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轻语一开始是忐忑,时间太久,一直没得到回应,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她将白宛揽到怀里,见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皱眉不安。
“白宛?”黎轻语轻声唤着,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
好烫……
她蹙眉,心中担忧,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纸人。
这纸人与之前破损的不同,被剪得栩栩如生,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做得极其逼真,细看还有几分眼熟。
黎轻语将她抛在地上,瞬间变作了熟悉的人——芝婆婆。
芝婆婆被唤醒,见着黎轻语此时的状况,无机质的眼睛里难得显出了茫然:“语娃?”
黎轻语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她现在全副心神放在白宛身上,将她揽着,焦急道:“我们快些回去。”
芝婆婆不语,只从怀里也掏出纸做的器物。那器物被抛在地上,变作熟悉的三轮摩托。黎轻语单手揽人,两三步爬进车厢,又催促道:“快走吧。”
芝婆婆动作利索,摩托发动,在林间驶出它本不该有的速度。
很快,就到了熟悉的地方,是黎轻语的屋子。只是这次,不再是纸人背着白宛,黎轻语的神情也没有上次那么冷淡。
她将白宛放在床上,让芝婆婆去找药,自己也是一阵手忙脚乱。
***
白宛意识沉浮间,感觉有人一直在折腾自己,一会儿将她翻来覆去、擦来擦去,一会儿喂了很苦的液体进来。
那么苦,她才不要喝。这么想着,她眉头紧皱,嘴巴也闭得紧紧的。
床边,黎轻语见药喂了一口,就喂不进去了,神色焦急,只得轻声哄着:“白宛,张嘴,得喝了药才能好。”
这哄人的话干巴巴的,但声音因为急迫带着一丝沙哑,反而显得更有磁性。
白宛莫名觉得心里那根弦被拨动,带着份舒畅,眉头也慢慢舒展,嘴闭得没那么紧了。
见这话有效,黎轻语继续道:“你乖乖喝完,我喂你吃甜的。”说完,她试探着伸出勺子,这下白宛没那么抗拒了。
见状,黎轻语松了口气,一勺一勺喂着药,眼神里浮现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药喝完,她又喂了一颗水果糖。
手指触碰到白宛的嘴唇,甚至探到一点口腔内侧,湿润而柔软的触感,让她触电般收回。然而,指尖那一抹湿意却始终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的,她抬手,将手指轻轻放在唇间,舌头小心探出,在触碰到的一瞬间飞快收回,随即心虚般不断摩擦着手指。
是橙子的清香,过分甜腻,但似乎……很好。
黎轻语神情恍惚,心神大乱,半天呆在那里不动。直到听见白宛在闹腾“热”,她才回过神来,慌乱着说话道:“我去拿毛巾。”
……
回来时,黎轻语表情镇定些了,将那些撩拨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她低着头,用沾湿的毛巾小心擦拭着白宛的脸、脖子、手、手腕、肚子、背、大腿、小腿、脚。还有些地方,却是不敢触碰。
从指尖到每一处,白宛都人如其名,很白,像是松间的那抹雪。清凉的感觉让她发出舒服的叹息。
黎轻语将头埋得更低了,耳朵泛红,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好像在做什么很复杂的活。
擦完,她长吁一口气,轻轻将白宛的手放好,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屋外是阴雨连绵的午后,空气里透着一丝凉意。屋檐下,小白和小黑对峙着,小黑更胜一筹,压着小白啄,将地上的肉干拢到自己翼下。小白“汪汪”两声,敢怒不敢言,只得委屈地缩到另一边。
黎轻语靠在躺椅上发呆,没去管两只的争斗。她拿着书,老盯着一页,却半天读不进去。
将书放在一旁,黎轻语随即想起了符咒,将两鬼放了出来。
红梅和小花被放出来,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神色却好了些,看来符咒的温养效果起了作用。
见主人出现,小白很是高兴,在小花脚下绕着圈嚎叫,是兴奋的意思。
红梅知道是黎轻语救了她们,面露感激,差点就要跪下,被黎轻语制止。
黎轻语也只是想找个事做。她翻着另一本《道元奇术》,找到往生咒,语气冷淡道:“我可以送你们去投胎,但不保证能成。”
能有生的机会,红梅哪里不应,喜极而泣,连连鞠躬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小花也露出灿烂的笑容,但左顾右盼,疑惑道:“姐姐呢?”
黎轻语不愿多说,只道:“她在里面休息。”
小花想进屋,被红梅及时抱住。她察觉黎轻语的表情并不算太好,跟女儿道:“让白小姐好好休息吧。”
小花并未多想,乖巧点头,只是对不能告别有些遗憾。随即,她想起什么,将小白抱起,递给黎轻语,语气天真:“小白可以留下来。”
黎轻语对多留只灵宠没有兴趣,正要拒绝,又听小花接着道:“小白可以保护姐姐。”
想到白宛和她那不安定的体质,黎轻语沉默了,无声应下。
小花更开心了,和小白依依不舍告别后,将它放下。
小白似乎也知道主人的嘱托,虽然嘴里呜咽着,还是趴在黎轻语脚下没动。
黎轻语轻念咒语,红梅和小花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随即身形再次变淡。天空中,在密布的阴云后,有一丝淡淡的金光透出。
即将消失的瞬间,小花大声喊道:“谢谢大人!谢谢姐姐!”
两只鬼的身影在天地间消失,雨停了,太阳终于出来。
小白趴在地上,痴痴地望着远方。
黎轻语也发了会儿呆,回过神,头也不回朝黑鸦道:“分它点吃的。”
黑鸦呆滞,随即不情不愿撇了一小丢肉干给小白。
***
白宛是在噩梦中惊醒的,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回忆着梦里一片漆黑,好像永无光亮。
窗外一片漆黑,靠窗的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烛光微弱,快要燃尽。
这是黎轻语的家……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夜,身上也是熟悉的痛,这可真是梅开二度。
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好,衣服也换了。白宛下床,脚碰到活物,惊了一跳。
“汪?”
接着烛光,她终于看清,疑惑道:“小白?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想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似乎是在黎轻语背上,轻声唤道:“黎轻语?”
声音在寂寥的屋内回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应。
小白支起身,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即撞门冲了出去。
“小白!”
白宛叫不住它,坐在床边被冻得有些冷,犹豫着又缩回被子里了。
不多时,小白领着黎轻语,摇头摆尾地又回来了。黎轻语神色有些慌张,看见白宛还在,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
“黎轻语?”白宛的病还没完全好,声音有些翁,“我怎么了?”
才发现人已经醒了,黎轻语向后退了步,语气有些急:“你发烧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白宛依稀有些意识,知道是黎轻语一直在照顾自己,莞尔道:“谢谢。”一回生,二回熟,跟黎轻语道谢,也不是那么难为情的事了。
“没事。”黎轻语低着头,依旧不正眼看她,屋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白宛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多想,道:“好冷哦,你给我找件衣服吧。”
“好。”黎轻语忙不迭答应,迈出门的步子更快了。
“汪!”小白自觉新主人的任务已完成,自豪地叫了声,又窝在床边。
白宛自言自语:“她这是怎么了。”
黎轻语回来时,带来一套干净的衣裤和一件黑色大衣。白宛看见,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这里,她都连续两天穿着如此朴素的衣服了,这要是被以前的朋友看见,还不笑死。虽说衣服上的味道闻着还不错,让人舒心……
听见白宛的叹息声,黎轻语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
白宛摇摇头,道:“没事。”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黎轻语望着窗外,听着身后衣服窸窣的声音,待白宛换好衣服,才转过身来,又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衣服略有些大,白宛将大衣束紧,还扶着床架,直言道:“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对方从她醒来就对她小心翼翼,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黎轻语心中一梗。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害怕白宛生气,再对她表现出失望冷淡的样子。
见黎轻语手足无措的样子,白宛心中叹气。说起吃的,她也确实有些饿了,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吃东西吧。”
“好。”
黎轻语想不明白,不再想了,过来扶着白宛往外走,小白忠诚地跟在脚下。
这会儿,白宛脑子也更清醒些了。小白的存在提醒了她,她问道:“小花她们呢?没事吧。”
“没事,我已经送她们走了。”
“嗯?”白宛惊了,语气带着抱怨,“你怎么不等我醒来再送呀。”
“……抱歉。”黎轻语口上道歉。她先前不知道做什么,又担心往生咒不成功,惹得白宛不开心,就先做了。
“算了,送走就好。”再次确定黎轻语今天真的很奇怪,白宛无奈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
说实话,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她过去见得太多了,见黎轻语一直这样,又觉得有些无趣。
黎轻语茫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两人到了一楼,裸灰色墙壁的房间,里面连着灶屋,有阵阵香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