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锅吃完很久顾唯儿都没有等到钟离忌，反倒是先等来了暗卫。

“殿下，我们查了很久的事情线索出现在重阳后断了。”见来人回的是之前的事，顾唯儿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思虑了一阵才道。

“如果在宫中直接拿着我的令牌找父皇母后问便是，如果是其他，就找大哥帮忙。”

直到暗卫应是退下后顾唯儿才又趴回桌子上，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边烛火已灭，人却还没回来。

愣神片刻后顾唯儿猛地起身，只是还不等往外走，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而来。

“怎么才回来？有没有吃饭？”顾唯儿连忙迎上去，那身影却是一僵。

“怎么不点灯？”声音沉闷，不似往日。

顾唯儿怔了下才沉声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身影愣了愣才道：“夜里风凉，我披风带雪靠你太近怕你染寒气，今晚我先睡后院。”

钟离忌说完就要走，只是不等他离开，顾唯儿便将人扯住了。

手边衣服上带着冰碴，可冰渣下又有一股温热，顾唯儿猛然松手心道不妙，立刻道：“你先站着别动。”

随即点了灯才看到，身边人的外袍上已经染了一片血。

见眼前人变了脸色，钟离忌立刻上前焦急道：“不想叫你担心的，不碍事的，明早就能好。”

顾唯儿抬头眼底一片愠色，随即冷声道：“既如此你干脆今晚不进这屋子。”

钟离忌踟蹰半响还是道：“怕你担心。”

顾唯儿闻言当即气笑了，只是怒虽然没消却还是先叫来了人。

暗卫刚落地，还不等钟离忌说什么，顾唯儿便道：“我知道你这伤也不能见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伤及脏腑的大伤，我这暗卫都有修习过医术，这点伤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身边人一脸的不悦，钟离忌乖乖闭了嘴。

只是要解衣带时钟离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先出去一下吧。”

顾唯儿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言语，钟离忌知道自己理亏便也不再吱声。

直到衣带被解开，精壮上身上赫然出现的刀伤才映入眼里，只一瞬顾唯儿的眼里就蓄满了泪。

见人哭了，钟离忌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只立刻起身便想解释，但却被顾唯儿按着肩膀按了回去，半响顾唯儿才哑着嗓子道：“瞒着我，也不向我接人，受伤也是活该，这么多血肯定很疼，刚好让你长记性。”

只是话落眼泪却来的更猛了。

暗卫的手下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包扎好了，下手又快又轻，但太重的伤口却还是不免让钟离忌的汗从耳边留下。

虽然知道身边人的伤只是看上去重，但顾唯儿还是一阵心悸，转身拿起身边的布条将眼蒙住，随即在钟离忌满脸疑惑下才道：“帕子给我。”

钟离忌愣了下还是乖乖将帕子塞在了顾唯儿的手上，顾唯儿抬手轻轻摸索，直到感受到一片冰凉后才慢慢将手绕到那人头的后方，缓缓解开了面具的系绳。

看着眼前人慢慢贴近自己，取下自己的面具，钟离忌早已经愣住，只盯着眼前人发愣。

顾唯儿抬手将钟离忌额头的汗慢慢擦拭，手不经意蹭到那人脸部的时候，略皱的皮肤触感便传了过来，感受到手边人的颤抖，顾唯儿忍不住伸手摩挲了几下那人的脸后又开始轻轻擦拭起来。

直到顾唯儿停手，钟离忌才慢慢回过神来，只是装在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似乎快要忍不住从喉咙跳出来了。

顾唯儿摸索着将鞋拖了，指着床榻里面道：“今晚别睡软塌，睡床上，我会遮着眼睛，等明天你必须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该是一夜无眠，但因为太累了，钟离忌还是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慌忙起身却看到身边人一直背对着自己，眼睛上的布还安安静静系在脸上。

直到听见身后人将面具带上，顾唯儿才将布取了，转身便道：“说说吧。”

钟离忌措辞半响，刚要开口，门前却有人着急叫门。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叫两位去城门一趟。”

城楼上，顾唯儿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万凌兰，只是此刻的万凌兰再不似从前明艳，只一身白衣，飘然站在城楼上。

见城楼下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其中不少人还是对着她指指点点，万凌兰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在刚下过雪的空旷城墙上却显得格外瘆人。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马上给我滚下来！”陶咸看着城楼上的人怒声呵斥道。

万凌兰闻言半响才将笑声停下：“陶咸，嗯……是挺讨嫌的，丢人吗？本宫觉得还好吧，你放心，我很快就会下去，很快。”

看着上面摇摇欲坠的身影，钟离希音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商量好吗？”

“呵，商量？你不是和你身边那位最要好吗？要商量让她一个人上来和我商量。”万凌兰抬手指着顾唯儿随即弯唇一笑。

顾唯儿闻言只是挑眉，却并没有动作。

“你看，是你们不愿意和我谈的，是你们，是你们从来都没想过要帮我！”万凌兰突然开始激动，身影都开始在城墙上踉跄起来。

城墙下的人闻言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有钟离希音等人觉得上面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反倒是顾唯儿只是冷静的看着城墙上的人。

只是城墙上的人在看到顾唯儿满脸的冷静后却忽然爆发了。

“都是你！你为什么不帮我！明明只要你一句话，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改变这该死的一切，改变我宁河倾覆的命运，可你呢？动了笔墨却又让人将信追回，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吗？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万凌兰在城楼上的咆哮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只是顾唯儿依旧没有回应。

顾唯儿身边的暗卫悄声上了城楼，可城楼无法隐蔽也只能先趴在不远处看着。

陶咸看着万凌兰疯魔的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感受到四下目光的巡视心中更是焦躁难安，指着城楼便开始暴喝：“丢人现眼的东西，要么马上滚下来，要么马上跳下来，我陶家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男人的暴怒更加激化了城墙上人的情绪，直到此刻万凌兰才彻底痛哭出声：“陶咸，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你此生最爱只有我，是你说你在遇见我之前以为会独身一人终老，是你说你会让我不输过去公主的生活，让我永享公主荣耀，这些都是你说的，都是你说的啊！”

见下面人不再说话，万凌兰却又忽然苦笑起来：“为了宁河我什么都做了，可结果呢，结果呢，宁河没了，父皇没了，母妃没了，我也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啊。”

“闭嘴！闭嘴！”陶咸大喝着，只狠不得立刻上去将人拽下来。

上面人笑了半响却忽然停了，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声，一瞬间四周安静的可怕。

“顾唯儿，你知道吗？其实从始至终都没人瞧得上你重阳顾氏，你们这群草莽出身的卑贱之人就该为奴为婢。”万凌兰看着下方的顾唯儿也没什么笑意，只是像在陈述事实一样。

众人看着顾唯儿只想着眼前人不知要如何闹时，那人却也同上面人一样冷静的陈述事实道：“可是现在站在上面的是你不是吗？”

万凌兰闻言目次欲裂，身形更往外探了探：“你以为你什么都有吗？你以为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吗？你其实什么都没有，没了重阳，没了你父兄，你顾唯儿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配的上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配，没有事情会永远在你的掌控中，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一切，一切！”

万凌兰话罢纵身一跃，暗卫立刻出手，却在还未近前时被人挡住了去路，虽然时间不多，但足够让一个人从高空坠下去了。

一个人血肉模糊的摊在雪地上，炸开来的不只有血，还有身上不知哪里的肉块和内脏，周遭的人像疯了一样的向后逃窜，胆子大的却还是好奇的忍不住去看，以满足自己内心的阴暗。

顾唯儿即使被钟离忌护的快，却还是看到了那人瞪着自己的眼，那眼睛此刻几乎很难再维持在眼眶里，只兜在那要落不落。

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人却还有意识，在眼睛被蒙上的最后一刻，顾唯儿仍旧听见了那人低声呢喃道：“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们所有人，我好疼……好疼……”

一场雪后，不等钟离忌像顾唯儿解释之前的事，顾唯儿却先病了。

连着几日高烧，迷迷糊糊间嘴里只是喃喃，钟离忌贴身不离的照顾了几日，在加上闻照动用了自己的名声，很快便请来了久不出山的神医出山。

医生开了药又嘱咐了几句才道：“这病来的凶，本只是小风寒，却因着又怒又惧这才重了，这药用了就快好了。”

钟离忌闻言千恩万谢后又将闻照劝了回去，自己则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许久，直到顾唯儿意识回笼，刚准备出声，手背上却先落了滴泪下来。

看着眼前人落泪，顾唯儿一时到忽然觉得好笑，不等出声钟离忌却先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你只管开口。”

见眼前人一直落泪，顾唯儿却忽然觉得有一阵暖流流过，想要伸手帮眼前人拭泪，却发现还不等抬手那泪便消失在面具里。

不知是连日的高温还是别的原因，她忽然很想看面具下的人的脸。

“那你摘了面具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