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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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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陈天忌,子规和画眉回了凌云居中自己的闺房,两姐妹打从出生就住一起,哪怕将军府多得是厢房宅院,画眉也有自己的院子,但还是喜欢和子规腻歪在一处。

子规沉静话少,画眉平日里其实并不怎么和子规聊私房话,但双生的亲姐妹似乎就是有些天然的亲近在,画眉就是喜欢和子规呆在一起。

子规此时正有些讷讷地坐在茶几旁,画眉则在床榻上整理着护膝,这是她昨晚上从箱子里找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她一直不舍得戴。这两天带着玄乙那丫头跑步,她实在是底子太差,没跑几步就含着胳膊疼腿疼,画眉打算将这护膝送给她。

“勾栏样子……”

画眉正将护膝放进一个锦盒里头,蓦地听到子规嘴里说了一句话,声音轻飘飘的,如风如雾。

画眉没听清,抬头看了子规一眼:“什么?”

见子规没有回答,神情又颓败,画眉生出些担心。子规虽一贯不怎么爱说话,但问什么总是会答的,现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是为什么。

她拿着锦盒,朝子规走过去,才发现子规原本白皙的面容更加晦暗,眼角竟落了珍珠大小的一滴泪出来。

子规没有看画眉,只颤声轻轻说道:“二公主曾说,玄乙小小年纪,一副勾栏样子……”

画眉听了子规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先是大惊大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继而画眉又想了想今日陈天忌来访的事,有了头绪之后,不禁怒从中来:“李子规!王暖刁钻跋扈蛮不讲理,她是公主,我拿她没办法,你这算什么?玄乙是咱们亲妹妹,你把嘴巴洗干净了再说话!”

子规终于红着眼看向画眉:“怎么,如今连你都不帮我了?”

“我帮你什么?别说玄乙还是个孩子,和那没眼力见儿的陈天忌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就算他陈天忌真就对玄乙有意思,那又如何?他同你是两情相悦了还是互许终身了?玄乙没偷没抢的,凭什么让人这般辱骂?”

“你!”子规心中本就难过,见自己最亲的姐妹都帮着疑似的情敌说话,心里更是如烈火灼烧一般难受。

“陈天忌惹了你,你就去找他理论。少将这股子邪气撒在自家姐妹身上!”画眉说到这里就欲离开,想了想又回头对双生的姐姐说道:“子规。咱们将门之女就要有将门之女的样子,天下的好儿郎多得是,不只他陈天忌一个。拿得起,就要放得下,你先前不是个矫情的人,莫学那副没人惹你便梨花带雨的酸腐样子,很没有意思。”

画眉走出院子,子规将脸埋在双手中痛哭,贴身的丫鬟追月进来想要安慰她,也让她轰了出去。

哭了半晌,子规将泪眼露出来,这双眼睛同刚才相比,不再只有柔弱的痛楚,还蒙上一层带着冷意的决绝。

……

凌云居书房中,李倾海正捧着兵法翻阅,沈氏在一旁的短榻上坐着看他。

“夫君,今儿早晨相府公子来说的太平书院一事,夫君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李倾海将手中兵法放下,坐到沈氏旁边,自然而然将她搂到怀里,沈氏也将手环上了李倾海的腰。

“陛下这决定做得英明。”李倾海说道:“男子外出谋生、女子只能相夫教子,这论调本就是错的。想想咱们家的女儿,子规像你,有才气,画眉更是有巾帼之姿,玄乙也是个机灵的,她们将来若因为女儿家的身份只能在后宅里仰人鼻息地过日子,也太不值了。去太平书院读书是好事,读得好了能长智明理,哪怕读得不好,也能在读书人里受一受熏陶,长一长见识。”

沈氏点头,不着痕迹:“夫君说得对。子规和画眉从小在军队里,安静也好活泼也罢,内里头都是野惯了的,自然该去受约束。但太学的夫子们治学一向严苛,功课如山,玄乙还小,正是好动的年纪,现在就去,于她而言会不会负担太重了些。加之白姨娘本身才情就高,这些年也将玄乙教导得很好。我在想,要不要等玄乙再大大,过两年再去。”

听闻沈氏提及白木樨,李倾海的瞳孔黯了黯,白氏的才情的确是很高的。

她刚做妾那会儿,李倾海不愿同她圆房,却经常被岳父劝着去海棠居过夜,就连沈青简也眼含着泪将他往海棠居里推。

白氏看出他的不情愿,便给他斟上满杯的烈酒,她则拿出古琴,在院子里弹琴给他听。

这样的夜晚过了好几次,白氏每次弹的都是一样的曲子。

他是武将,是粗人,不懂琴,便问白氏那曲子叫什么名字。

那天白木樨穿一身象牙白的衣裳,青丝如瀑,在圆月之下,回头看他,笑着回答:“《高山流水》,讲了一对知音的故事,满是遗憾,但也算求仁得仁。”

清风吹过,满园枝丫摇曳,可李倾海觉得,风中的海棠似乎在那一刻尽皆没有了颜色。

“我听不懂这首曲子,也不喜欢这首曲子,你换别的弹吧。”李倾海这样说。

那天晚上,李倾海在海棠居厅中的短榻上半眯着眼。

白氏弹完了琴,过来替他盖上一层薄毯,李倾海顺势抓住她的胳膊,冷声说道:“以后不必再劝我饮酒,饮再多酒,也没有用的。”

白木樨先是愣了愣,继而明白了李倾海是在说她试图引他酒后乱性,她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失望与痛楚,可她又很快便将这样的情绪隐去,换上了一如既往温柔得体的笑容:“将军确实不懂《高山流水》。”

或许她的这句话将李倾海彻底激怒了,他翻身将她压在了短榻之上——他终于如所有人所愿,同她圆房了。

那是个很长的夜晚,几乎是李倾海人生中最长的一个夜晚,长到时隔十余年,他回想起来,至今仍觉痛苦蚀骨,又欢愉销魂。

李倾海勉力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看着怀中的发妻,柔声说道:“我回头去问一问玄乙和白氏,由她们吧。”

沈氏的心中有些不甘,可表面未露声色,又说道:“还有桩事。咱们回京也月余了,白姨娘这几年操持府上大小事务,很是辛苦,我如今身子好了许多,儿女们也都到了娶妻嫁人的年纪。我想着要不要亲自操办府上事务,你如今在京任职了,咱们家虽不在意什么嫡庶尊卑,但若总是白姨娘出面打点关系,难免落人口舌,你也知道,言官的嘴巴最不饶人。”

沈氏其实未曾想过让李倾海亲自替她将中匮之权拿回来,但这白姨娘最近实在有些不知分寸。

她趁着白氏请安的时候暗示过她几次,让她将管家权交还出来。但白氏都装作没有听懂,顾左右而言他,竟生生将这事拖了下来。

她怕年岁久了,白氏管家管得顺手,徒增野心,便只能拐着弯求李倾海出面替她这个正室做主。

李倾海却没有领会到妻子这层意思,只当她真的心疼白氏辛苦,也真的担心自己落人话柄:“白氏这些年治家治得不错,她也是个有分寸的,大事小情到了最后都得让你我二人拍板,家里说到底还是你说了算的。你身子才将将好了一些,我不想让你劳累着,就先这样吧。日后鸿鹄娶了媳妇儿,这大宅院自是要交给她的,到时候还是要你这做婆母的调/教历练她。”

沈氏见丈夫这般态度,胸中陡然生了一层恨,但最终也只能咬牙答了句“好”。

……

画眉从子规院子里出来,便往海棠居玄乙的住处走。

青稞远远见了一身军旅劲装的二小姐,赶忙去给玄乙通风报信。

玄乙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坐起来,躺倒自己的床榻上,不忘嘱咐忍冬:“快快快,快去给我泡一碗红糖水过来,颜色越深越好。”

画眉一来,看到的便是忍冬给半卧在床上的玄乙“喂药”。

画眉径直走过来:“你怎么又吃上药了,杨家爷爷不是说你已经大好了吗?”

玄乙可怜巴巴望着画眉:“昨儿个嗓子又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那次掉到湖中泡了水,身子就弱一些吧。”

画眉看她这幅样子,做姐姐的兴致又高昂起来:“体格不好这事儿啊,三分靠养,七分靠练,你身上还是肉太软,顶不住邪祟,看来光跑步还不行,我回头让哥哥想想办法,把你练结实一点。”

“啊?……”玄乙欲哭无泪。

“不过今天就算了,你身子不爽利就先歇两天。我今天来是为了给你样东西。”画眉将锦盒递给玄乙:“在南境的时候,我第一次狩猎就得了三只野兔四只野鸡,父亲和众位叔伯为了奖励我,猎了一匹花面狐,用背上的皮和颈子上的绒毛做了这对护膝,是难得的料子,整个大衡都难得,明天你生辰,算是我和子规送你的礼。”

玄乙前脚还拿了红糖水骗画眉,谁知人家后脚就将这么好的东西送给自己,玄乙心中很是不好意思:“这是父亲和叔伯们送给姐姐的,我怎么好收。”

“护膝我们有的是,给了你你便拿着,不要啰嗦一些。”

玄乙见推拒不得,便只好将礼物收起来:“那就多谢两位姐姐了。”

画眉将事情办了,就回凌云居去了,临走前对玄乙说道:“玄乙,子规一向不爱说话,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但咱们一家子姐妹,多亲近才好,要不然就生疏了。她虽然不说,可是心里也喜欢热闹,你有时间多去找我们谈天才是。”

画眉自从回来跟玄乙一直有来有往,虽是嘴上厉害,经常一句话把玄乙堵个半死,但却实打实算是亲近的。倒是子规,虽然态度亲和,但很少同玄乙讲话。

玄乙不明白画眉这种风风火火顾头不顾尾的性子,怎么突然操心起姐妹亲疏来了,毕竟上辈子各自嫁人之后都断了来往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可是这辈子许多事情不一样了,玄乙也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自然是应着的:“知道了,我以后闲了就去找两位姐姐玩。”

画眉笑着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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