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这件事，霍宣打定主意不合作。

他很后悔，因为漂亮娘嫌弃他对郭家哥哥姐姐不亲近，所以在郭珩给自己读书的时候，他意思的“啊啊”几声当做回应。

这个举动被文氏认为他更喜欢小孩子的读书声。

文氏原本是打算亲自教导儿子的，谁道《三字经》念了几句就开始不耐烦。

再负责任的老师，面对不配合的学生，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大概都会泄气，文氏本身也不是顶有耐心的性格。

于是，给霍宣读书的任务就交到了郭珩身上。

看上去这是个好老师，声音清亮，态度认真。

只是郭珩小朋友背书多认真，衬托的霍宣就有多散漫。抓脚丫，吃手指，饿了尿了“啊啊啊啊啊”，文氏从来没觉得臭宝有这么多事儿，真应了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懒驴上磨屎尿多”。

咳咳，文氏看看刚满月的霍宣，勉强把这句话收了回来。

她真是气狠了，连自己都骂了进去。

眼瞅着臭宝眼皮子又开始打架，文氏拉着他的小手拍了拍，看他清醒过来又放下。

旁边吴嬷嬷看的心疼，忙不迭的维护：“夫人，就到小少爷睡觉的时辰了，往常他这个时候也睡的。”

“啊啊”霍宣附和着，你怎么能不让小婴儿睡觉呢？

“瞎说，前几日只这个时候他还赖在霍三怀里不出来呢，哪里就到睡觉的点儿了，我看他就是懒，不想听书。”文氏冷哼一声，“哥哥好不容易休息一日，还惦念着来给你念书，你怎么还有心情睡？”

感情还记着那回事呢，霍宣嘴角微抽。

不过后面的锅他可不背，他没求着郭珩过来，刚才他打瞌睡的时候还礼貌的和对方道过辛苦，虽然对方听不懂。但是他一个小婴儿，身体说要睡觉，他能有什么办法？

霍宣勉强撑了一会会，眼睛眼看又要闭上，文氏再敲小手。他再闭，文氏再敲，接连几次，霍宣还是被周公拉到梦里去了。

“母亲，弟弟睡了。”郭珩抬头看向文氏。

“嘁，这个小臭宝惯会躲懒，不管他，走，咱们去吃点心。”文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褶皱，往外屋走去。

郭珩看了眼睡得正香，甚至开始流口水的霍宣，嫌弃的扭过脸去，跟上了文氏。

阮氏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她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额头上鼓着个大包。

文氏拿了个红薯丸子递给郭珩，见状疑惑：“嫂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别提了，我有点事请你帮忙，”阮氏长叹了一口气。

旁边吴嬷嬷见状，连忙把两个孩子领去了偏房，阮氏这才开口说事情。

原来啊，这个小男孩本来是她侄子，甚至十日前还被她抱在怀里亲相。谁都没想到她怜惜侄子年幼就在城里读书，着他回家歇两天，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

她侄子竟然不是她侄子。

阮氏从乡下嫁到平州文家，十里八村都知道她嫁得顶顶好。阮氏自小是被哥哥嫂嫂养大的，发达之后，自然不遗余力报答哥嫂。

没想到有人抓住这个起了坏心思，买通产婆在她嫂嫂生产的时候，把孩子掉了包。

“那家人和我家距离不算远，做了几十年邻居，没想到是个心黑的。”阮氏恨恨啐了一口。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文氏声音稍稍升高，天啊，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奇葩事，真是长见识了。

阮氏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变化，继续说：“大概是做的亏心事太多，前几日上山摔下悬崖都没了，他家本就一贫如洗，仅有两亩地和几间茅草屋转天便被族里占去。膝下独子便成了没人管的，这家撵那家赶，最后落的只能在村里捡菜叶吃。”

“眼瞅着孩子撑不下去，产婆就把真相告诉我哥嫂了，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是要是孩子能活也就罢了，她不忍心眼看着孩子死掉。”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当初丧尽良心的是他们，现在站出来做好人的也是她，最尴尬的反而成了俩孩子。”阮氏越说越气。

听了完整的故事，文氏满足了，此时恢复本性，说话老大不客气：“最尴尬的是这个非亲生小孩吧，亲生那个现在不定被你哥嫂抱在怀里哄呢。”

要不然这孩子身上咋能带着伤？

这孩子文氏先前远远看过一眼，被养的跟正经小少爷没什么分别，旭堂兄没男嗣，一直是把这个孩子当儿子养的，还亲自为其取名阮霂，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阮氏表情讪讪，“娉婷，这就是我要求你的事情了，我哥嫂过不去心里那关，怨恨这孩子的爹娘，又觉得这孩子占了亲生孩子的位置，代替亲生孩子享受了这么多年福，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

她因为阮霂一直没回来上学，担心家里出事，进门就看见哥嫂在教训孩子。阮氏先去阻拦，接着就被告知换子一事，一时间，她心情也十分复杂。

“养育六载，再怎么样也培养出了一些感情吧？难不成因为没有血缘，他曾经的懂事好学都成了假的？”文氏皱眉反问。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阮氏连连摆手，“我哥嫂盼了十几年才盼来儿子，陡然知道这个事情，他们心里肯定接受不了。他们平日最是和善不过，要不当年他们能对我这么好？”

“那你把孩子领去养呗，”文氏不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解决，“之前你不是还夸他读书好，旭堂哥也喜欢吗？先前你哥嫂隔着，你只能帮忙照顾照顾，这下你干脆认他做干儿子，名正言顺养在膝下，一举两得。”

阮氏无语的看着文氏，娉婷心咋恁大呢，“我哥嫂本就不满他享受了亲侄子的福气，我把人划拉到家里，以后还能回娘家不？”

“这话你可糊弄不了我，你要是能撑住不回去，不出仨月，他们就得来请你。”文氏慢悠悠说道，“不过是心偏在哥嫂那边罢了，搁我面前说什么都是替孩子着想。”

阮氏自来知道文氏说话不中听，她深吸一口气，“娉婷，你看孩子能先放在你身边不，等我想好了再领回去。”

“可以啊，我院里正好缺个读书的小童，”文氏随口回答，“不过考虑你得尽快想，我家小子事儿多，他要瞧着顺眼，我可就不把人还你了。”

阮氏还以为得多费些口舌，没想到文氏直接答应了，她千恩万谢的离开，甚至都没去和孩子道别。

“夫人，”吴嬷嬷进门，“刚才孩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见就听见了，”文氏摆摆手，“奶娘，你去请大夫来给他看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有的话一并处理咯。”

“是，”吴嬷嬷急匆匆下去请大夫。

这些事情，霍宣一无所知，他正和周公下棋呢。

等他清醒，看到床边多了一个小萝卜头，“啊啊”这谁呀？

“小少爷醒了，”吴嬷嬷给他介绍，“这是霂少爷，夫人请来专门念书给你听的，以后珩少爷去学堂不得闲，就由霂少爷念书给你听。”

“啊啊”那他不是每天都得遭受荼毒了？

这对霍宣来说简直晴天霹雳，神啊，漂亮娘为什么这么对待他！

“看小少爷高兴的，他很喜欢霂少爷你呢。”吴嬷嬷笑着给阮霂说。

“啊啊”您老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他的啊，喂，我有病啊，喜欢一个来折磨他的小鬼。

“真的吗？”小萝卜头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吴嬷嬷得到肯定回答后，笑眯眯看着霍宣。

“小五弟弟，我可以这样叫他吗？”阮霂询问吴嬷嬷。

这就逾越了，但是想起这孩子的遭遇，反正现在小少爷还是小少爷，不是皇子王爷，“当然可以了。”

“小五弟弟，你好，我是阮霂。”

霍宣略想了下，就知道小孩是谁了。二房舅母娘家的侄子，说是很会读书的那个，这是回家调皮捣蛋了，在脑门上弄这么大一包？

不过明日他也是要回学堂的，想到这里霍宣松了一口气，嬷嬷真会开玩笑，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想到明日学堂开课，这些讨厌的人类幼崽都不在了，霍宣就觉得美滋滋。

嘿嘿嘿。

“嬷嬷，小五弟弟笑了，他笑了。”

“嬷嬷不是说了，小少爷喜欢霂少爷呢。”吴嬷嬷解释道。

“恩。”阮霂重重点头。

傻瓜，我只是在召唤我美好的明天，你笑这么灿烂做什么。不过算了，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

霍宣高兴，连带着原本只有郭珩在耳朵边念经，现在直接变成了二重唱，他也没和文氏抗议。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听着听着，霍宣又感觉到困意。

“啊，”他打了个呵欠，转头去闭目养神。

“小五弟弟又睡着了？”阮霂压低声音，小声问身边的郭珩。

郭珩看了眼床上鼓包，回话：“他刚睡饱，下次要到申时才会睡，现在恐怕只是觉得睁眼累，闭目歇歇。咱们继续读就是了，我想他听得到。”

“是吗？”阮霂不信，凑近霍宣去看。

闭目养神的霍宣颇觉惊讶，没想到郭珩连他的作息规律都知道。他原本不想睁眼的，但是阮霂越凑越近，他不得不睁眼。

一对水汪汪的打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原来是真的啊。”阮霂瞪圆了眼睛，他是见过婴儿的，农忙时期，田间地头经常能看见小婴儿，他们大都很吵，哼哼唧唧，烦人的很，只有睡着才安静。

小五弟弟和他们全不一样，这么小点就开始听他们读书了。

确定霍宣真的还醒着，阮霂读书更用力了。

霍宣整整遭受了半个时辰二重唱的洗礼。

等结束的时候，他沧桑的叹了一口气，哎呀，终于结束了！

随着时间推移，霍宣感觉到不对劲了，郭家来人接走了郭珩，阮氏却没来接阮霂，难不成托他娘照顾一日？

哎呀不管了，明日阮霂反正是要去上课的。

第二日，霍宣醒来看见站在床旁边的阮霂傻眼了。

漂亮娘为了让人给他念书，扣着不让人家小孩去学堂？

“啊啊”雇佣童工可是犯法的啊，霍宣朝文氏抗议。

文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她最终的选择是置之不理。

总之，这书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然后在阮霂的不懈努力下，霍宣这几日的睡眠时间持续增长。

这样过了几日……

这天，趁着中午日头好，文氏带着霍宣和阮霂去院里散步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霍宣感觉舒服，眯眼笑的露出了小牙龈。

文氏看到他这个模样，哭笑不得：“你个小人儿倒是会享受，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啊啊”霍宣抓着文氏的手指晃晃，就是高兴。

这时候，倚枫领着几个人抬着两个乌木箱走进来，顺便递给文氏一封信，“夫人，锦京送来的。”

不用说，霍宣也知道这是他老爹送来的，这半个月，他们娘俩儿经常收到他送来的东西。

要说霍宣对霍大成印象还算不错。

古代，在宗族思想、小农经济影响下，大多数人都安于现状，这绝对是掌权者希望看到的局面，要是各地百姓都闹哄哄的，他们还怎么稳坐朝堂？

安于现状不能说不好，但恰逢乱世，敢于站出来的才能不被欺负。

他爹就勇敢站了出来，然后成就了现如今大事业……

“这回又是什么？”文氏淡声问道。

霍宣立刻住脑，偏头去瞅乌木箱子，他也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