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说话的自然是张猛，他拿着一杯白酒，红着一张脸，眼神迸射出精明的光，余薇不动声色的避开。

微微点头打过招呼之后，余薇找了个旁边是女生的空位坐下，落座之后才发现，旁边竟是何岚。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薇薇姐姐你好。”何岚先打招呼。她化了妆、换了衣服，还真像换了个人。

余薇从容回：“你好。”

“咱们余薇老师啊，可大有来头，修我一幅画张口就要大几万，噢哟，了不得！”张猛看似在夸，实则奚落。

不知道张猛又在抽什么风，余薇不动声色的喝茶，一点配合他演出的意思都没有。

“老刘，你上次说你找了个大学生刷墙才花3000块，你那可比我值多了！”张猛嘴巴依旧不停，余薇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倒是何岚，眼神怪异的看了余薇好几次。

“是是是，喝喝喝！”那老刘站起来，也没多说，就让服务员开始倒酒，到余薇这儿的时候，余薇伸手挡住。

“余薇老师，不给面子啊？”张猛眉毛一扬，脸上的肥肉都在甩。

何岚也接过话，劝说道：“余薇姐姐，我哥他们平时酒桌上谈生意谈习惯了，你要是做他的项目，免不了喝酒的。”

余薇盯着何岚，眼尾轻佻，似乎要将她看穿，“我喝不了。”她是能喝酒的，且酒量惊人，但没必要和张猛这群人喝。

“哎呦，余老师就是装！”张猛抢过酒瓶就往余薇杯子里倒，酒落下来，倒了余薇一手，裙子上也留下一圈酒渍，余薇冷脸，忍住了想把酒水淋到张猛头上的冲动。

江祁刚把她从局子里捞出来，还是别麻烦他第二次了。

余薇想息事宁人，张猛却不这么想，他浑身酒气，鼻孔朝天，指着余薇傲慢地说：“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这瓶白酒喝完，这五万块当场给你打一半！”

余薇抱着胳膊，看他的眼神像看猴。

“你要是不和江老板搞在一起，五万块一次性给你打齐！”张猛说完，何岚立刻冲上去拽他，余薇瞬间了然，这哪是修画请吃饭，这是鸿门宴，专门给何岚出气的，不过——

余薇斜眼看向何岚，欣赏着自己的指尖，悠悠地开口：“江祁在你这儿，就值五万块啊？”

何岚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眸色嫉恨，她猛地甩开张猛，直直朝余薇而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扯。

余薇正好不想在这儿待，也没挣脱，跟在何岚后面出了包厢，直到走到走廊的尽头，余薇甩开何岚的手，懒洋洋地说：“要说什么说吧，这儿没人。”

何岚很用力，尖锐的指甲刮红了她的手腕。

“我讨厌你。”何岚盯着她，愤恨的开口，让她失望的是，余薇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世界上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何岚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可排不上号，余薇红唇一扬，柔柔一笑，“我知道，说重点。”

“现在老板不在，没人会惯着你的大小姐脾气，收起你的高高在上！”何岚冲她大声喊，余薇皱眉，默默远离了她一点。

“你到底要说什么？”余薇有些不耐烦了。她明明和何岚也没差多少岁，怎么感觉代沟这么大。

“你就不好奇，你为什么能在老板面前肆意妄为吗？”何岚抱着胳膊，神色不屑，“你以为他喜欢你？”

余薇心里有点火气起来，哂笑道：“反正他不喜欢你。”

何岚脸色一白，但很快扯出一个笑容，语气轻蔑的说：“是因为那束花！”终于等来余薇脸上的疑惑，何岚再开口时脸上露出得意又畅快的表情，“如果是我买下那束花，他也会像对你一样对我！”

“你真以为你是公主啊？老板无条件宠着你？没了那束花，老板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余薇心里瞬间闪过很多情绪，她换了个姿势，问：“那束花和江祁有什么关系？”

“哦！”何岚重重出声，表情夸张，“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个。那我大发慈悲的告诉你，那花是老板的去世的妈妈设计，谁买下那花，老板会无条件给予那个人帮助，所以啊，新锐山水大画家蔷薇老师，做人要知趣。”

听见“画家”两个字，余薇抬头，平静的表情有了龟裂的趋势。

“你肯定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吧？”何岚踱步到余薇面前，笑容甜美又恶毒，“没办法，那束花对老板意义重大，非轻易不可放弃，我只好调查一下你咯。你说，我把那些黑料往老板面前一放，他还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余薇笑了，漆黑的眸中满是漫不经心，“艺术家有争议不是很正常，如果画得丑就是黑料，那长得丑算不算你的人生污点？”

“你！”何岚表情崩掉，狠狠推了余薇一把，余薇穿着高跟鞋没站稳，后脑勺撞在墙上，生疼。

“画得丑当然不是黑料。”何岚强迫自己的平静下来，但抽动的肌肉看起来还是异常吓人，“那因为想掐死弟弟而被家里赶出来呢？上学时烧掉同学的头发呢？当众把颜料泼到别人身上呢？”

何岚每说一句，余薇的脸色就白色一分。从前的记忆像是被人撕开了封条，一窝蜂占据她的思维，都不用闭眼，就已经身在噩梦中。

“蔷薇画家，荔山只是你的中转站，老板也注定只是你的一段经历，带着你的荣光和黑料，离开这里。”何岚看着漆黑的窗外，不知不觉也湿了眼眶，“我知道老板不会喜欢我，可他不能喜欢你这种恶毒的女人。”

“呵呵！”余薇靠着墙起身，脸上露出讥讽的笑，伤人者反而先落泪，做了受害者该做的事。

“小妹妹，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余薇弯腰凑近她，柔和中多了一丝癫狂，“我都敢掐死我弟弟，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儿威胁我。”

欣赏了一会儿何岚惊恐的表情之后，余薇不轻不重地推开她，转而下了楼梯。下完一层楼梯之后，身上强硬的伪装悉数散去，无力地踉跄了一下，余薇差点栽下楼。

有服务员冲上前，扶起余薇，神色关切的问：“女士您没事吧？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

听见声音，余薇失焦的眼神重聚，盯着服务员看了好一会儿，惨然一笑，“不用了，谢谢。”

挣脱服务员扶住自己的手，余薇跌跌撞撞地朝酒店外面走。玻璃门一拉开，雨声铺天盖地传入耳朵，余薇抬头，水汽飞到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

淅淅沥沥地雨声中，手机铃声断断续续，余薇从兜里翻出手机，没看来电人，接起后说：“别废话，说重点。”

“余薇！”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怒斥，余薇觉得这声音陌生又熟悉，她抬头望天，有几滴雨滴顺风砸在她脸上。

“原来是您啊，爸爸。”余薇声音很淡，几乎淹没在雨声中，“您有什么事吗？”

“你账单上的二十万是怎么回事？”余汉生声音冷冷，“你都多大了还要从家里拿钱？下个月再有账单寄到家里，别怪我——”

余薇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他，“您能做什么？”不知道是她没修炼到家，还是今夜的破事太多，击溃了她的防御，“您从来没管过我，您现在要拿什么威胁我？”

无边的雨声在耳边蔓延，电话那头的余汉生陷入沉默。良久，那边传来母亲李芳玲的声音，“薇薇啊，以前我们也是迫不得己，你别和你爸计较，他就是看见账单心里不开心，最近公司——”

“他不开心？”余薇冷笑着反问，“这钱是他儿子花的他有什么不开心？！”

“什么意思？”李芳玲语气犹疑，“这钱是涵之花的？他没钱怎么不说呀。”

余薇闭眼听不下去，李芳玲不开口她都要忘了，余宥临还有一个字，叫涵之。他们取名字的时候真是把所有美好都寄托在了余宥临身上，反观自己……家里花园里的草都比她重要。

余薇深吸一口气，讥讽出声：“下个月记得给余宥临多加点零花钱，免得他又记我账上，让您不开心。”

“薇薇！”李芳玲怒斥，“你现在这么这样子？和你我们这么见外！”

“是我见外吗？”余薇呢喃反问，看着漫天的雨，内心是无尽的悲凉，“我从头到尾，就是那个外。”

“我真是和你沟通不了。”李芳玲重重叹气，“下个月我生日你也别来了，我看见你气儿不顺。”

“随您。”余薇刚说完，那边立刻挂断了电话。余薇保持着拿电话的手势，觉得眼睛里灌满了沙子，酸涩难忍。

她有时候真想问问余宥临，两人是不是不在一个时空，以至于看到的爹妈不一样。

雨越下越大，视线里是一片迷蒙，余薇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始网上打车。

她长这么大，这种委屈早就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次，小时候她会难过一个月，现在难过三分钟都是奇迹，亲情这把刀刺穿的地方，早就起了一层厚厚的茧。

“啊哟！”余薇踉跄着摔进雨里，不出片刻她便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流。

酒店的台阶之上，何岚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轻轻拍了拍手，“不好意思啊，余薇姐姐，手滑。”

作者有话要说：是雏菊啊！江老板和薇薇的初恋快来啦～

薇薇：和酒桌文化说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