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在变故中没回过神，钟离忌就已经冲出去将顾唯儿拉住了，叙白也闻声从屋外进来，一时间四下狼藉一片，屋里混乱的让人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
“唯儿，冷静点儿。”钟离忌将顾唯儿箍在怀里，柔声安抚道。
“是啊，有事说事就好，别激动啊。”钟离希音也忍不住上前劝道。
只是耳边劝解的话音还没落，顾唯儿就淡声道：“我很冷静，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放手吧。”
闻言钟离忌也不再拦着，轻轻的将手放开了。
被松开后的顾唯儿，立刻上前又是两脚，叙白则只是站在一旁，顺便拦着想要上前的人，屋里的争执没一阵就引来了顾唯儿和楚烨各自的亲卫，只是这些人也只是站在一边围着屋子，并没有打算上前的样子。
“乱世中，卖妻卖子者不计其数，他们为了活什么都能做，贱民就是贱民算不得人，也不配做人！”楚烨被顾唯儿打却仍旧开口说着。
顾唯儿听他说话越打越气，忍不住停了下手怒道：“可现在不是乱世，他们凭什么为上位者的决断付出代价？！”
说完顾唯儿不解气，又补了两脚。
楚烨被踹了却依旧笑着道：“凭他们不会投胎，凭他们浑浑噩噩没有价值。”
“万凌兰身为一国公主却落得个孤魂野鬼没有碑冢的下场，被认的义妹，挂名的郡主，你觉得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楚烨闻言却忽然冷静的看着顾唯儿的眼睛道：“所以万凌兰的死你害怕了，对吗？”
顾唯儿愣了一下，随后狠狠打了楚烨一拳道：“没有！我没有！”
“既然害怕了，为什么不回来？既然知道远嫁公主的结局，为什么不回来？”楚烨依旧咄咄逼人。
顾唯儿又是两脚却没再出声。
楚烨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而道：“你打我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你只是暂时气不过而已。”
楚烨嘴角边缓缓渗出血，却仍旧噙着笑。
顾唯儿到底还是松开了撕着楚烨衣领的手，随后轻甩了甩右手，抬脚便走。
“所以殿下是同意了吗？”楚烨看着顾唯儿即将离开的背影道。
见对方不打算回答，楚烨却像是非要让对方承认一样，继续道：“殿下如果不开口，那便是同意了？”
只是顾唯儿闻声却连迈出去的步子都没有一丝犹豫，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此刻楚烨面上却依旧挂着一副欣慰的得意，像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凯旋的将军，即便此刻脸上还留着被打的淤伤。
一场闹剧下来，几人也不好再多待，钟离洵和钟离南轻两人道谢后便立刻离开去着手准备了，钟离希音倒是想留下来安慰顾唯儿，只是钟离怀却只是摇头将人带走了。
等到钟离忌找到顾唯儿时，顾唯儿正坐在亭子里发呆，整个人看上去再没了往日里活泼跳脱的模样，就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就只是坐着。
钟离忌远远看着，片刻后才走过去坐下，只是也和顾唯儿一样，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偏移后亭子里也越来越冷，顾唯儿终于开口了。
“还真让他说准了，我真就只是气不过，也阻止不了，其实准确来说，我私心里也不想阻止。”
钟离忌没说话，只是侧头安静听着。
顾唯儿没回头，只是往远处房廊顶看，随后才又自嘲道；“想我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当大侠，就我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配以大侠自居。”
半响没听到身边人说话，顾唯儿也有些无聊，于是便径直起身道：“天冷了，回去吧。”
只是站起身还没抬脚，身后那人却出声道：“为什么不配？”
不等顾唯儿说出个所以然来，钟离忌便又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你心里对这件事做了多少利弊算计，但起码这件事让你来决定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可……”
这次钟离忌却没等顾唯儿说完，立刻又道：“可你默认了，没有制止，但你也该想到了，青阳能和松风和亲是借了重阳的势，我们陛下从来重利好享受，如果不这样选往后还不知要有多少贫苦百姓遭难。”
顾唯儿闻言忍不住苦笑道：“有你这样说你爹的？”
钟离忌闻言倒是没有回答，只是道：“重阳的陛下皇后将你养的好，我知道你早就已经想通了，但仍旧觉得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但唯儿，原本这世上好的发心也未必能换来好的结果，你我都不能左右未来的走向，既然这样不如先选现下最想选的，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
……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认这个小乞丐当义妹？”楚烨紧皱着眉一双眼死死盯着顾唯儿。
顾唯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我说几遍，这是流民的女儿，不是乞丐。”
“所以有区别吗？”楚烨依旧死咬着不肯认。
“当然有，她有爹妈，而且她是自愿的，用自己换家人活命。”
顾唯儿话落又有些心酸的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你别碰，脏死了！”楚烨反应巨大，上来就要拍顾唯的手，只是还没碰到，手就被一旁的钟离忌截停了。
顾唯儿见状又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挑衅的看了一眼楚烨后才又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其实女孩根本不脏，带进来时顾唯儿就叫江寒带女孩下去梳洗了，现在女孩看上去除了黑瘦了些，其他看上去也没什么别的，只是一双眼看上去还是有些胆怯，从进门到现在都还只是牵着江寒的手，没敢看过任何人的眼睛。
“怎么，我现在不仅不能干预你的计划，连个人选都不能选了？”
楚烨闻言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人选定下后，之后的事情都异常顺利，除了钟离朔将钟离忌，钟离洵叫去大骂了一顿，又罚了俸禄，禁了足，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不过在几人禁足期间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柳寻雁死了。
其实这事原本对于几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这事烦就烦在，如今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和顾唯儿脱不了干系。
“我现在真是长八百张嘴都撇不清了。”顾唯儿摊在床上，手边还拿着闻照布置的功课。
钟离忌走过去将汤婆子放在顾唯儿小腹上，见人眉间舒展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找人去查就好。”
顾唯儿闻言倒是笑着打趣道：“说的也是，毕竟是御王府的第一任王妃，御王殿下怎么也该去查查真凶为王妃报仇嘛。”
只是话音未落，顾唯儿的脸颊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住了。
钟离忌皱眉凑近顾唯儿道：“御王府只有你这一位王妃，就算查也是因为御王妃不能被污蔑，记住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顾唯儿心底一阵慌乱，连忙点头错开了脸。
钟离忌见状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直到看着眼前人转过头满脸哀怨的看着自己时才又立刻起身。
其实原本这事就可大可小，再加上前些日子闻照其实专程去皇宫找过一次皇帝，府里都是顾唯儿的暗卫，顾唯儿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师徒两人都没开口去问，于是这事也就算是个两人间公开的秘密。
而如今这个秘密也同样发挥了作用，顾唯儿几人做的事加上柳寻雁的事，都被皇帝拿禁足压了下来，反倒让顾唯儿难得有了一段空闲时间去好好学习。
“前段日子你俩又打架了？”闻照拿着书连头都没抬。
顾唯儿闻声时正翘着嘴将笔架在鼻子和嘴之间，于是便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楚烨这小子我一直不喜欢，只是楚寻文那老小子说什么都喜欢的不得了，你又非要人留下来，不然我早让人送他去慈幼局了。”闻照将书拿开冷静的看着顾唯儿。
顾唯儿将笔拿了下来，正要说什么，闻照却打断道。
“但有一点他是对的，作为上位者应该把利益做到最大化，不论是为百姓还是为皇权。”
顾唯儿却只是低着头看着笔，片刻后才道：“过去母后和您总气我不愿学这些权数，可其实你们讲时，父皇大哥做时，我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但就是因为清楚才更觉得悲哀。”
深吸一口气后顾唯儿继续道：“上位者该怎么做，我看清了，但我却看不清自己该怎么做，为什么这条路只有我非走不可，你们究竟还瞒了我多少，自小开始我遭到的刺杀不计其数，这条路这么难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这是顾唯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问的问题，只是这次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依旧没人回答。
顾唯儿倒像是习惯了一样，只是继续道：“楚烨说的有一点没错，我是害怕了，也是因为害怕我才会开始用功，因为我知道，我比万凌兰要走的路艰难千百倍，只要我走错了，要死的就不单单只是我一个人这么简单了。”
看着少女平静的说着这些曾经痛哭呐喊时说过的话，闻照第一次觉得，殿下长大了。
“抱歉，老臣现在还是没办法告诉殿下，但在未来某一天殿下会知道答案的。”闻照起身向着顾唯儿施了重阳的君臣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