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张子维见过……官爷。”张子维刚刚换好了衣服，本是打算跟着大伙去吃饭的。

也幸好是换过了干净的衣物。

“你就是张子维？”穿着一身素净常衣的人被背对着他，站的笔直，正是平时偶尔过来监察的官爷 。

“回官爷，正是小人。”张子维作揖行礼、。

“过来吧，”沈涛直径走到西边高大窗口下的席榻处，盘腿坐下，“坐吧。”

张子维已经跟了过来，细看桌子上摆放的东西，不像是这处的吃食，只是记忆里南方一些炒菜，还有些小点心，看来此人原还是精细的，只是如今境遇不一样了吧。

这人是她在这个时空，古代里遇到的最大的官职了吧。

其实修建一个县城的守门，朝廷是不会派遣御史跟着监督的，当然若是因为历史遗留的问题，却时有钦差御史，也是应该。

但是看着他平日的监督，都是一些在寻常不过的碎活了，根本就算不上是监督的御史。

若是此处的人把他当成是御史来看，那么他的待遇就不会是如此了。

结合麻五几人的八卦，他是一路被贬来的，就说的通了。

不仅仅是地方官府，就是匠户李得人，估计都没有把他放在眼底。

李得人确实是没有打点到此人。

沈涛一身正气，当然这或许也是他被贬的原因了。

此人绝对无法买通。

张子维放松了很多，倒是没有推辞，道谢行礼后，就直接的坐到了沈涛的对面。

“你倒是个胆大的。”沈涛见他没有任何的恐慌，倒是有些惊喜意外。

其实张子维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来到这个古代，刚刚开始就是才差点没命，再加上自己跟弟弟换了性别伪装，所以知道祸从口出，少说才对。

但是对于沈涛这样的人，她心底有几分的安定，还有佩服。

上辈子实习的时候，她也吃过几次亏，都是实诚或者不够灵活带来的。建筑虽然是个苦活，在外界眼里也是一个体力活。但是带着的帽子不同，所看到的，接触的就不同。

比起那些“大腹便便”亦或者需要大文字猜谜的领导合伙人，她更加的欣赏沈涛这样的上级，严谨踏实，浩然正气，让人佩服。

公私分明，而且公平公正，且有事业心也不会走歪门邪道。

踏踏实实的跟着这样的上级，没有什么幺蛾子，也能够学到更多有他用的东西，积累更多的经验。

可惜，这是古代，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有本领的人，不一定会被重用，当然还包括这个人的为人处世还有是否通透了，治理者这是一个因素。

“小的钦佩您这样的人。”张子维实话实说。

虽是这样，但是她还是没有学着沈涛那样，拿动自己面前的酒。

对于一个坦荡正直不屈的人，张子维更愿意跟他们相处，钦佩也是真的。

“哼。”沈涛这声里，有种自嘲和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身后后面的临时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放置桌子上，推到了对面人的面前，“看看吧。”

张子维本是疑惑这是什么，待到那烧了边的纸张映入眼帘，方才看清，这不就是自己那日夜晚失火不小心落在哪里的图纸吗，想到这里，张子维赶紧的离开自己的位置，弓腰低头行礼。

“请大人责罚，那是本是小人无意惹出的祸端，求官爷饶了小人这次……”张子维虽是求谅解，但是脸上是没有一点儿的惊恐。

若是真的责罚，大概就不会有这一顿饭菜了。

虽然张子维不知道这个御史官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人绝对不会是对这样小事惦记至此的人。

“坐下吧。”沈涛跟张子维预想的一样，并没有真的去责罚她，“你熬夜点灯，是看这个？”

他说完，又自顾的喝了一杯酒。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就打算退下，看到这已经下去的一杯酒，那随从到，“大人，您注意身体……”他欲言又止，后面的话，碍于有外人在，随是没有说出来。

沈涛并没有生气，倒是像不在意一般：“你下去吧，无妨。”

随从就像是规劝习惯了一般，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人情冷暖，他也早就习惯了没有人伺候，这吃得可以略，酒就不能离手了，有很多次大醉，都忘记了昨日发生过什么。

“官爷，小人无事会看一些构建图纸。”张子维如实回答。

“这份图纸设计倒是新颖，布局一般，整体合理，是何人所画？”沈涛直说，“今日唤你来，就是因为这张图，我在其他书籍上，倒是没有看过。”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天下书籍之多，类似的建筑构图也很多，可以这么说，整个大明的建筑类书籍，他都有收藏。

自然是有底气说这是书上没有的。

“回官爷，是小的自己画的。”张子维放下周边烧焦一些的图纸，恭敬的回答，“有些错误之处，请您批评。”

张子维现在是明白了，他是看了自己的图纸，所以喊了自己过来。

这也不奇怪，这些脚夫里有会制图的，本就是新奇。以这些人的家境，早早的出来做工，用自己的时间还有体力来兑换能够活下去的工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能够有几乎去识字，更别说是有难度的建筑知识了。

理论的东西，他们一定不懂，至于实践性的东西，其实他们也接触不到。

都是纯纯最脏最乱的体力活，有个能绘图的，很是稀奇，所以沈涛好奇也是正常。

“批评没有，”沈涛拿起图纸端详，顺嘴道，“本官倒是可以夸赞一番，”他对这个图纸是带着赞赏的态度的，其实在那日晚上，从这县城衙门巡夜的小吏那里拿到图纸的时候，他就很想要见识一下这个叫张子维的人，后面去监督的时候，还专门的去看了这些干活的雇佣脚夫，打量上下，就大概寻摸了几个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贬官，但是当一个巡查的小差，又一个人来到这个远离皇城的小县，他还是第一次。

他不是没有见过第一施工现场，但是却没有如今这么的窒息。

这么的近距离。

朝廷官员沈涛，曾经可是春风得意。当时他站在最高处俯瞰建筑进度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目标理想，对于那些流汗的脚夫，可是一点也没有共情。

被贬到这个里，坐着这个没有人在意，被曾经同僚可怜嘲笑的小差使，这几点。他倒是多了很对从来没有的见闻感受。

同样的情形，当你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感受也是不同的。

比如，因为那张图纸入了他的眼，所以就去多看了这些脚夫，他倒是对不同阶级的人间疾苦，有了新的感悟。

曾经他也以为自己不得志，而看了这些人艰苦的活着，又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悲痛。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偶尔也会有一些年老的，还有年轻很小的孩子，这些的工钱该是比正式的要 差很多。

“这些知识，你是如何学会的？家里都有什么人？”沈涛问道。

自己的信息对于这些有身份的人，如同是透明，张子维不敢也没有必要说谎，“回官爷，小的家中父亲别处流荒与此，自小人年幼便不在。家中唯有一母，族中也并无亲宗，小人还有同岁姊妹因病常年多于家中，就看了些书，也教了小人识些简单的字言语，至于图纸其中，还是家父留下的书籍，他曾喜好这些。”

听了张子维的话，沈涛点头回应，“你也是有天赋的苗子，如是你设计的，如今当个叫脚夫，是可惜了。”

确实是可惜了，但是对于原身来说，能够有个有工钱的活，给家里补贴，已经是不错了。这样的活在这个太水村，有太多人羡慕了，寻常百姓，想要吃饱都难，分到土地的秋收上交了粮食，也不够吃的，而没有男丁的，有的土地都不够交付粮食的，只能跪求明年再补，吃不饱的也是常是。

“官爷您说笑了，这些知识，是小人从小研究学习到大的，领略的还不够完全，且还是有很多不足，就是图纸上的错误，说来也是惭愧，小的自小对这些感兴趣，所以就会了些，谢谢您还能抽时间屈尊点评。”

张子维没有故意谦虚，她说得可都是心里话。本来图纸刚刚绘画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有满足很小骄傲在的，但是博学多识的老师给自己指出了错误，自己又去结合这个时空的历史来学习知识，才知道自己多少有些井底之蛙了。

她学习了一辈子的知识，其实对于古建筑来说，真的是不算什么，如今绘画的图纸，是喜也是动力吧。

算是个入门。

“已经是不错了，”沈涛实话实说，“但是看布局，很是合理，不过……”他认真道，“若是设计给王公贵族……”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举起酒杯。

张子维赶紧跟他碰杯，杯子压低，眼底满是期待。

“啊！”沈涛好久喝酒对面都没有坐着人了，倒是蛮痛快的。

张子维也一口闷了，这酒，辣的她出了眼泪。

“应该不行的。”张子维回到。

沈涛摇了摇头，“若是顺利通过的话，大概你会没命。”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淡定非常，这样的事情，该是太过平常了。

“不过你放心，贵人不会随便找人设计府邸，多半是工部揽下，且也是多人设计方案，有问题都会在设计最初给排除掉，有风险，但也不至于掉了姓名，顶多……”他又自顾喝了一杯，“顶多掉了乌纱帽。”

最后一句，倒像是在说他自己。

设计了不该设计的东西。

和该设计却又没有参与的东西。

都是一样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