是，在这次暗杀行动中，你作为第一枪手是有功的，理应得到奖赏。既然你不愿放弃当音乐家的梦想，作为奖励，我可以资助你一笔费用，保证你每周往返沪宁两地学习音乐的路费，你看怎么样？”

郑律成顿时露出了笑容：“真的？”

朴健雄拍拍郑律成：“还不谢谢团长。”

郑律成向金元凤深深地鞠了一躬：“团长，谢谢你……”

夜色深晚，月光打量着一座民宅小院，这里是朴健雄住处……

这是一座普通的独门独院式民国风格小院落。

院子一角的地上有煤炉，上面放着一口铁锅，锅里煮着饭……郑律成的姐姐郑奉恩正在收起晾晒的衣物，随后走进屋子……屋里仅有一只昏黄的电灯。

郑律成躺在一只旧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在想事，姐姐走进来时他欠起身子。

姐姐郑奉恩问：“饿了吧，要不你先吃？”

郑律成：“不，我等姐夫回来一起吃。”

郑奉恩：“你姐夫去杜大姐家了，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郑律成：“我就等他回来。”

郑奉恩把衣物叠好放在床头走出门去。

郑律成复又躺倒，头靠在皮沙发扶手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陷入了思索……（成他理解前辈的好意，但也时常陷入苦闷。难道音乐与革命就必然要对立吗？他想不通，他感到苦恼。从小热爱音乐，同时也热爱自己的祖国；从音乐中收获审美的愉悦，同样也从音乐中激发起与日寇抗争到底的斗志和激情。郑律成又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让他记忆犹新……）

时间闪回到过去……韩国光州郑宅老家……

山岙里的小平地上，有两间韩国20年代的旧式民居，屋外堆着稻草垛，摆放着农具……郑律成背着一大捆柴禾从山路上走下来……姐姐郑奉恩从屋里走出，看见了郑律成的身影，马上迎了上去焦急地问：“律成，你怎么才回来呀。”

郑律成：“我去教堂了，舅舅那里有新唱片。”

郑奉恩埋怨道：“又去听音乐，阿爸他都……”

郑律成惊诧地：“姐姐，阿爸怎么了？”

郑奉恩一脸悲伤：“阿爸从下午就一阵阵地昏迷，一醒来就喊你的名字，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郑律成马上跟着姐姐跑向老宅，在门前，郑律成把背上柴禾往地下一扔，脱了鞋跑进屋去郑律成冲进屋子，来到父亲郑海业的榻前。

屋内已经来了几位亲戚，乡亲和医生……郑律成跪在父亲跟前急切地：“阿爸，你怎么了，阿爸……”

郑海业睁开眼注视着郑律成……

郑律成：“阿爸，我是律成啊，我就在你身边呢。“

郑海业点点头，吃力地抬起手，郑律成马上把自己的手放在父亲的手上。

郑海业：“孩子，阿爸要走了……”

郑律成：“不，阿爸，你不是好好的吗，你想要什么，你说，我在你身边呢。”

郑海业：“孩子，阿爸想听你弹曼陀铃……”郑律成忙起身取来曼陀铃，跪在父亲身旁，弹起了曼陀铃……郑律成弹的是《阿里郎》……郑海业微微闭上眼，似乎在享受着儿子的琴声所给他带来快乐。

郑律成弹着弹着，眼泪流了下来……

郑海业此刻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郑律成弹不下去，抽泣起来……郑海业睁开眼，眼神中含着温暖和慈祥。

郑律成：“阿爸，你还要听吗？”

郑海业再次伸出手拉住郑律成的手。

郑海业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我很高兴最后还能听到我们朝鲜人的音乐……日本人不让我们唱《阿里郎》啊……”

郑律成点点头……

郑海业又说：“曼陀铃也是武器呀。”

郑律成不解：“阿爸，你说什么，曼陀铃是武器？“

郑海业：“……古人打仗，不仅靠刀枪和战术，还有乐器，要有音乐。”

郑律成不解地望着父亲……

郑海业：“自古军人上战场，要有人吹号发令，击鼓冲锋，擂鼓助阵，士兵要发出整齐的杀声和喊声，这就是壮军威啊。号角和鼓声就是军乐，士兵杀敌的呐喊，就是沙场上的战歌……”

郑海业的气息越来越短，声音十分微弱，郑律成伏下身子把脸贴在父亲的面前去倾听父亲每一句微小的气息……

郑海业：“……军乐能凝聚军心，振奋士气，鼓舞士兵去勇猛杀敌而不后退。我们朝鲜人败给日本人，不光是制度落后，国力弱小，缺少枪炮弹药，最大的不幸就是缺少富有凝聚力的民族精神，就像军队缺少一支强有力的军歌……”

郑律成瞪大眼睛认真地听着……画外传来姐姐郑奉恩的喊声：“律成，出来吃饭了……”

郑律成惊醒似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窗外院子里，郑奉恩又喊：“律成，睡着了？起来吧，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