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哭红了眼,抱着宋玉慈的胳膊不撒手:“娘子,奴婢不在您身边,日后可怎么办啊......”
既是贬谪,宋玉慈和萧云策不能带任何服侍的人在身边,因此商枝不能同去,但幸好方决可以跟着。
宋玉慈拍拍她的肩,递上手帕:“我走以后。你就跟着去伺候三小姐,务必尽心尽力,知不知道?”
商枝哭着点头,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萧云黎站在宋玉慈身侧,吸了吸鼻子:“嫂嫂放心,我不会亏待商枝的。”
宋玉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一脸温柔。
不远处,萧长宇面色凝重地和萧云策交代些东西。
袁夫人捏着手帕,看似是安慰,实则幸灾乐祸:“玉慈啊,这边关可不比家里,你们两个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呀。”
宋玉慈扭头向她看去,勾起一抹冷笑:“多谢母亲挂怀。”
萧云策一走,她儿子袭爵的希望又大了几分。要是萧云策果真一辈子戍边再不能回来,这爵位必然会落到袁夫人的宝贝儿子头上。
只是她一心为儿子谋划,却从未想过萧云铮愿不愿意袭爵。
哥俩正抱在一起告别,萧云铮也眼眶发红,很舍不得自己的兄长。
“哥,记得常给家里写信。”
萧云策大笑着揉乱萧云铮的头发:“臭小子,又不是再也不见了,每年我还要回京述职呢。”
“不论如何,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和玉慈。”萧长宇皱着眉,再度叮嘱。
“放心吧,爹。”萧云策正色道。
“主子,该走了。”方决抬头看看天色,发现时辰已到。
此去雁回,起码要走十天。越往北天气越冷,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嗯,”萧云策颔首,快步走到宋玉慈面前,“娘子,我们该出发了。”
宋玉慈挥手和商枝她们告别,由萧云策扶着,刚踏上马车,又听见有人远远地喊她一声。
“表姐!”
秦若姝由侍女扶着,小步跑到宋玉慈面前,还喘着粗气:“还好还好,赶上了。”
“若姝?”宋玉慈惊讶,“你跑来做什么?”
萧云策被贬,虽然众人对其中缘由都心知肚明,但在此刻,不与萧家亲近才是上策,免得引火烧身。
秦若姝握住宋玉慈的手,压低声音:“殿下叫我来告诉你们,过段日子等事情平息了,他会想办法请官家将姐夫调回来的。”
闻言,宋玉慈笑着摇摇头:“有劳殿下费心,你回去也和他讲,万事以保全自己和你为先。”
璟王有心,但朝中人人自危,他纵想保住萧家,也得防着太子的明枪暗箭。
“嗯,我会转达给他的,”秦若姝说着,又扭头叫侍女上前,“这里面都是我和殿下准备的一些盘缠和干粮,表姐你带在身边,以后也方便打点。”
宋玉慈伸手想推回去,又被秦若姝强硬地塞回手里:“边关不比京城,表姐照顾好自己。”
宋玉慈蓦地鼻尖一酸。
怪自己前世叫猪油蒙心,竟然没发现自己的表妹如此善良。
她伸手抱住秦若姝,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在京中也万事小心。”
说完,她又招手让商枝上前,吩咐道:“赶明你把糖糕送到璟王府,交给夫人。”
秦若姝惦记了好久的兔子,这下彻底属于她了。
方决来催了第二遍,秦若姝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宋玉慈的手,目送她上车。
两人隔着马车的小窗,最后挥了挥手。
这一趟萧云策也没带多少人,左右不过二十人,都守在宋玉慈的马车周围。
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初淮南一行太子便按捺不住要对宋玉慈动手,此去雁南,更是杀人灭口的好时机。
马队缓缓驶出城门。
城墙上站着一个华服少女,默默地垂头目送他们远去。
“殿下,”沁竹担忧地看着李清宁,“这里风大,殿下当心身子。”
“他当真薄情。”李清宁嗓音沙哑,这几天已不知道哭过几回。
他只是心里没有殿下罢了。
沁竹通透,却不敢将实话说出来。
李清宁忽然笑了,笑得凄凉:“也罢,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男人。他不要本宫,自有他吃亏的时候。”
沁竹看出她脸上的逞强,张嘴还想再安慰几句,又被李清宁打断。
“我们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出口的瞬间,话语乘着风,和萧云策一起飘往雁回。
“娘子?”萧云策掀开车帘,探进半个头,看宋玉慈正醒着发呆,于是他跳上马车,坐在宋玉慈身侧。
如今刚走了大半日,宋玉慈已经无聊地睡了两觉,将马车里探子上有几朵花数了三遍。
“你怎么过来了?你的马呢?”见萧云策进来,宋玉慈被吓了一跳。
“我怕你无聊,过来陪你说话解闷,”萧云策笑着,“马让方决牵着,娘子不必担心。”
宋玉慈点头,忽然见萧云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红绳:“娘子会不会翻花绳?”
“翻花绳?”宋玉慈疑惑地摇头。
这本是闺阁女儿大都会玩的小玩意,可宋母早逝,又没有姐妹陪在宋玉慈身边,因此她对翻花绳一无所知。
“这样。”萧云策说着,示意宋玉慈伸出两只手。、
宋玉慈依言照做,迷茫地看着他。
接着,萧云策将红绳套在宋玉慈的手上,然后低声道:“冒犯了,娘子。”
他轻轻拿起宋玉慈的右手,细致地教她用手指穿好绳子:“再这样穿过来,然后......”
萧云策用手指一勾,轻巧地将绳子套回自己手上,
宋玉慈看他手指翻飞,花绳瞬间变了样式,不由得惊讶出声:“好神奇。”
“还有呢,”萧云策狡黠一笑,“娘子你再伸手勾住那两根绳子翻过来。”
宋玉慈小心翼翼地伸手照做,但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绳子在回到她手上的一瞬间散开,变得一团乱。
宋玉慈瞬间沮丧。
“没关系,”萧云策从她手里捡起绳子重新整理好,鼓励道,“我们再试试。”
“这次萧云策去雁南,是为大晟守江山。”
乾清殿,李文朗轻啜一口建茶,对着一旁的李玄鹤道。
“萧将军是个耿直性格,没想到他宁愿戍边也不娶宁儿。”李玄鹤笑道。
李文朗听到此话,却不悦地皱眉;“本来就是宁儿胡闹,朕差点也昏了头。”
“说来也是宁儿一时钻牛角尖罢了,等她自己转过弯,也许就不再伤心。”
李玄鹤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官家对萧家心怀愧疚,至少此刻萧云策翻不了身。
“嗯,萧家也算我大晟的股肱之臣,你莫要动歪心思。”李文朗拿起奏折准备批阅,末了有抬手斜睨李玄鹤一眼。
“父皇哪里的话,日后儿臣还需萧家辅佐才是。”李玄鹤心慌了一瞬。
“哼,你是朕的儿子,朕还不了解你?”李文朗没有继续看他,“总之,萧云策此去雁南,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朕继续处理政务,别打他和他夫人的主意。”
纵横朝堂多年,李玄鹤的心机手段都是李文朗玩剩下的,他自然清楚李玄鹤心里的小九九,因此好好敲打他一番。
“是。”李玄鹤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在萧云策的耐心教导下,宋玉慈很快熟能生巧,两人乐此不疲地玩了许久翻花绳。
最后还是萧云策笑着松开绳子,伸手替宋玉慈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柔声道:“肚子饿不饿?”
从那日宋玉慈答应他一起去雁南关后,他们二人常有这样亲昵的举动,宋玉慈也不排斥。
只是最后还有一面窗户纸,不知道会被谁捅破。
经萧云策一提醒,宋玉慈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下一刻就要叫出声。
她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萧云策便从一旁掏出包裹,拿了些干粮递给她:“这一路只能委屈你吃这些没味道的东西,等到了雁南,我一定带你好好尝尝西北的美食。”
宋玉慈抱着大饼咬一口,点了点头。
萧云策看她这样子只觉可爱,又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边的渣子,接着道:“冬日里大漠没什么看头,但那里有连绵高耸的雪山,还有望不见头的草原。”
“等到了春天,雪水一化,草原上的草能长到半人高。到时候我教你骑马。”
“骑马?”宋玉慈咽下嘴里的东西,眼睛都亮了起来。
“想学吗?”
“想。”宋玉慈使劲点头。
“这会儿刚入冬,估计雁南还没下雪,等到了那里我就教你。”萧云策笑得宠溺。
“好,”宋玉慈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你不饿吗?”
萧云策摇摇头:“不饿,我那时领兵,可以一天一夜只喝水不吃东西,早就习惯了。”
宋玉慈却皱眉:“这里又不是大漠,你可别逞强。”
“嗯,”萧云策低低应了一声,“吃完你就好好休息,晚上我们找地方扎寨,我去打些野味给你吃。”
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宋玉慈看他跳下马车,心里想到。
“诶!新到的京城丝绸看一看!上等货,上等货嘞!”蓄着大胡子的商人在热闹的集市中高声吆喝,顿时吸引了不少妇人。
在雁南,京城的绸缎是抢手货,不少妇人都爱买来裁做衣裳。
宋玉慈行经集市,好奇地挑起车帘向外望去。
走了十天,终于来到雁南关脚下的小镇雁寻镇。
过了雁寻镇在走上半天,就是萧云策要驻军的地方。
方决在外面敲了敲马车:“夫人,将军问您要不要在镇上歇脚,吃些东西。”
宋玉慈早□□粮折磨得没了人形,如今有近在眼前的边陲美食,她不假思索地跳下马车。
萧云策一早就守在车旁接她下来,挥挥手道:“走,去尝尝这里的特色美食。”
“两碗面,客官慢用。”小厮将两个大碗摆在桌上,接着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这里的饭菜没有京城里的精致,大多是这样的街边小摊,我怕你吃不——”萧云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反正在边塞,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宋玉慈很没仪态地抱着大碗风卷残云起来。
也不怪她见饭眼开,实在是干粮不好吃。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眼前的一碗面都堪比珍馐佳肴。
萧云策觉得宋玉慈可爱,但更多的是心疼。
及至傍晚,一行人终于抵达雁南关。驻扎在这里的军队长官许应恭敬上前:“将军夫人舟车劳顿,下官已备好饭菜热水,请将军和夫人入席。”
两人跟着许应向营帐走去,宋玉慈站在帐子外面,回头望去。
茫茫大漠黄沙看不见尽头,一轮如血残阳斜挂,染红了漫天云霞。
作者有话要说:雁南关的大概位置就在西北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