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湘轻抹了些殷红绯丽的口脂至指尖上，粉红的指尖霎时染上一股魅惑。

她将其轻点在谢离衍的唇上，再左右轻轻慢捻，薄唇尽被绮丽的口脂覆上。

睡梦中的人似乎有醒来的征兆，傅知湘赶忙将自己用被子裹上，装作睡着的模样。

谢离衍总觉得梦里有什么招惹他，让他睡不好觉。如今堪堪醒来，瞧见仍然睡着的傅知湘，下意识地将她环在怀中，啄了啄她的红唇，未曾注意到亲吻后的傅知湘薄唇上沾染了一抹嫣红。

傅知湘本处于临近发现的忐忑中，在感受到枕边人绵长的呼吸后轻松一笑。

昨夜闹得晚，她也沉沉睡去。

待到二人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各自忙着洗漱穿衣。

“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煜王殿下夫妇求见。”

听着门外的通报声，傅知湘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据她所知，太子殿下与煜王殿下并不交好，煜王前些日子成婚他二人也只是依着礼数送了礼，未能参加婚礼。

若是普通朝中大臣夫妇，他们尚可推脱一二。此番煜王携新妇亲身到访，倘若真如此做，只怕明日朝中言官的唾沫非要淹死太子殿下不可。

“若是不愿意去见，孤一人亦可。”瞧出傅知湘眉眼里的不快活，谢离衍将腰带系上腰间，决意一人应对这不速之客。

“算了，名义上我是他们的皇嫂，还是一同去吧。”

说着，傅知湘就挽上谢离衍的手臂，拉着他往会客厅走去。

谢离衍眸子黯淡片刻，偏过头失落地瞧了她一眼，很想问一句——只是因为皇嫂的身份才陪同他一道吗？

最终，他将视线落于前方，轻开的薄唇还是缓缓合上。

刚迈步入了会客厅，落座的煜王夫妇即刻起身行礼。

“臣弟携新妇拜见皇兄！”

“雪芙拜见皇兄！”

谢离衍牵着傅知湘的手落座后微微颔首，算是见过二人的礼。

“平身吧。”

得了太子殿下的同意，煜王夫妇终于起身。

平日宫宴傅知湘甚少参加，今日乃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起煜王。

煜王和太子殿下同为陛下之子，眉眼之处不免有几分相像，只是谢离衍传了皇后娘娘的端庄得体的神貌，有如高山流水，清雅出尘，谢煜渊则传的是贵妃一脉的眼角带钩，精明算计。

至于盛雪芙这位御史之女，京中少不了她的传言。长辈眼里她是端庄贤惠，大家闺秀，小辈眼里她是盛气凌人，刁钻刻薄。

“看茶。”

随着谢离衍的一声命令，东宫的下人这才把热茶奉上。

煜王轻笑一声，引得堂内之人抬头望去。

“素闻皇兄皇嫂恩爱和睦，如胶似漆。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臣弟与妻半个时辰前便来拜谒，谁料一见皇兄皇嫂竟到此时才起。皇嫂怕是不知，少时读书皇兄便是我们兄弟几个中最为用功之人，每每四更天天不亮就起来读书，直到深夜才睡去，可谓我们的榜样。如今得了皇嫂，皇兄竟也是个惰殆之人了！”

谢煜渊以玩笑打趣的语气说出这般内涵的话语，无非是想给傅知湘扣个狐媚惑主的盆，也在不经意间让谢离衍想起从前用功的时光，与傅知湘萌生嫌隙。

谢离衍阴凉的视线落在谢煜渊身上，引得他手指轻抖。

谢煜渊出门前便已想好，今日乃是为了给谢离衍找不痛快。他刻意忽视对这位寡言少语的兄长的恐惧，仍然露着笑脸对着傅知湘。

诚如钟茯苓所言，傅知湘生来恣意，傅府不曾有宅斗内讧，自从入了东宫，没了爹娘的念叨，府里事务全有官员接手，过得更加惬意。如此好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因此，首次直面这夹枪带棒的话语，她还怔愣了瞬间。

很快，傅知湘便反应过来，她正要发话，却听到太子殿下冷漠道了一句，“既无事，便可离开了。”

没想到谢离衍如此不通情面，谢煜渊脸上多了几抹不自在，他悄悄地推了推盛雪芙的手肘，示意她说话。

“皇兄误会了，此番雪芙同夫君前来一为新婚后拜见皇兄皇嫂，二乃是雪芙在闺中便听闻皇嫂芳名，仰慕已久，奈何从前每每遇见皆是擦肩而过，今日特来窥见皇嫂美貌一二。”

盛雪芙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自打进了这厅，手就未曾松开过。

偶尔太子妃想要将手从他的指缝中抽出，只会被这位太子殿下裹在掌心逃脱不得。

二人的小动作皆被她看进眼里，故而此番拍拍傅知湘的马屁，正好入了谢离衍的意。

傅知湘故作端庄，轻啜了一口热茶，而后缓缓放下杯盏。

“我瞧弟妹生的容貌出众，小嘴更是抹了蜜一般甜。怎地皇弟竟比不过自家夫人一半，话里话外我听着倒有编排我与殿下之意？我自然知晓皇弟非故意之举，只是旁人若是误会，传了出去只会给你扣个诽谤储君的罪名，届时该如何是好！说话言语是一门大学问，皇弟如今尚且年轻，又得了如此贤惠的夫人，日后还能倚仗夫人好好补救补救。”

小心眼的男人绝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比自己聪明，傅知湘如此一言，谢煜渊的脸色果然变了。

不霁之色浮上脸庞，胸中怒火烧得谢煜渊失了理智。

“皇嫂教训得是！臣弟回去便好好同夫人讨教讨教！臣弟和夫人先行告退了！”

“讨教”二字被他咬得很重，说话时谢煜渊狠毒的视线不由得落在盛雪芙的身上，惊地对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看着二人出了厅堂，傅知湘这才松口气，又恢复没个正形的模样靠在椅背上。

谢离衍替她将茶满上，神色幽幽，“太子妃做得很好。”

傅知湘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太子妃？”

被她忘得发毛，谢离衍有些无措，“你不是孤的太子妃吗？”

傅知湘垂下眸子，忽然忆起，成婚之前，太子殿下总是客套地唤她一声“傅姑娘”，成婚之后他倒是鲜少称呼她。

“我觉得‘太子妃’也太生疏了吧，好歹我们也是夫妻，外人面前也就罢了，怎么如今没人也这般唤我。”

傅知湘近来隐隐约约摸清几分太子殿下这内敛的性子，指望谢离衍有一日开窍改口是不可能了，她为此不满便顺势说出来。

全然忘却她也只会唤他一句“殿下”，连一声“谢公子”都不曾入过谢离衍的耳。

“那依你之见孤如何称呼好？”

“我小字羽翎，殿下如若不嫌便同我爹娘一般唤我‘羽翎’吧。”

谢离衍扑闪的睫毛遮住了他阴翳的视线，心中将“殿下”二字反复研读。

“好。”

得了谢离衍的应肯她还觉得不够，傅知湘干脆坐到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

“那殿下您倒是喊一声让我听听呐！”狡黠灵动的眉眼里透出着几分算计成功的得意。

谢离衍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错开她的视线，双手局促不知该如何放才好，连呼吸都变得灼热。又怕她跌落在地，只好虚扶着她的背。

在傅知湘视线的再三“逼迫之下”，他终于是微微不自在地轻声低喃了一句“羽翎”。

傅知湘见目的达成，啄了啄他的嘴角作为奖励，“那殿下以后就这样唤我吧。”

“好，都听你的。”谢离衍得了甜头，反客为主想要攫住她的口舌，傅知湘却如泥鳅一般从他身上滑落，站于一旁。

瞧着太子殿下因为情动染上薄红的眼尾，一双因欲求不满而湿漉漉的眼睛透着几分可怜，傅知湘索性不去看他。

日复一日如胶似漆的相处让她愈发拿捏住谢离衍的脾性。

他可以为了在阿爹阿娘面前博得好感坦率的喊她一句“湘湘”，却做不到两两相望时唤出声来。内敛含蓄，不善言辞，是傅知湘眼中的谢离衍，她决意多担待他一些，不同他这个闷葫芦斤斤计较。

用午膳时傅知湘同谢离衍打听了沈伯伯的消息，只得了个皇上仍在考虑的回复。

过些时候便要入秋了，一旦入秋天气愈发寒凉，沈伯伯如今已然在赴任途中，也不知一路是否平安。

傅知湘派人在路上照看着沈伯伯，如此也好让沈伯母放心。

不知不觉间已是人间九月，金风送爽。

墨敬淮传了信给傅知湘约她于茶楼一叙。

傅知湘捏着手中的信笺，微微出神。

少时得墨大侠相救，从此侠客在她心中烙下。如今沧海桑田，慕艾之心随风而散，梧桐树畔亦有江河长灌。

青葱岁月的少女情思如今在她心中掀不起半分涟漪，心中总记挂着今日江河是否顺遂奔腾。

墨大侠约她一叙必是关乎沈伯伯，只是如今距离陛下圣旨下达已过一月有余，怕是沈伯伯在任上都混了个脸熟。

傅知湘执起狼毫笔，望着窗外随风簌簌的落叶，应下这份邀约。

因着太子妃身份出门多有不便，傅知湘特意在出门那日择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只装作普通妇人。

“傅姑娘，啊不，太子妃，如今应该这样称呼你。”一别数日，墨敬淮仍是一副洒脱做派。

傅知湘微微一笑，眼角轻弯，回了一句“墨大侠”算是同他见过礼。

二人挑选了一处拐角的雅间，避开人流，只为偷得几丝清闲。

“墨大侠今日可是为了沈伯伯的事情？”

“正是！我来京中已然数日，本就打算无论是否有结果都选择立秋之后离开长安。谁知昨日得了确切消息，我们的万民书被陛下驳回，陛下令我三日内离开长安，且无诏终身不得入京。”

“什么？”当今圣上年轻时也是贤明君王，如今老了却是愈发古怪。

“你莫要激动，我来正是要和你商讨此事。陛下有意一一追查万民书请愿的百姓，给予各家各户惩罚，防止此类事件再生。”

傅知湘微微蹙眉，墨敬淮武功盖世，又是墨家传人，陛下不能拿他如何。她乃是丞相女儿，太子正妃，自身安危姑且不必担忧。

唯有这些平民百姓，深受压迫戕害，如今鼓起勇气为沈伯伯进言，若是因此丧命，他二人怕是终身寝食难安。

“墨大侠，我会去信给父亲，让他同殿下一道规劝陛下。如若不成，便只好将此事闹大，让朝中老臣知晓，如此陛下也可收敛几分。但是这些行径都过于冒险，你还是早早离开长安吧，沈伯伯那边还需要你和师父多打点。”

墨敬淮来京本就为了替沈石说情，谁曾想事情没有解决却白白招惹了祸事。

诚如墨凌靖所言——敬淮无甚心机，不适入朝为官。

“好！那这边就辛苦你们了。”说完，墨敬淮凝视着傅知湘，顿了顿，道，“傅姑娘，明日卯时我的马车自城南而出，若是敬淮有幸，希望得您和太子殿下相送！”

秋风瑟瑟，不知何时将墨敬淮的发丝吹到傅知湘的肩上，而后很快被风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