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礼缓慢眨了下眼。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徐昼然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迈腿就走。
黎礼急了：“我找你的唐诗。”她在“你的”两字上加了重音。
徐昼然果然脚步一滞，脸色不太高兴似的：“你找她？”
黎礼：“有没有看今天的八卦墙？”
徐昼然反问：“八卦墙是什么东西？”
就知道徐昼然不知道这些东西。
黎礼把手机递给他：“事先说明，我可没动手打人，他们乱写的。”
徐昼然低头看起来。
黎礼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徐昼然突然抬头：赵栎阳？”
黎礼气得跳脚：“重点是他吗，我可要被冤枉死了！趁流言蜚语还没扩大，你快让唐诗写个澄清说明投稿到八卦墙！”
现在还来得及挽救。
等到三人成虎，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徐昼然拿出手机，拨通唐诗电话，无人接听。
机械的女音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寂静的傍晚，听筒里连轻微的电流声都格外清晰。
反复联系无果后，黎礼问：“她中午请假了，有没有跟你说去哪了？”
徐昼然：“没有，我不知道她请假了。”
“你们不是关系好吗？”
徐昼然看了她一眼：“所以这才奇怪，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的意思是，你都没注意到一整个下午都少了一个人吗？”
“我为什么要把注意力——”徐昼然不耐地抬眼，声音突然卡壳。
黎礼耐着性子等他把话说完。
徐昼然却没说下去，沉默着踅身拧开门锁。
黎礼跟上去：“喂，你去哪？”
“找人。”
“我也去。”
“我回家。”徐昼然手按着门框，低头看她，“你也去？”
黎礼茫然了两秒，顿悟过来，原来张雪晴跟她说的事情是真的。
唐诗和徐昼然住在一起。
黎礼从他臂膀下钻过，振声道：“我当然要去了，我的清白还握在她手上，今晚见不到她我是不会睡的。”
她其实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愧疚。
如果她知道唐诗见了赵栎阳给的东西会触动这么大，甚至请假消失，电话也不接。
她肯定不会冒失转交的。
现在不是放学时间，门禁没有解除，任何人都不准踏出校园半步，要走只能和老师申请早退。
徐昼然那边很快被批准了，而黎礼毫无意外被马奋卡住了。
马奋在写年底教学计划总结，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理由？”
“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眼睛疼。”
“怎么就突然疼了？”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洗手液弄眼睛里了。”
马奋拉开抽屉，把眼药水啪放桌上：“两滴。”
“可是洗手液瓶子上写了，”
黎礼从背后拿出厕所带出的洗手液，指着背后一行苍蝇般的小字，煞有介事给他读，“如不慎入眼，及时就医。”
马奋停笔，默看她一会，作势够远处充电的手机：“那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医院。”
黎礼连忙说：“不用打电话，我妈在忙，我自己去就好了。”
马奋掏出一串钥匙：“医院还是有点距离，我送你去。”
“我晕车......”
“敞篷的，晕哪门子车。”
黎礼犹疑：“马老师，您还有跑车吗？”
想不到马奋这么富裕，当教师该不会是体验生活来了吧？
马奋按了按钥匙，楼下车棚遥遥传来“滴滴”两声，面无表情道：“小电驴。”
“马老师，”黎礼后退两步，“我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马奋朝着她的背影，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
什么道行啊，跟他这个老班主任斗智斗勇。
黎礼垂头丧气地来到一楼，徐昼然居然真的在等她：“好了？”
黎礼摇头：“气死我了，被马奋刁难了。你用的什么理由？”
徐昼然：“书桌太硬，想回家睡觉。”
黎礼：“......”
她嘟囔：“都是老师，怎么差别这么大。”
徐昼然：“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学生的差别？”
“黎礼：“？”
徐昼然垂眼思索：“白水湖那边，有一个狗洞。”
黎礼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脱口而出：“我不钻，要钻你钻！我死都不会钻！”
白水湖是什么地方？地势低洼，平时又疏于治理和引流，周围泥泞不堪。与湖毗邻的墙根更是青苔蔓生，恶臭熏天。
那一带爬满蚯蚓和蜗牛，还有一些叫不出名，触角长长的小飞虫。
脏死了。
徐昼然顿了顿：“狗洞旁边有一把修剪梯，你翻墙过去。”
黎礼转身就走：“不早说。”
两人穿过操场，到达白水湖。
湖对面的草甸里，果然孤零零立着一把梯子。
黎礼大喜。
徐昼然领着她从稍微干净的假山群绕过去，黎礼扶着梯身，一脚踩上去。
梯脚毫无预兆朝右下陷。
黎礼赶紧跳开，脚后跟踩到一截木枝，差点儿摔倒。
一双手扶住她的后腰，很快松开：“站稳。”
徐昼然蹲下来观察片刻，起身道：“这里土质太松软了，梯子承不住重。”
“那怎么办？”
黎礼把目光从梯子移到徐昼然身上，徐昼然清瘦高挑，肩膀甚至比梯台还要高一点点。
“你介不介意我踩——”
徐昼然仿佛洞察到她在想什么：“介意。”
黎礼摸摸鼻子：“当我没说。”
一静下来，口袋里若有似无的嗡嗡声便清晰起来。
黎礼拿出振动的手机，刚要接听，周子枫便挂断了，屏幕上显示这是他第三次来电。
还有一堆未读消息。
【秋枫】：黎礼你怎么回事啊？
【秋枫】：[图片]你被挂城墙了知不知道？
【秋枫】：你再讨厌人家也不能打人啊！！
【秋枫】：我以前也没看出来你有暴力倾向啊？好吧，小时候是有一点点。最近压力太大了？？
【秋枫】：人不在教室，跑哪去了？
【秋枫】：给我回电话，马上！
【秋枫】：我服了！
黎礼马上回电话过去。
一接通，周子枫劈头盖脸：“你疯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之后再跟你解释，你过来找我。”
“哪？”
“白水湖边，”黎礼扬脸，“有很多藤蔓垂下来这里，你一来就看得到。”
周子枫咬牙：“为了个徐昼然你至于吗？！”
黎礼愣住。
关徐昼然什么事？
“老子给你介绍隔壁一中的帅哥，成绩倍儿棒，还温柔体贴，风趣幽默，比徐昼然那狗男人强多了。千万别想不开啊，知道没！”
周子枫嗓门很大，拿远了手机还听得一清二楚。
她好像被误会要投湖寻短见了。
黎礼试图解释：“我没......”
“等我。”
周子枫”啪”把电话一挂。
徐昼然靠着墙一字一字低声诵念：“温柔体贴、风趣幽默，学习成绩还好的帅哥......”
黎礼：“你喜欢啊？我让周子枫把这个一中帅哥的电话号码给你。”
徐昼然反问：“你不喜欢？”
这个问题非常没有水平。
试问天底下有那个女生会讨厌这样的男生？
“不喜欢。”黎礼昧着良心，“主要我不喜欢温柔的。”
顿了顿，“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徐昼然大概已经习惯她的直球，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为什么把周子枫叫来？”
“你不是介意我踩你的肩膀吗。”
“所以？”
“所以，”黎礼掏出纸巾，弯腰擦鞋子上的泥污，“我找个不介意的来。”
宽敞的轿厢内，周子枫总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关上车窗回头。徐昼然斜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他身上。
似是随意，却说不上友善。
周子枫解释：“我是因为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潜在风险才跟来的。”
黎礼：“你在想什么，人家是正人君子。”
只有正人君子，才会对她的各种明示暗示视若无睹。
她把头转向徐昼然：“对吧，徐昼然？”
天色晦暗下来，光线迷眵。
徐昼然神情莫辨地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
“就因为是正人君子我才担心。”周子枫说，“担心会会被你非礼。”
黎礼：“？”
“作为徐昼然的......”
周子枫卡壳了一下：“微信好友，我有义务保护他的清白。”
黎礼无语。
她眺着窗外风景，抛出一个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徐昼然，唐诗为什么会和你住一起？”
她已经做好了他不回答的准备，但是徐昼然的行事总能脱离她预期。
他开口：“唐叔叔和我妈是旧识，这几年出国闯荡，就把女儿托付给我妈照顾。”
黎礼：“那她自己妈妈呢？”
徐昼然：“和别人组建家庭了。”
所以当初她在医院看到的那位干练女性，其实是徐昼然妈妈？
黎礼：“她妈妈不接她一起生活吗？”
徐昼然淡声：“唐诗和爸爸比较亲，至于她妈，除了要钱，基本不来联系。”
“要钱？”黎礼惊讶地确认，“你是说找唐诗要钱？”
“对。”
周子枫：“你没说反吧？”
“唐叔叔的大部分积蓄都留在国内，由我妈代管，每月定期给生活费。唐诗妈妈也就每月准时来找她，让她给钱。”
黎礼疑惑：“她妈妈没工作吗？要跟女儿要钱。”
徐昼然缄默了两秒：“有。”
周子枫“嘶”了声：“真有意思。”
黎礼：“那唐诗给了吗？”
“每次都给。”
黎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不阻止？”
徐昼然不徐不疾：“私联的。甚至我们一开始都没发现，直到唐诗有次低血糖晕倒，才知道她几乎整个月都没吃早饭，钱都给了那个人。”
黎礼瞠目结舌：“这真的是亲妈么。”
难怪唐诗总是这么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她一直以为是故意往软妹的人设上靠，结果是饿的。
“见过把幼崽啄死的禽类没？”周子枫双手枕后脑勺，往后一靠，“不是所有父母都拥有爱子本能的。”
“我不能理解。”黎礼，“自己能赚钱还要跟女儿讨钱，简直是财迷心窍。”
周子枫：“我现在好奇的是，那个姓赵的到底给了什么东西。徐昼然你说呢？”
“不知道。”徐昼然顿顿，“他是个疯子。”
黎礼略犹豫，声音听起来也不笃定：“不至于吧，赵老师他人看起来还挺理智的，不像是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的人”
“这么帮你赵老师说话，”周子枫吊着眉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帮我数学成绩提高了二十分算不算？”
“那我要是帮你提高四十分，你不得结草衔环，为我当牛做马？”
“今晚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周子枫清嗓子：“那如果徐昼然——”
“勉勉强强以身相许吧。”
周子枫对徐昼然使眼色。
来吧，说点什么。
让黎礼对你失去兴趣。
徐昼然稍抬眸，用一种非常凉薄非常冷淡的语气说。
“今晚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周子枫：“......”
敢情徐昼然对他衷心的深夜建议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