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嵬：“关你屁事。”

看样子是知道的，这倒让陌上行灯有些惊讶：“你知道，你都知道了还这么淡定，倒是我小看你了，毕竟如果你要是上门去认亲，那魔界之主就是你亲叔叔，魔界少君就是你堂兄了，这身份，换谁谁不想要。”

江嵬：“苍山神君林枝净的徒弟，我觉得比什么魔君的亲戚要好用的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有。”陌上行灯终于松开江嵬的手，“魔界少君，魔御，听说他求娶凤族帝姬，也就是你的师姐，魔族和凤族良缘永结，只待日后晓谕六界，普天同贺。听说魔御当年出生之时万魔朝拜，乃是魔族万年难出其一的天纵之才。”

江嵬出来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林枝净会不会出来找他，他不耐烦再听陌上行灯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皱眉道：“那又如何，我和他虽然占着一点名义上的血亲，但从小到大我从没想过去沾他的一点光，他再怎么厉害，与我无关，大王，我能走了吗？”

陌上行灯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魔族有一传统，同辈仅生二子，取其之一魔骨尽数给予另一子，从此便有天才与庸才的区别，如此以保魔族世代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这人有病，胡说八道的本领江嵬也是领教过了。他眼皮一跳，下意识反唇相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今天说了这么多废话，究竟是想干什么？”

陌上行灯哈哈笑道：“我只是见你于修行之事上力有不逮，见你伤心，好心告知你而已。”

明明都是不怀好意地笑，林枝净这样笑时江嵬几乎立刻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会觉得无语，觉得好笑，却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烦躁的让他火气大。

远处有流萤划过，江嵬看的眼前一花，忍不住出声道：“师尊！”

陌上行灯笑出了声：“你小小年纪，怎么跟你那个讨厌师尊一个德行，还真以为我这么好唬弄。”

“不然呢？”

一听到这个声音，陌上行灯脸上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两下，他转过身，还真来了。

江嵬立刻跑到林枝净身边，陌上行灯见状轻笑出声：“你们师徒还真是片刻都不能分开啊，我和你这小徒弟才出来多久，一个着急回去，一个立刻就追了出来。”

林枝净点点头：“这种天伦之乐你一个孤家寡人自然是体会不到。”

“才出来多大一会儿，又伤了。”林枝净淡淡扫了眼江嵬的手。

江嵬尴尬地把衣袖往下拉了拉。

林枝净没再说什么，对他道：“回去吧。”

江嵬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师徒俩旁若无人地说了两句话后转身就走，远处的陌上行灯没再跟上来，负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若有所思地笑了。

不知不觉，从前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已经长的同他一般高了，林枝净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停了下来。江嵬不知在想什么，压根没注意到，结果差点撞上，好在在最后一刻他及时回神，结结巴巴地喊：“师师尊……”

“在想怎么？”林枝净抬眸，好笑地看着他。

江嵬：“你刚才对凡人用了法术，没事吧？”

上次空尘救了几个凡人，承受了褚夭夭的攻击的反噬，他当时没说，私下却养了许久，等江嵬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好了。他将林枝净上上下下仔细看了遍，林枝净干脆伸出一只手给他：“别看了，在这儿。”

江嵬的呼吸倏地一窒，眼前那截手臂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淤青下面是细密的血线交叉，一副随时能破皮而出的样子。

“算你小子有良心。”林枝净浑不在意的收了手，又看了眼江嵬受伤的手，鲜血已经浸透衣袖，只要留心，空气之中似乎都萦绕着一股血腥气，“你这才出来一会儿又是怎么伤的？”他抬手指尖流出金色灵光，刚想去探徒弟的手，就被后者躲开了。

林枝净挑眉：“怎么？”

江嵬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说：“每次受了伤都让师尊为我耗费神力，若是我有师兄们的一半厉害，也不用让师尊为我劳神了，这只是小伤，没必要。”

带着灵力的手微微弯曲调转方向，来到江嵬头顶毫不客气敲了下，林枝净道：“才出来多久，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以前几时竟然想起来要跟我客气了，现在说这些要脸不要。莫非是看见我手上这皮都没破的淤青心里愧疚。”

林枝净对徒弟突然生出来的小心思感到莫名其妙，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自觉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语气说：“年纪轻轻说话就这么老气横秋，现在知道你师尊的好了，我也不图你报答什么，以后等我老了多给我做两顿饭就行。”

等他老，不知道是几千几万年以后的事，自己能活多久？柳长老如今一百二十五岁，白发苍苍精神矍铄，自己到时候或许连这也比不上。神界之上能者比比皆是，唯独没有他。

林枝净这样说，好像他真的与旁人没什么不同，他也可以活个千岁万岁一样。他撤回手故作无所谓地说：“已经好了，谢谢师尊。”

林枝净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江嵬今晚有些不对劲，先是莫名其妙就跑了出来，又莫名其妙受了伤，然后平日里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这会儿看着有便宜却不占，着实奇怪。又转念一想如今小孩是看着看着就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正常，便也没作深究。想明白了就无所谓道：“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走去，一路上都沉默无言。林枝净越想越觉得奇怪，明明白日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成据嘴的闷葫芦了，莫不是那只臭屁孔雀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而这小子还不打算告诉他。

林枝净不由放慢脚步，过了半晌，发现江嵬没跟上来，任他快慢江嵬的身体就跟黏在林枝净后面一样，就是不上前来。

他实在忍不住，又停了下来，这次江嵬没撞上，两道修长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无限拉长，像两条并行的线。

林枝净问：“你怎么了？”

江嵬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脸呆：“什么怎么了？”

林枝净煞有其事地问：“陌上行灯那厮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江嵬心底发虚，不敢对上林枝净的眼睛，左瞟右瞟地说：“他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跑我面前来多嘴。”

林枝净皱着眉头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来，深以为都是那个狗屁陌上行灯胡说八道，江嵬近几个月来心思越来越重他不是没发现，可他当是因为那只兔子的事也就一直没开口，谁料如今事情解决了却越发严重了。他从来是个不会安慰人的，憋了半晌也只想出来一句：“都是那该死的陌上行灯，他最爱胡说八道，你少理他。”

江嵬讷讷点头：“嗯。”

林枝净心里把陌上行灯来来回回问候了一通，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出来玩一趟就遇见了他。他这小徒弟现在这副样子多半是想到爹娘了，唉！真是的，替别人养孩子不仅管吃管喝，操心他读书写字操心他心智是否健全，如今还得操心人家的心理问题，也不知道这小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道：“走，为师带你去吃好吃的。”

夜半时分，城中最大的酒楼的大厨突然被老板从床上挖了起来，口口声声说来了位大主顾，点名要尝最好的手艺，将酒楼里叫的上名号的酒菜统统点了遍。

酒楼半夜忙翻了天，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送上去摆了整整一桌，桌上却只坐了两个人，林枝净自坐在这儿手上摇摆的扇子就没停下来过，他左看右看，直到等掌柜的说菜都上齐了，他挥挥手叫人都下去，看着对面撑着脑袋发呆的人，佯装漫不经心大手一挥说：“吃，今天晚上为师请客。”

江嵬转过头这才注意到桌子上什么时候已经被摆放的满满当当，他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对面的人：“师尊，你点这么多就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一想到这么多菜可能浪费，他就一阵心疼。

林枝净自以为十分豪气说：“上一个我请客的是你爹，再上一个是我爹，这么多年都只有我吃别人的份，你就好好珍惜这唯一的机会吧，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某一刻，江嵬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在林枝净的身上看到了二师兄白景闻的影子，说起来因为宜然师姐的事，他们一留在凤族就是一年多，白景闻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如今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江嵬想到这些突然提起了些兴致，坐到林枝净旁边：“师尊，宜然师姐和那个魔御定亲了，你说师姐知不知道二师兄喜欢她啊，这下二师兄该怎么办啊？”

林枝净喝了口酒，闻言惊讶地“嗯”了声，放下酒壶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江嵬沉默片刻：“……你不知道？”

林枝净擦了擦嘴：“现在知道了。”想了想，他又有些不信，再次问，“这是真的？”

江嵬真诚说：“我一直觉得挺明显的。”

林枝净想了想：“那可能是他在我面前装的太正经了，我真没看出，你宜然师姐这次回去那么久也不全是因为和魔族定亲一事，凤族内部出了点事这才耽搁了。当时老二跟着去我还想他这个师兄当的不错，知道护着师妹，结果还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江嵬觉得这才是主要原因。

他是真没想到林枝净竟然没看出来，不过一想也是，林枝净粗枝大叶的人除了在打扮自己上面有着乐此不疲的爱好，看着对什么都感兴趣，实则什么都不上心。

过了会儿，林枝净说：“我们出来也有好一阵子了，过两天就回去吧，玉清的法会就要开始了，总不能让人家在我们地盘主人却不在家的道理，再说你这个兔子，也该快点给他父母送回去了。”

他们在这里逗留了许久，每日吃喝玩乐过的虽然开心，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玉清神君的论道法会就在最近，到时候苍山又要热闹一番，他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