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洄睁开眼睛，眼前是他们的学生会会长，像日本纯爱动漫里的男主角一样，把腰弯成九十度，用两只手拿着情书，举在苏洄面前。

“请和我交往吧。”会长的声音郑重其事。

此时正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伞上，像命运的交响乐，苏洄打着伞，神色平静的看着雨水淋湿会长，会长熬夜写的情书正好被苏洄庇佑在伞下。

苏洄接过情书，闻到了信纸上浅淡的香味，像无法捕捉的命运。

他单手拿起情书，像拿起命运。

时间在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凝滞，会长的声音带着些雀跃：“阿回是答应我了吗？那我存档了哦。”

苏洄点了点头，他不太理解会长话里的意思，可本能和命运摁住他的脖颈迫使他点头。

会长直起身，走过来牵他的手，他们手牵着手像纯爱漫画里一样共着伞往前走。

会长像是有些无措，小心翼翼的问苏洄要去约会吗？

“在下雨。”苏洄有些迟钝的答道。

“那好吧。”会长有些失望，趁苏洄发呆，转头轻轻吻了吻苏洄的侧脸。

人生就像是一条直轨，在这淡泊的一生里，苏洄觉得自己坐在列车里，看上去好像有无数的选择，岔路一条又一条，可实际上他根本没得选，只能跟随某种强大的力量往前走。

就像现在，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里有一种对会长的说不清的厌弃感，可他却答应了会长的告白，就像是那一刻的他只能够选择答应。

他的人生本该按着早就拟好的剧本走下去，就这样，和会长从牵手，到接吻，然后做1爱，同居。

他搬去了会长的家里，会长的家里有一个被锁着的地下室，会长说这个家里的所有地方所有东西他都可以碰，除了那间地下室。

像菲切尔鸟里巫师锁住的房子一样，他反复叮嘱女孩，不能打开，可好奇心害死猫，女孩们打开了房门，像弱小的猫咪一样，巫师用斧头砍碎了她们，鲜血流了一地。

幸好，苏洄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在这个世界里，他好像缺少了很多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也许没人知道，但是好奇心好像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在这条漫长的直轨里，他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变数，那个时候他已经和会长交往一年了。

会长还是一如既往，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浓烈的爱意和最生动的欢喜，他们看海，看烟花，一起跨年，在被窝里互相拥抱着取暖，在耳鬓厮磨里，在肌肤之亲里，苏洄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迟滞。

好像是在这段恋爱里，他开始丢失了很多生而为人该有的东西，他变得零落了，变得支离破碎了，连会长也拼不起来了，可苏洄却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这是一个漫画，那么这应该是一个人的眼里逐渐失去高光的过程。

苏洄开始健忘，开始失去对很多事情的兴趣，他发呆与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会再做梦。

会长很喜欢把苏洄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重病不愈的恋人，和苏洄一起倒数生命的倒计时，看命中注定的死亡像变态杀人狂一样提着镰刀走近。

但很多时候，会长明明紧紧拥抱着苏洄，苏洄却感觉不到会长的存在。

他的变数就在此时出现。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遇到了隔壁大学一个学室内设计的青年，在遇到青年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缺失的那些部分开始回归身体，越靠近这种感觉越鲜明。

那是苏洄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做选择。

生命不是直轨，因为他出现了。

他们开始背着会长约会，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苏洄开始长出生机，胸膛左上角的心脏终于不再只是一个输送血液的内脏，它诚实的报告那些丢失的东西失而复得后苏洄的喜悦。

苏洄觉得自己真是太喜欢这个青年了，他们一起偷摸爬上天台，躲在无人的小巷接吻，一次心血来潮，苏洄打开手机的照相机，青年凑上来亲吻他侧脸，和他一起按下快门。

而后来，这张照片被会长发现，会长砸了他的手机，掐住了他的脖子，动作第一次不那么温柔，他找到了钥匙，拽着苏洄，把苏洄摁在了地下室的门前，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苏洄拉住了他的手。

会长回头，看到神色总是冷漠、情绪起伏几近等于无的苏洄仰头看着他，眼泪从左眼的眼角流下，途径那颗小小的泪痣。

他丢失了很多东西，却唯独还隐约留下了对这间地下室的恐惧，他忘掉了很多，却还是记得在这间地下室里他遇到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那些事发生在他身上很多很多次。

多到哪怕大脑不记得了，本能记得。

悄无声息的掉着眼泪的苏洄看上去无比脆弱与精致，仿佛风一吹都会让他湮灭成灰。

会长觉得自己的一整颗心都疼了起来，他抽出钥匙，跪在苏洄面前，吻去苏洄的眼泪，像是痛苦到了极致，他把脑袋埋在苏洄的肩上，闷声说道：“你也疼疼我吧。”

“为什么总是要食言呢？我也很害怕呀。”

在走向这间地下室的时候，他的全身都在颤抖，苏洄只要落下泪来，他就会心疼，可苏洄，永远不会心疼他。

经此一事后，苏洄和青年进行单方面的分手了，可青年不愿意，追着他一定要问个究竟。

苏洄磕磕绊绊的把会长的事情告诉青年，青年觉得是会长逼迫了青年，拉着苏洄闹到了会长的家里。

面对着青年的步步紧逼和质问，会长只是低头吻了吻苏洄的唇角，他语气冷淡的问苏洄，是要和青年走还是留下来和他厮守。

他等待的姿势太熟练，像是把这么一句短短的话问了千千万万遍。

苏洄的手指轻轻颤了颤，青年也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然后苏洄转身，毫不犹豫的站到青年身后，冷淡的眼神像宣战一样。

“存档吧。”会长没有一点意外，冷淡的说完这一句对苏洄和青年而言都觉得无厘头的话，然后抬眼看着同仇敌忾的两人，眼神里再没有温度。

“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会长闲庭散步一般走进厨房又走出来，只是手里多了一把菜刀。

“阿回，我送你一个分手礼物。”

他拿起菜刀奔向已经牵起苏洄的手逃跑的青年，最后他成功的用菜刀砍碎了青年，可是苏洄却跑了，他浑身都是青年的鲜血，眼神冷漠到了极致，仿佛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或者只是踩死一只蚂蚁。

他来到了落地窗前，看苏洄跑进了门卫室。

第一次读档，时间被拉回，这一次他成功的抓住了苏洄，也砍碎了青年，可就在他要做他早就准备好的事情的时候，被苏洄反杀，鲜血泉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读了档。

这是二次读档，第三次经历这样的场景。

他终于成功了，紧紧的拥抱住昏迷的苏洄，脚边是碎掉的青年。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怀中紧闭着双眼像在睡觉一样的苏洄。

当苏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地下室了。

和他所想的不同，地下室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只有两个巨大的容器，腐臭和刺鼻的味道从容器里传来。

苏洄想过去看看，却觉得全身无力，他吃力的扶着墙走过去，光线很暗，直到他趴到那个容器覆着玻璃的一面上，才看清里面的尸骸。

在容器旁边，死不瞑目的青年睁着无法再表现出温柔爱意的眼睛看着他。

他不觉得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尽的平静。

会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单膝跪下，从苏洄身后抱住苏洄，啄吻着苏洄的侧脸，从额头到锁骨。

会长修长灵活的手指从上到下解开苏洄衬衫上的扣子，就像是即将世界末日，在昏暗无光的小房间里，在沉睡的两具尸骸前，在死去的青年的视线里，会长熟悉的爱抚过苏洄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与他享受鱼水的欢愉。

会长感觉到苏洄在恐惧的轻颤，亲吻他安抚他：“别怕，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玩到bed end也没关系的，重来就好了，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卸载好了。”

苏洄仰头看他，会长的脸隐在黑暗里，让苏洄看不清他的表情：“当初的你就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明明已经对我发下了爱的誓言的你，转头又和别人在一起了，然后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可你一直一直没有来。我没有耐心了，阿回，我好爱好爱你，这份爱磨尽了我的耐心和理智。”

“你知道那两具尸骸是谁吗？是我的父母，他们也答应过不抛弃我的，可跟你一样食言了，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因为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们留在我身边，永永远远不离开我。”

在结束之后，青年扼住苏洄的下颌，迫使苏洄张开嘴，清水混杂着苦杏仁的气味流入苏洄的嘴里。

“我爱你。”他听见会长温柔的低语。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呢？明明你答应过我的，可你食言了，你骗我了，我只能像杀死我父母一样，杀死你，可是你知道吗，把深爱之人一次又一次杀掉，杀掉无论多少次都没有用是什么感觉呀，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求求你，下一次请无论如何都要爱上我。”我愿意为此尝试千千万遍，只要你有一次，哪怕有一瞬间是真正爱我的，那么对我来说，那一瞬就是永恒了。

“读档吧。”会长说。

苏洄看着掉泪的会长，会长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到滚烫，却不觉得心疼。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他想起了一切。

从他被会长拖入游戏里，而青年也义无反顾的跟着他一起进入游戏里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像是一条一次又一次在开到终点又返航从来的列车，像一条循环往复的衔尾蛇，他和会长都是被困住的西西弗斯。

会长一次又一次的存档读档，这样相似的一年循环了多少次，连会长自己都记不清了，苏洄也数不清了，也许是十次，也许是一百次，甚至一千次。

至于这样的循环还要再进行多少次，谁知道呢。

而苏洄丢失的东西，不过是回忆，和在无数的循环里被模糊被淡化的悲喜。

他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生一死间，所有的回忆再次被忘掉。

但他清楚，下一次，自己还是无法爱上会长。

当苏洄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他们的学生会会长，像日本纯爱动漫里的男主角一样，把腰弯成九十度，用两只手拿着情书，举在苏洄面前。

“请和我交往吧。”这个谋杀了他千百次的男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