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渐停，天也透了点亮，只是云层浓密，并未真正散去。

宁泽眼睑微动，抬眼正看见满脸悲恸的许禾。

他在难过，这是......

许禾见宁泽缓过劲来，方觉自己此时动作行为甚是不合理。他干咳声，扶着宁泽肩膀，让给旁边同样担心，已然泪流满面的霜染。

“你的伤？”宁泽艰难开口。

“没事，宁大哥，我没事。”霜染泣不成声，边抹泪边回道。

许禾张了张嘴，咽回到嘴边的回答，满嘴血腥，强忍住闷痛，别过身去。

宁泽想拉住他，可手被霜染握住，“我们都好好的。”

“唉唉，别整的不能活了，都没事，别哭了。”司印拉起霜染，霜染也觉得自己情绪没收住，表现的太过了，忙擦了眼泪，扶宁泽起身。

海万廷等人虽刚在庙内，也被刚刚天地颜色震撼，自然知道宁泽方才经历怎样的大战。

不等众人再多说，女娲庙的石阶上，拾阶而下一人，仍是墨绿长衫，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应柏，他还在。

这难道还在幻境里？

许禾不禁紧张地注视着应柏。

“不用紧张，血魔已死。”应柏淡淡地笑道，他走到众人身前停下。“十多年前，我逃亡此地，为躲追踪，依附在血魔身上，这么多年，我也见过形形色色的许愿人，他们都带着贪念，为已，为亲人，为爱人.......”

应柏声音柔和，却带着对世人的轻蔑：“如今遇到你们，也不过同样心思，和那几个小姑娘一样，不过有所贪求。”

“你把她们怎样了!”海万廷听到此处，急声问道。

“你想知道？来求我！”应柏高兴地追问。

宁泽拉住海万廷，怕他中了应柏的招，“人们是对女娲石像许愿，并非你。”

应柏恨恨看着宁泽：“不是我？呵呵，但我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女娲娘娘能吗？她不能！她根本听不到，也不会显灵，世人愚昧，神仙从来不渡众人！”

“你的帮助，代价太大！”许禾回道。

“是啊，代价大，才能有回报！你就没有心愿吗，我可以帮你！”应柏转而魅惑许禾。

“我有。”许禾微微勾了嘴角，眉尖轻蹙。

应柏饶有兴趣地看向许禾，却听到许禾接着道：“我想许愿，你快快散去，你爷爷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我赶进度唉！”

应柏表情古怪，被噎在原地，杵了半晌大笑道：“好，好，你的许愿很好！那你来接下个任务吧。”

众人愕然，就这？

应柏道：“我离开西庭时带走了镇河之宝，水灵珠。”说着他伸出手，掌中幻出一颗水光迷蒙的珠子，“如今血魔已死，我与它血脉早已融合，也将随之散去，期望各位将这颗水灵珠带回西庭，交与西庭长老。”

“这是你的愿望，我们帮你完成，你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宁泽逼问。

应柏嗤笑：“时至今日，我早已看淡过往，你们也莫要激我，当年那个心高气傲，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应柏在十年前选择叛离时，就已死了。万般过往皆是因果。”

“既是因果，又何需怨念，都是自我的选择。”许禾心中感怀，俞晋给他的纵容与保护，让他习以为常，久而成为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习惯。他接受，被爱护，理所应当，所以在考验面前，他能轻易地选择背叛，选择放弃俞晋，这就是他造就的因，也无需怨恨惨烈收场的结果，自食其果。

水灵珠在应柏手中缓缓升起，带着晶莹的灵光，缓缓飘向对血魔BOss攻击值最大的宁泽。宁泽伸手接过，水灵珠化作白雾被接收。

应柏完成自己心愿，侧转过身来，身后台阶上红娘牵着女儿烟如的手缓步走了下来。

红娘向众人拜了礼，“红娘自己造的因，一错再错，环环相报，也算尝到最终的报应了，谢谢各位大侠带来烟如，再麻烦各位帮我和镇里的阿公带句话，就说烟如找到了，她跟着娘去找她爹爹去了。”

宁泽点头应下。

红娘莞尔笑道：“此物于我已是身外物，就交与宁大侠吧。”说着从脖子上解下条链子，链子上姜黄的宝石正是玉髓。

宁泽接过玉髓，握在掌中，温润细腻，果然是珍宝。

红娘又看向应柏。应柏挥挥手，红娘疼爱的摸摸烟如的头，“走吧，烟如，我们去找你爹。”

她已放下前尘过往，万般因果也将随她一起消散。

应柏等红娘与女儿消散，他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家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甩开袖袍，朝着西方还一揖。作罢，也带着释怀的微笑渐渐消融在天色中。

天彻底清朗，西天有着殷红的晚霞。

宁泽示意海万廷几人去女娲庙后殿找找，果然在后殿找到失去意识的沈瑛和齐家姐妹。几人中了魅惑，定在后殿里失去自主意识，进入无尽的幻境，无路可出。

应柏消散失去对幻境的控制，几人迷蒙醒转过来。沈瑛第一眼就看见焦急晃动她的海万廷，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烦躁，后听邵唐道明前后原由，方知宁泽几人的功劳。

甘甜镇外，宁泽与季老爷子处交待完成任务，随后几人寻到之前进镇前的马车。

天已黑，升腾起一团篝火，几人围坐。

宁泽伤到灵气根骨，即使击杀血魔后等级已达到8级，体内灵力没有再续的能力，依然无法自愈，更不能再调动功缘。

“再如此不用数月，灵力散尽，经脉枯竭，性命难保。”

司印不忍心，还得提醒宁泽。

许禾没想宁泽强行开大，竟然损伤这么大。但宁泽贵为男主，定然不能就此over。

果然霜染想到什么道：“我记得师傅说过，世间有神药九转玲珑丹可治灵气损伤。此灵丹是广云黎族的传世秘药，我们可以去广云城黎族求药。”

“广云城在西南，我们可以先去广云，再西下去西庭。”司印想来这一路正好。

宁泽点头，胸口气血翻腾，勉强压制住，也没有别的方法，这广云之地的剧情是必然接上了。

许禾也想到此处剧情，这样故事走向又拉回正轨，比预计等级还要更高。目前宁泽8级，司印6级，霜染5，而自己竟然也有6级。

不远处的山脉如匍匐休憩的兽脊，篝火跳动，明灭可见。

事情敲定，霜染和司印一旁各自调整运功。宁泽将怀里的一颗药丸递给许禾。

许禾因楚砚白这个身体之前疏于修炼，功缘过于亏空，即使升级，一时半刻也难很好的调动全身灵力，虽是多是硬伤，此时不能调功运气修补，只能硬生生抗着痛。

宁泽默默递来一颗药丸，药香淡淡迎着鼻息而来，许禾不禁皱了眉头，这隔着闻着都苦，什么药？非得吃？

“止痛，化瘀通气血。”宁泽盯着他的表情，似知他所想开口道。“带着这薄荷叶一起嚼下去。”

“哦。”许禾应了声，接过裹着薄荷叶的药，放进嘴里咀嚼，真苦，但是这浓浓地苦味带着点薄荷清爽充斥口腔，他一时竟觉得胸口舒畅了很多。

“抗不住，为什么硬撑？”宁泽居高望着窝在火边的许禾。

许禾恍惚觉得这就是俞晋在问自己啊，带着他惯有的，看似的责备，实则是藏不住的关心。可他是吗，还是自己的臆想。

“想赢啊。”许禾不禁自嘲的笑笑，终了放不下的还是他。

“还有？”宁泽坐了下来，在许禾对面，盯着他的表情，不容一丝错过。

许禾想自己终究逃不过，逃不过这张脸，这个声音，这个虚拟中的俞晋。

“还有......”你......

“宁泽！”

许禾话没说出口，就被从镇里追出来的沈瑛的声音打断。

沈瑛先跑过来，后面跟着海万廷，见到宁泽几人在调息修整，沈瑛放轻了声音：“宁泽，我家四哥还有表姐在广云城接我们，他们最愿结交贤士，你，你们愿不愿一道同去。”

沈家这二小姐此时语气虽仍有骄横，但神情扭捏，却是看上去挺别捏。

“好。”宁泽简单回道。

沈瑛美目圆睁，竟没想到宁泽回答如此快而明了，一时心情起伏，脸却也蹭地红了，更加别捏的一顿足，“那明早官路上见。”说完就低着头先冲着大路去了。

海万廷愣愣地不知这是哪出，大概是听出一二，不知心中滋味，冲宁泽回了一礼，匆匆追着沈瑛而去。

咳咳，许禾干咳，瞥着刚刚这出，不予评说。

“沈家是此届汉中主城驻城帮派。”宁泽随手拾起个枝棍将篝火拨了拨，“由沈瑛引荐，进主城很多事会更方便。”

他在解释。

许禾习惯回应，点点头，没有多说。

宁泽瞧着他没有回声，手上动作停下，侧头望过去，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

因果——

眼前这人，这张脸，这颗心，终究是他的因果，即使在这个虚拟的世界。

许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