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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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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衡王朝不同于前朝,不只有男子可以提亲,如若女子家里看中了哪家的郎君,也可以寻了靠谱的媒人,上门去说一说亲事。

李府家宴之后,李鸿鹄收到了两份说亲的文书,一份是沈氏预料中的,孟家的嫡次女孟荷;另一份则是沈氏预料之外的,喻国公家的姑娘周艳如。

有上门说亲的自然是好事,可说亲的多了就未必了,本来和孟家的亲事算是水到渠成,大衡文臣素来瞧不上武将,如今孟老找人说亲已然很给将军府面子。但是这喻国公蓦地插了一脚,让沈氏的计划全都乱了。

翰林院孟家和喻国公周家在朝中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孟家代表着文臣儒生,喻国公则代表着世家门阀。应了谁拒了谁,对当中一方都是得罪。可偏偏这两方势力都大,都是不能得罪的。

沈氏拽着李倾海思来想去,竟只有依了鸿鹄的意思,把婚事暂且放一放,勉强算是一条出路。至多让人觉得将军府有些懦弱,不敢招惹这两方势力,但无论如何,要比真的招惹了好。

海棠居的玄乙也从她院子里的八卦神君青稞那里听说了这桩事。

这一日玄乙同娘亲下着棋,心里还是想不明白,不由一手托着腮,眼在棋盘,心在天外。

“你又在神游些什么?”白木樨瞧着女儿少年老成的惆怅样子,忍俊不禁。

玄乙将手放下来,把棋子放到一边:“娘亲,我觉得喻国公大人好生奇怪啊。咱们办酒席那日,我分明见着国公家的小姐对陈天……宰相家的陈公子很有些兴趣,可国公爷怎么会让人上了咱们家的门给周小姐和我哥哥说亲啊?”

白木樨有些无奈,她一早就发现了,玄乙这两年总是想一些大人才会琢磨的事,小小年纪,心思太细想得太多,其实不好。可庶出的女儿,要是过于天真,更不是好事,所以白木樨很有些矛盾。但既然玄乙愿意琢磨,她这个做娘亲的,便得让她琢磨明白,不能胡思乱想歪了脑筋,走了邪道。

做了这番打算之后,白木樨也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了,示意灵芝去外头守着。

她看着女儿,柔声说道:“如若我是喻国公,我也是这般行事。”

玄乙愣了愣,之前娘亲从不与她说这些度人心思的事,但她很快便适应过来,赶忙将娘亲的话接下去:“为何?”

“我听说家宴那日,大小姐为了一张陈公子旁边的椅子,同陈公子的义妹、你杨爷爷的孙女冲撞了,可有此事?”

玄乙此刻在郑重地观察娘亲,原来娘亲虽身在海棠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一直在观察着将军府的风吹草动,许多事情不是她不知道,原是她不计较罢了……

玄乙只感喟了一瞬,很快将心思拉回喻国公府提亲这上头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周小姐这种情势下再喜欢陈公子,在很多人眼里,便不合适了。”

玄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喻国公跟哥哥提亲,对哥哥真不真心,这桩婚事能不能成,都且放在一边。他主要是表个态,自家的女儿绝不会和将军府的小姐争同一个郎君。”

白木樨点点头:“喻国公是个心宽的,爵位高、名望重,但在朝中没有官职,朝野内外大事小情他不怎么放在心上,唯一记挂的只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事事为她打算。失了宰相公子的姻缘是可惜,但绝对好过得罪将军府。他如今上门,这门亲事不成便不成,若是成了,以将军府的地位,你哥哥的品貌,国公爷的女儿也不吃亏。只不过国公爷这一举动,恐怕要让你父亲和夫人为难了,他们久不在京城走动,不了解喻国公的性情,恐怕会将此事想复杂,觉得是世家勋贵想拉拢将军。”

“呵。”玄乙冷笑一声:“我爹爹和夫人若是真聪明,就应该风风光光让我孟桃姐姐当少将军夫人。”

玄乙这话十足十将白木樨吓了一跳,她当初想要举荐孟桃,除了孟桃的确出挑,她也确实还有一层为着将军府打算的想法。

只是这层意思她不曾同人说过,玄乙这小丫头,难道能明白吗?

白木樨的神情认真起来,问道:“为何?”

“娘亲您想。咱们家在珞城是一等一的尊贵,父亲执掌南境,皇后娘娘是我和兄姐们的姑母,就连同咱们家来往甚少的贵妃,我们见了也是要正经喊一声姨母的。咱们家有军功,又跟后宫关系紧密,尊荣太盛,难免惹人嫉妒。”说到这里,玄乙压低了声音:“一不留神,还会惹皇帝陛下猜忌。与其让哥哥娶豪门贵女,平添结党之嫌,还不如娶个身份低些的换家宅平安。孟桃姐姐在家中不受宠,满京城都知道,陛下也不会觉得她嫁过来是将军府想要拉拢文臣。而且我孟桃姐姐漂亮聪明心地好,咱们若真心对她,她定会真心回报,不愁内宅顺遂的……”

玄乙喋喋不休地说着,发现白木樨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顿时心里生了怵,自己今天确实说得太多了……

“娘亲……我说的不对吗?”玄乙怯怯问道。

白木樨先是一时默然,继而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很对。只是玄乙……你怎得懂这些?”

玄乙咬了咬下唇,她本想再用梦境之说搪塞过去,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她壮着胆子说道:“娘亲,三年前我去孟老大人家吃樱桃,从假山上摔下来……”

“嗯。你前阵子说过,在那之后你便常做噩梦。”白木樨将话接下去,但神情是狐疑的。

玄乙摇了摇头:“确实做梦,但玄乙这般,不只是因为梦境。娘亲,三年前,我是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

"什么?!"白木樨大惊:“谁?”

玄乙之前一直不提,是因为假山事件后,她亡魂返世得以重生,枯槁的灵魂藏在年幼的身体里,相互冲撞,颇为适应了一阵子,等到记忆彻底融合,这桩事已经过了许久,再提起来查无可查,徒让娘亲伤心而已。

“我不知道是谁,但那件事后,女儿总归明白了一件事。那日回家的路上,我还是清醒的。我在马车上跟父亲说,好似有人推我,可父亲只让我日后谨言慎行,不要再盲目出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出那人是谁,也没有想过替女儿去要一个说法。”

时隔三年多,再提起那一日,玄乙心中仍有些伤感。第一世的小玄乙处处冒尖儿,其实只是为了吸引父亲的注意,让他多疼一疼自己。可又是什么时候,第一世的玄乙知道自己终究和兄姐不同,不可能和他们一般享有同等的父爱呢?重生归来的玄乙猛然想起来,原来就是八岁那一年,回家的马车上,她说她被人欺负了,是可能伤及性命的那种欺负,父亲也不过说了一句:“日后你要万事小心。”

“娘亲。女儿要好好活下去,只依靠您是不够的,还要靠自己。”

玄乙平静地说完这句话,白木樨的眼眶早已因为愤怒和心疼而泛红。

玄乙拿出自己的手帕,走到白木樨跟前,擦掉她眼角的泪,将脑袋放到白木樨的颈窝里。

白木樨的手紧紧抱着女儿,半晌之后,她轻声道了一句:“玄乙说得对,人这辈子,不只一种活法……”

玄乙听了这一句,抬头看一眼娘亲,由衷地笑了。没错,女人这辈子,不只依附男人、在后宅里痴求怜惜这一种活法。娘亲终是想明白了,这一世总算有了些许转机。

玄乙在白木樨怀中蹭了蹭:“那娘亲,咱们什么时候换一种活法……”

白木樨的眼瞳黯了黯,想要出将军府,现在决计不行。她若离开,务必要带着玄乙。她是无所谓的,可玄乙若此时跟她走了,失了将军府小姐的身份不说,还会名声受损。玄乙只要呆在将军府,哪怕再不得疼爱,也是将军的女儿,旁人见她也能有几分体面。怎么也得等玄乙及笄之后,将婚事定下来,再谋划出府的事。

可是白木樨不能这样同玄乙讲,这丫头如今心思这般细腻缜密,若知自己为了她的将来留在将军府,心中怕是要不好受。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所以白木樨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反而问了玄乙一个问题:“玄乙,如若娘亲现在想于这将军府的后宅里争上一争,你会不会觉得娘亲是个坏人?”

“怎么会……”玄乙脱口回答,继而又觉得这话头不对:“娘亲你要争什么?”

老天爷啊她的换一种活法不会是要从今天开始争宠了吧……

白木樨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小女儿正在怀疑她脑子进水,只坦诚答道:“中匮之权。”

玄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白木樨看玄乙如释重负,心中奇怪:“好什么?”

"中匮之权好。"玄乙认真答道:“夫人身体不好,娘亲管家这么多年,成果如何,父亲心中明白得很。他只是不喜欢咱们,不是脑子有毛病。若夫人真管您要中匮之权,您好好跟父亲讲道理,应是能讲通的。”

玄乙之所以有说这话的底气,乃是因为上一世的中匮之权,是白木樨主动交回去的。而且她提出让沈氏管家之后,李倾海曾经反对过。一是白木樨确实治家有方,至于第二,玄乙觉得父亲还是顾及嫡母的身体,不愿让沈氏操这份心。

而且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么大个府宅,也不是谁想治就治了的。

回想起上辈子白木樨那副既没有人又没有权还一片丹心照李倾海的卑微样子,玄乙忍不住问了一句:“娘亲,您以前到底喜欢父亲什么啊……”

这问题问得突然,白木樨反应了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你父亲,保家卫国,算是个英雄。”

李玄乙哑然,满脸“就这?”

保家卫国的英雄将领多了,父亲除了更会投胎一些,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白木樨见玄乙不信,啄了一口茶,补充道:“好看的英雄。”

玄乙微微张了张嘴,白木樨也转头看向她,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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