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着火原因可有弄清楚？”

在临时书房看信件的朝廷监工的差使问道。

跪在地上的黔安县眼衙门小差道：“回官爷，说是在房内私点烛灯，不小心碰到了，小的已经查明了现场，确是烛灯。”

“缘何私点烛火？”

椅子上的人再次发问，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

小差本想着手收了那人的钱，就简单糊弄过去，但是这为朝中来的差使问的这么详细，又莫不太清真实脾性，还是实话实说为妙。

“回官爷，那人许是平日看着县门卡口多了，估摸着点灯画了些平时所看景象，许是无聊，打发时日。小的看到了烧坏的一些纸张，留了些……”说着就把自己捡到的几快烧了过半的纸递了过来。

这跟在官爷身后过活的，哪有不仔细的。今日若是此事平安过去，便是万事大吉。若是朝廷来的官爷追究起来，他也得有些线索，这也就是他捏了纸张的原因，不过，他也尽量将事往小了说的。

前面站着的沈涛走了过来，接过了那半片图纸。

“其余的倒是没有多大问题，您看可还要将他带过来训话。”跪着的小差声音微颤。

因他也是收了些钱的，平时京城来的，可是接触不到的。

看到图纸的那一刻，沈涛眉毛紧蹙，手有些颤抖随即恢复如常：“你刚才所说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差心里一咯噔：“张子维，黔安县太水人，是这次领头匠户的雇佣脚夫。”

沈涛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有要责罚的意思，因开口道：

“不用叫他过来了，这次走水不用通报了，亏你巡逻的仔细，我会写信给你所在衙门的，是个通透的。工程未停，切勿懈怠。”

小差瞬间欣喜跪拜：“多谢官家！小的一定十分警惕，确保此次任务不出差错！”

“好了，别跪了，下去吧。”

……

小差走后，沈涛又拿出了手里烧了的大半的图纸。

嘴里还念道：“张子维，是吗。”

——

“听说了吗？这次来监管我们的官差大人，来头可不小……”

“有什么来头阿，不就是上面来的小官吏。”

“哎！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官吏大人，听说是京都来的。”

“京都来的？”

“这个官职，该是京都职位最低的了吧。”

“最低？”其中说话的一人道，“那也不比你我强。”

“哎哎，要是论年纪的话，是不如你俩。”

趁着等料材的时候，有几个开始八卦了起来。

说起来，这几个人好久都没有这么聚集在一处了。

赵山手里拿着张子维刚刚核对好的材料采购账本，二人正巧坐下，几人的对话，也就听了一点。

“在说什么呢？”赵山顺势坐下，又自然的将旁边张子维要坐的石头拍了拍，她也就坐在了旁边。

这几个年轻力壮的，其实都是李得人的雇用正式工，身材高大，从小就跟着大人做活，如今的建筑队的任务，无论是搬运石料还是打地基，都是干的得心应手，十分的顺利，跟普通的临时工不同。

“说你呢，这都会带徒弟了。”其中一个皮肤比赵山还黑，看着要壮更多的人，叫麻五，他调侃道。

虽然同为雇佣工，但是李得人还是要偏心赵山的，不为别的，就位赵山识得字，还会算账，所以是最佳人选。

李得人在这一行列里，还认识几个兄弟，上回就借了他们几个去支援，如今在家歇息了一月，就等着李得人手里的这个官家活了。

倒不是非得认准官家活才会等这么久，实际上他们也被李得人坑了一把，是李得人这个活需要他们，就没有让他们接其他的活。而且上一季的工钱，他们有一二十个一起去北方的人，都还没有结清。

面子没有撕破，硬要是肯定不行。

这都拖了有一年的时间，不仅如此，就是提都不好提，毕竟以后还是要跟着李得人不是。

要说这些匠户，尤其是承包项目的，这活给谁不给谁，可都是看人家的心情。若是得罪了其中的一个，其他一些匠户也不会去要你，毕竟都是有自己人脉关系的。

李得人能够成为匠户，又维护好自己的人脉，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个徒弟看着怪瘦弱，”麻五上下打量着张子维。

旁边的崔友远看到了张子维手里的采购账本，然后跟旁边的麻五对视一笑。

他们大概知道，李得人跟这个看着就没有什么力量的张子维，签订雇佣协议的原因了 。

还是因为这人能够看得清账本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张子维有没有这个悟性还有机灵劲了。

“不对，”麻五这才觉得不对劲，“匠户的物料账本这次是有咱们黔安县官府来核对的吧……怎么你还不放心啊，还要亲自盘查一遍，”说着他还抬起了胳膊，搭在了赵山的肩膀上，“咱们兄弟里，还得是你靠谱呢，怪不得匠户愿意把什么都交给你。”

“麻五，这次该好像是朝廷的官员自己把守的料材，都是亲力亲为，根本用不到匠户费心不是。”崔友远接话。

“这个官爷可真的是有够上心的，这些小事都看着，匠户难道没有通融一二？”说着还用肩膀撞了一下赵山，“你跟匠户这么久，又得匠户看中，可有跟着匠户一起应酬？”

“这不物料采购的账本，只是数量。”赵山答非所问。

“那你呢，瘦小伙？”崔友远目光转移到旁边的张子维。

不知道为什么，赵山明明是带着自己核对的采购账本，但却说是一些物料数量的。但是自己也跟着包工头后面实习过一年，知道只要是自己明白的事情，就一定不要给予肯定的回答。

说多错多，张子维摇了摇头。

“得，还是一个小哑巴。”麻五说话粗，觉得没有意思，就开玩笑的语气撒撒气。

这样的说话语气，在他们这里可是司空见惯了，张子维并未多想。

“子维年纪小，人却比你们几个灵光，说话收着点。”赵山立刻严肃语气。

“你不是问我们在聊什么吗？”其中一个开始转移一下话题，“就是那个监督的官爷，是朝廷派来的，可有来头。所以啊，大家伙干活的时候，可都要注意点，别得罪了大人物。”

“你笑什么？”说话的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怼了旁边的人，“咱们也不是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的人，这可是不是一般的差官，据说是工部的，官职几品来着……”说话的人挠了挠头，思索着，忽然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反正最低是个工部外郎！”

“工部外郎！”麻五惊呼，有些不敢相信。

崔友远赶紧捂紧了他的嘴，四处望了望，而后道：“我的消息也是这样。”

麻五低着头，压着声音道：“不可能是工部外郎吧，好歹是个掌管城池土木之工役程式的大官啊！怎么可能在咱们这里啊！”

“嘿，麻五，”穿着绿色麻衣的那人道，“你们可别不信，消息千真万确？上月无事，我在县里碰到王汉，可是他亲口跟我讲的，咱们这此的活得机灵着干，别看是咱们自己黔安县的活，但是受到了京都那边的关注！”

他说的没有假话，上月碰到王汉，也不是偶然。

只是想着请他吃法，这没有结清的工钱可以松松早日拿到手一点，这家里早就拮据了。

可是无奈，王汉就这样把自己打发了，还顺道赔了一顿饭。

不过，也有点收获。

那就是王汉用这个消息忽悠他，让他努力，没准就会被朝中的大官看中，签了协议，以后就吃了官家饭呢。这一点其实他没有丝毫相信的，日子就摆在那里，他可不会有这么荒谬的奢望，能够不得罪人就已经是万幸了。

“工部外郎可不是什么掌管土木城池工役程式的，徒有虚名罢了，也就是一个闲散官职，你说的那些是尚书，侍郎的活。”赵山终于开口。

工部外郎虽是从六品，可是也只是获得官衔，并不在朝廷办事，只是校检而已。

赵山说的没错。

“不过，也不是寻常官差。”赵山思考片刻后道，“那这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绿色麻衣人道，“说的就是这，无论是之前的工部外郎，还是如今的官差，都是被……”说到这，他就使了个眼色，其中原因，大家各自明白。

“所以你说的意思，并不是大家要不得罪他，还要远离他，免得被连累吧。”崔友远总结。

“对，就是这个意思。”

“反正就是降低存在感，不得罪，也不被注意到。”

话里的意思，该是此人犯了事，亦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从工部外郎，贬职于此。

这人不了小看，也不结交。

工部外郎都是被贬后的闲官了，可见此人的官职之大。

而如今又将一个大官贬成为一个监督官吏，再次可见这错误是有多大了。就是看他如今是没有任何事，但是看这接连降级至此，一个是在工部管理天下百工，屯田，山泽之政令的大臣。一个是发配边远地区看着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人物，毫无意义的劳作监工。

落差，自然够大吧。

但是就是这种情形，他竟还是如此的严查坚守，并未觉屈身，倒也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