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言，宋玉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良娣不必知道妾身是如何知晓此人的，您只需要告诉我，您是否认识他？”

下一瞬，卢月微拔出头上尖利的簪子，霍然站起身，将簪头抵在宋玉慈喉间：“你还知道什么？”

对于这样的威胁，宋玉慈没有惊慌，反而笑着握住卢月微的手腕：“我还知道多少，要看良娣坦不坦诚了。”

她要和卢月微谈条件，这些消息都是昨天从系统那里得知的，一定能派上用场。

卢月微冷笑一声，手上的簪子更加用力，尖锐的簪头已经在宋玉慈皮肤上留下一点小小的红痕。

“坦诚？我对夫人可一直都坦诚的很。”

宋玉慈依旧笑着：“那不如良娣给妾身讲讲，太子殿下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卢月微“唰”地收起簪子，转身坐回凳子上：“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和我做交换，夫人这交易做得不值啊。”

“良娣，妾身也不和您打哑谜，索性全部告诉你，”宋玉慈拿手轻轻摸了摸喉间被簪子抵过的地方，“我知道兰予怀是怎么死的。”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卢月微表面看起来十分镇定，甚至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新做的指甲，“左不过是被李玄鹤毒死的。”

“不错，”宋玉慈收回手放在膝上，“他的确是被太子殿下毒死的。”

“可良娣不想为昔日情人报仇吗？”宋玉慈扬起笑，像要吞食人心的蛇蝎。

卢月微的神色一滞，还没开口说话，只听宋玉慈又道：“良娣如今被困深宫，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不如与我们合作。”

“合作？能带给我什么好处？不靠你，我一样能为他报仇。”她的目光直直与宋玉慈对视。

“良娣，您未免太天真了，”宋玉慈将手帕抵在唇边轻笑，似乎在嘲弄卢月微，“他李玄望能动手脚差点杀死我夫君，难道就不会察觉到您的二心？”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呀良娣。”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但卢月微知道，宋玉慈绝非善茬。

“李玄鹤的势力虽大，可我——”话还没说完，卢月微的唇被一根纤细如青葱般的手指抵住。

宋玉慈收回食指：“可良娣心里也清楚，真正重要的东西，李玄鹤根本不让您知道，对不对？”

“比如......他一直书信往来的那些人究竟是谁。”宋玉慈抛出最后筹码。

“你知道？”卢月微挑眉。

“妾身不知道，所以才来求良娣呀，”宋玉慈摇摇头，“良娣，这可是个咱们都会获利的法子，您一定要好好考虑。”

“若没有我们的助力，您当真能成功报仇吗？”

宋玉慈的话还在卢月微的耳畔回荡。

萧家家大业大，就算官家再忌惮，也不能将萧家为大晟立下的功绩从史书上抹去。

萧家的落寞是一时的，若日后辽族人贼心不死还想进犯，萧云策势必会东山再起。

除了合作，她别无他法。

“那就信你这一回。”卢月微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夫人想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宴会结束时，已是月上中天，已然来不及赶回京城了。

官家干脆让众人宿在了行宫里。

于是宋玉慈和萧云策又住进了从前的院子，不过这次不再需要分房而住，萧云策十分坦然地钻进了宋玉慈原先的卧房里。

“娘子，白天发生的事情你还没告诉我呢。”萧云策缠着宋玉慈，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宋玉慈笑笑：“让我想想，该从哪里给你讲起呢.....”

六年前，卢月微还是个刚二八年华的少女，不谙世事。

春日里，她坐在自家宅院里的回廊下绣花，忽然有个男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似乎迷路了。

那男子猛地发现廊下坐着个妙龄少女，瞬间因自己的冒犯而羞红了脸：“在下失礼，扰了姑娘清静，姑娘莫怪。”

父亲作为京兆尹，府上常有这样迷路的幕僚与门客，卢月微早就见怪不怪了。

于是她十分好心地伸手一指：“出府的路在那边。”

那男子急忙道谢，甚至不敢抬头与她对视，低着头匆匆离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兰予怀。

月光清幽，卢月微倚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月色，任记忆汹涌席卷。

第二次见到他时，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旺。

“在下兰予怀，见过姑娘。”温润有礼的书生冲她躬身行礼。

他像一棵傲雪的青松，气质勃然出尘，同父亲从前的学生都不一样。

那些学生只会用暧昧的眼光打量这位艳若桃李的少女，再意淫一番，想一步登天，做卢大人的乘龙快婿。

但他不一样，他的目光纯净清澈，像雨后海棠花上的露水，不染丝毫情//欲。

“为什么你的爹娘给你起名叫予怀？”她好奇地问。

“家父非常喜欢一位前人的文章，其中一篇有句云‘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在下的名字因此而来。”

卢月微读过这篇文章，当场便与他讨论起来，于是他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兰予怀出身寒门，家里世代都在为考取功名而努力，可惜全都未果，一个个含恨而终。

到兰予怀这里，他的爹娘对他给予了极大的厚望。

他独自来到京城向卢月微的父亲卢羽递了名帖，拜他为师，希望能在来年春天的春闱里取得好名次。

彼时还是春末，可兰予怀在说起未来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中总是闪着期望。

怕卢月微在深闺中太过寂寞，兰予怀特地为她找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逗她开心。

情愫不知在哪一刻萌芽，而后肆意疯长。

尽管没有表明心意，但是卢月微知道，只要等兰予怀登科及第，一定会向她提亲。

第二年春天，兰予怀顺利参加了春闱，从考场下来的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胜券在握。

可惜他们还没等到放榜的那一日，一道圣旨便打碎了所有幻想。

太子李玄鹤，要纳卢家女为良娣。

卢月微恍然想起，是有一日父亲举办宴会巴结太子，请了李玄鹤到府上赴宴。

他遇到了坐在海棠花树下抱着白猫的少女，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拿到圣旨的那一天，卢月微跪着求父亲，让他成全自己和兰予怀。

可一向慈爱的父亲那一日却发了很大的脾气。

父亲告诉卢月微，卢家的前程都押在她身上了，她不得不嫁。

出嫁的前一日，春闱放榜，兰予怀高中状元。

他偷偷约卢月微出来，将一只海棠花簪塞进她的手里，告诉她，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那是兰予怀很早之前就亲手雕刻好的簪子，只是因为家世，他深陷在浓浓的自卑中，不敢向卢月微提亲。

只是当他有了能娶她的资本时，笑如甜酒的少女已经挽起发髻，穿上太子良娣的吉服，此后一生困于幽宫。

卢月微本以为，她和兰予怀只能这样一生遥望。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可李玄鹤生性多疑，在第二年春天宴会时，他注意到了兰予怀看向卢月微时异样的眼神。

有不甘，有不舍。

李玄鹤派手下仔细调查了当年的事情，发现兰予怀一直觊觎着卢月微，于是他稍稍做了点手脚。

恰逢海棠花的时节，一杯毒酒断送了兰予怀的余生。

“所以......卢良娣早就对太子恨之入骨了？”萧云策长叹一口气，幽幽道。

“没错，”宋玉慈跟着叹了口气，“那时卢月微还怀着身孕，得知此事便流产了。”

“可李玄鹤只调查了兰予怀对卢良娣的感情，丝毫没有怀疑卢良娣？”萧云策发出疑问。

“或许有吧，”说了许久，宋玉慈终于拿起茶杯润嗓，“可他真的很爱卢月微，尽管曾有怀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

“要不然，以李玄鹤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最爱之人背叛他？”宋玉慈有些惆怅。

世人只道太子良娣宠冠东宫，太子妃也要逊色三分，瞧她脸色行事。

可是没人知道，她因为这份人人艳羡的“殊荣”，永远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那个只等着考取功名后就将她娶回家的人，那个在海棠树下抱着白色小猫哄她开心的人，那个在她大婚前夜颤抖着手递上海棠花簪的人，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卢月微擦干脸上的泪痕，抬手取下发髻上的簪子。

月色温柔，她握着簪子喃喃低语：“我从前不相信什么来世，可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你一定要忘了我。”

这一世因为我，你失去了太多太多，下一世就做个普通人，平平淡淡最好。

李玄鹤送的狸奴趴在卢月微的脚边，伸出爪子够了够她的衣摆。

小猫不懂主人为什么要哭，它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想让主人陪它玩。

卢月微伸手将狸奴抱了起来，轻轻抚摸狸奴雪白的毛发。

忽然，她露出一个凄厉的笑：“李玄鹤，我要你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是全书最虐的感情线了吧（厨子抹泪）

我在写这里的时候也嗷嗷哭，建议搭配萨顶顶的《如你所想》食用（仅因词曲合适而推荐，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