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新开的酒店吧。”绫和琉璃在出发前是这么想的。

琉璃遵循导航的指引，在层层叠叠的高架上来回穿梭。绫靠近车窗，从顶层的道路向下看，各色的招牌尽收眼底。高矮不一的楼层全都披上了一件又一件发光的霓虹外衣。

将近入夜之际，又有一片灯光接连亮起。各色光线的映衬下，原先雾蒙蒙的深空变得格外漆黑。

兜兜转转近半小时后，导航终于指示琉璃驶入出口，转而进入鲜有车辆的地面道路。

按照以往的经验，绫和琉璃越是接近酒店，道路附近的灯光就越是明亮。

然而，绫并没有看到这个熟悉的情况。

这时距离她们驶出出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可道路两侧开着的店铺却是越来越少。

路的尽头，原本被楼房遮蔽的视野变得豁然开朗。也就是这个瞬间，车窗瞬间被抹上一层白色的雾气。

车窗加热开启后，绫和琉璃看到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碎花随风飘落。被巨型开花树木裹着的酒店赫然出现在绫和琉璃眼前。周围一众无灯房屋还不及这座酒店的一半高度。

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标志竖立在一侧路旁。

琉璃转动方向盘，驶入到停车场前的自动识别区域内。

“前方到达，烟花酒馆。”导航提示音对绫和琉璃说道，“即将自动为您寻找车位。”

车内屏幕上出现了指引停车位置的箭头。写有计时收费的页面也随之出现在左侧车窗玻璃边缘。

琉璃没有急着按下方向盘上的确认键。她抬头看了眼入口上方的新款摄像头，然后放开方向盘说道：“绫，这里的设备看上去像是最近才装好的。你趁我确认入库前检查一下，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我们之前看到过的那个病毒。”

“好，我知道了。”绫说完便朝头顶方向扔出两个紫色三角形。

绫闭上眼睛，开始静悄悄地扫描摄像头所连接着的系统。她脑中，那系统中的一个个模块都像是有形状的盒子，绫所做的，就如同把手伸进不同的盲盒，然后去确认里面的每一个形状是否与已知的病毒结构有无相似之处。

绫的动作很快，快到系统的防护措施还未检测到她异能的存在。不到五秒的时间里，绫已经检查完了此时能触及的所有文件。

“目前没有问题。”绫收起自己的异能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不在地下停车场的系统内。”

“知道了，我马上确认入库。”琉璃在按下方向盘上的确认键前说道。

随着车内外的两声提示音响起，覆盖全停车场的自动泊车系统接管了这进入酒店前的最后一段路程。

琉璃的跑车此时正处于电动模式。自动行驶的车轮安静地压过黄色的停车框。

下车时，琉璃再次确认了手机上的时间。她随后切出一个自制的程序，开始扫描四周的情况。

最终在确认周围没有别的电子设备后，琉璃开口问道：“绫，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已经出来的绫关上车门。她在迅速观察过四周的情况之后说：“对于一家可能刚开业没多久的酒店来讲，这里未免太冷清了些。”

绫回想起来，自她们进入车库开始，一路上停着车的车位寥寥无几，偶有的几辆轿车和跑车也是路上最常见的那几款。这让琉璃和绫乘坐的定制款蓝色跑车显得相当独特。

“是啊，现在理应是生意最多的时间，车位居然还有空缺，这实在不太应该啊。”琉璃反复确认过烟花酒馆的营业时间后说道。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内有点冷。排气扇大声地工作着。下车后的绫和琉璃披上各自的外套，戴上了有对讲机功能的耳机。

准备完毕的两人一同朝最近的电梯间走去。

电梯门朝两侧打开。绫发现唯一亮着的那个楼层按钮边贴着一个写有烟花酒馆的标记。

琉璃背着装有电脑的背包，她在按下那个楼层的按钮之后便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头顶的那个摄像头上。

接着，琉璃掏出手机，面对墙角，用身体挡住了手机屏幕。她在连接耳机的手机上快速输入了好几行的文字。

“墙后可能有监听。如果涉及搜查任务，我们用这种方式沟通。”绫的耳机里传出了由文字转化而成的语音。

“好。我明白了。”绫也一手遮住手机屏幕，用另一只手打字回答道。

“我之前检查过。这个摄像头和之前停车场的同属一个系统。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问题。”琉璃的耳机里传来绫刚刚快速手打的信息。

琉璃耳机里的话音刚结束，电梯就到了，那一块蒙在摄像头上的灰尘摇摇欲准，但是就是没有从上面掉下来。

金色的电梯大门向两侧拉开。绫和琉璃步入眼前这个一尘不染的走廊之中。

跟着墙上的指示转过几个弯后，她们看到了一个和宣传图上略有不同的酒店大厅。

浮夸的大理石雕塑成列在大厅两旁。金碧辉煌的铜把手上雕满了复杂的图案。天顶上，水晶吊灯亮得和正午的阳光那样刺眼。

“琉璃，我感觉大厅里的装修风格好有年代感啊。”绫边走边说。

听完绫的话，琉璃也抬头观察起那夸张的浮雕。

过了一会儿，琉璃说道：“确实不像现在流行的那种。要我说，这反倒是和十几年前的那种有点像。”

“嗯，确实感觉像是小时候经常看到的那种。”绫随口说道。

这时，负责招待客人的大堂经理注意到了这两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顾客。

长发出大堂经理随即来到绫的身前，客客气气地问道：“您好，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没有。我们看到网上的推荐就来了。”绫随口编出一个理由。

“那请问两位是用餐还是住宿？”穿着旗袍的大堂经理继续问道。

大堂经理的长发盘在脑后。头上的簪子是一朵花的形状。她的旗袍不长不短，大腿的分叉口处像是隐隐约约藏着一串数字一样的纹身。

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数字看了过去。可由于浅色旗袍的遮挡，绫没有看清那串具体的数字。

“你也和我一样喜欢这种旗袍吗？”琉璃把手搭在琳的肩膀上说，“我算是知道突然出现的烟花酒馆为什么会能拿到超高的评分了。”

“琉璃，我没有……”绫企图狡辩道。

经琉璃这么一说，大堂经理也察觉到了琉璃看向自己大腿的目光。

而绫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场。

这时候，琉璃转而对年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大堂经理说：“您好，我们吃完饭后再办入住。”

“入住后就不用你的服务啦。”琉璃抬起手说。

大堂经理浅浅一笑，张开一侧手臂对绫和琉璃说：“好的，两位这边请。我先带二位去用餐，晚些时候再来为你们办理入住手续。”

“好，那就麻烦你了。”绫说。她挪开了看腿的视线，但是，她始终在观察着这个大堂经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绫总感觉这个黑色长发的背影那么一丝眼熟。

在进入用餐区域以后，绫听到了一首极其舒缓的钢琴曲。现场几乎没有空的座位，每一个位置上都有一到两位客人。这与绫在地下车库里所推测的情况完全不同。

在路过一众餐桌的时候，绫扭头观察起周围的其他餐桌。尽管所有人说的内容都不相同，但他们面前的餐点却出奇的一致，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一种共同的默契一般。

“两位，靠窗的这个位置如何？”大堂经理手指玻璃幕墙边的唯一一个空位问道。

“绫，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琉璃小声在绫的耳边说道，“按我的经验来讲，这种位置一般都是要预约的。”

还没等绫去思考这个问题，那位大堂经理就向心存疑虑的琉璃解释道：“您说得没错，但就在你们到达后的没多久，我们的预约系统正好显示预约被确认取消了。”

“两位若是不喜欢那里，我们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人即将结束。”大堂经理继续对琉璃说道。

绫和琉璃看向四周的餐桌，到处有人的餐厅不像是还有别的空位的样子。

可是，大堂经理一眼指出了靠近钢琴的另一桌，说：“两位，那边怎么样？”

绫跟随大堂经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发现那桌客人果然是在刷卡结账。那两个看不清脸的身影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拿起手提包就转身离开了座位。她们桌上，水果沙拉完整地装在透明玻璃碗内，冒着热气牛排也才吃了一口，刚开封的红酒几乎没有动过。

“琉璃，我觉得窗边挺好的，又能看风景，又不会太吵。”绫对琉璃说。

琉璃看了看那台无人弹奏的钢琴，说：“好，我听你的。窗边的视野开阔，一眼能看清整个餐厅的内外。”

“那么，两位这边请。”大堂经理说，“前方小心脚下台阶。”

听到如此的提示后，绫随即低头观察脚边。她发现，上去一层的台阶并没有贴上伊始之城法律规定要贴的反光警示贴，这一层楼的大厅内也没有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用明显的标志来划分吸烟区和无烟区。

绫仔细一想，虽说不是每家餐厅都遵守这些细节上的要求，但作为一家网络评价很高的餐厅，没能做到这一点属实是有些奇怪。

在大堂经理的带路下，绫和琉璃坐进了视野最好的那个位置。

两人拿起菜单，很快点好了今晚的菜品。

绫在点餐的同时，琉璃拿出电脑，插上电源后放在一旁，让其自动开始检测这附近的网络环境。

大厅里的背景音乐企图创造出某种放松的氛围，但是这个氛围并没能影响到时刻牢记着调查任务的绫和琉璃。

“主菜预计二十分钟左右。请二位耐心等待。”大堂经理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后说道，“我们等下先给您上一些前菜。”

“好的。”绫放下菜单说。

同时，琉璃也把手边的菜单交还给那位身着旗袍的大堂经理。

“绫，我们开工。”来自琉璃的文字转语音从绫的耳机传入绫的耳中。

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一把靠在椅背上，并用脱下的外套遮住了自己那条开始发出紫色光线的手臂。

与此同时，琉璃也拿起笔记本电脑，翻开屏幕，阅读起那一串串从酒店网络中截取到的字符。

二十分多分钟过去，纵使数道精致的菜肴放在桌上，绫和琉璃面前的刀叉碗筷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开封了的红酒瓶内，水平面仍是维持着没开封时的那个状态。

琉璃一直盯着自己那个贴了防偷窥膜的电脑屏幕，双手在键盘上来回飞舞。她还时不时地拿出手机，对绫发出了好几条能转成语音的文字。

绫手扶耳机，听着琉璃的发言，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向窗外望去。

窗外，湖与月的造景呈现在画框般的窗格里面。

今夜月明，大如玉盘，月下湖面宛若圆镜。微光似霜，一层层地盖在湖边。

哪怕是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随处漫步的清风。

“不好意思打扰了。”先前那个大堂经理忍不住来到绫的身边说道，“今晚的配菜是否不太和二位的胃口？”

绫和琉璃相互交换过眼神，之后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见此情形，大堂经理觉得情况不妙。她用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代金券说：“鉴于二位第一次光顾本店，我们愿意免费提供一次楼上的自助餐厅服务，希望两位小姐从其他菜品中挑选到自己喜欢的味道。”

琉璃朝绫微微点头。绫这才向伸出自己的右手。

不过，绫抓住的不是代金券，她抓住的，是大堂经理的左手。紫色光线瞬间爬满大堂经理的左手。一段用异能发出的信息出现在琉璃的电脑上。

“绫，拿下她。”琉璃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说道。

“这里不是一个正常的餐厅。”绫抓住大堂经理的手腕说道，“你带我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对等的车数和人数、不搭调的旗袍与餐厅、以及其他不正常的种种细节都是让绫和琉璃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

与此同时，绫右手上的光束已然刺入大堂经理的手表当中。绫在先前握住手的瞬间就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了眼前的这位大堂经理没有联系其他的同伙。正式动手前，她还把这条情报发送给了最终发出动手指令的琉璃。

然而，被突然抓住的大堂经理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惊讶之情。她投降似的举起右手，冷淡地说：“我演得这么辛苦，结果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啊。”

“我们是城市调查局的探员，请你配合调查。”琉璃用手机亮出自己的电子证件说道。

“调查局，又怎样？”大堂经理轻蔑地说。

大堂经理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整个餐厅内的其他客人尽数消失。

“你，到底是谁？”单手抓住大堂经理的绫大声问道。她想用另一只手把大堂经理放倒。

可是，大堂经理抢先一步放下了右手。她用这只手抓住绫的脖子，凑近到绫的面前说：“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这瞬间，绫的眼前一片黑暗。一滴尚有余温的水滴滴落在绫的脸颊上面。

排风扇内飘出各种颜色的气体。浓郁过头的芳香席卷全场。绫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一片混乱之中，绫一手推开身穿旗袍的大堂经理。在听见经理后退两步的声音时，绫的背后传来了琉璃倒在地上的声响。

“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绫警告道。她之前入侵手表的同时就确认过了，硕大的这栋楼内，只有大堂经理这一个注册的员工，其他设备不过是一些自动运行的机器而已。

抽风机开始工作了。霎那间的浓烟被抽走了不少。

“没错，”大堂经理掀开旗袍说道，“直面你的，确实只有我一人。”

大堂经理从腿环上拔出一把小刀，一刀砍向绫的肩膀。

早有防备的绫顺势躲开。

但是，那位大堂经理直奔琉璃而去。

大堂经理转身把刀架在琉璃的脖子上，对意图上前阻止自己的绫说：“不过呢，这样也足以让你听话了吧。”

浓烟彻底散去，依然穿着旗袍的那位小姐劫持了昏迷不醒的琉璃。

绫定睛一看。她惊讶地发现，那位小姐的发型不再是大堂经理的模样。此刻的敌人变成了一个棕色短发的样子。

绫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端详起那位小姐的五官。绫意外地发现，除了高叉旗袍，眼前的这位小姐与镜子里的自己几乎完全一致。

从五官到脸型，再到撑不起旗袍的平板胸口，绫几乎无法在她的面貌上找到与自己的不同之处。

“绫，你没得选。”旗袍小姐命令说，“请你立刻解除异能，不然，一切免谈。”

旗袍小姐拎起仍未醒来的琉璃。她迈开大腿，大腿根上那一串结尾是0013的数字终于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