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十月初，温度却降的比往年快，单靠一件外套都有些冷了，内里的打底都快换成加绒的了。

清理丧尸的队伍在回来途中遇到了一批赶来投奔基地的人，便将他们一起带了回来。新来的这批人没地方住，领头的便带着队员来和冯开元商量，看能否在地下车库腾些位置让他们暂居。

毕竟过几天农牧区就清理好了，到时候正好将这批人手投入进去打理农场。

负责房屋登记管理的也算是宋雨笙的熟人，是之前那对双胞胎姐妹俩中的一个，至于是姐姐还是妹妹那就不清楚了，毕竟她俩长得都一样。

普通人不容易找到这样忙碌却安全的活，那女孩自然手脚伶俐，干活干的细致又耐心，丝毫挑不出错。

一看冯开元这里出现问题，少女快步赶来将活揽在自己身上。

宋雨笙正好也要回去，跟冯开元辞别之后就回家了，她本来要走，可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队长带来的人已经通过了身体检查，正蹲在大厅外面艳羡又惊惶地环顾着周围的人群，距离她们约莫十几米远。

这是宋雨笙第一次看到真正被困在末世里的人，他们没有像模像样的团队，也没有身强力壮的异能者庇护。一行七八人衣着破烂，满面风霜，消瘦蜡黄的脸颊宛如刚刚逃难而来的难民。

与他们相比至少还维持着体面与整洁的小区成员，仿佛瞬间成了高人一等的存在，他们就连蹲在小区地面也面露凄惶怕被驱赶。

要是没有绑定系统，说不定她也跟这些人差不多。不对，要没绑定系统，她早都已经凉透了。

见到这一幕的宋雨笙心下戚戚，大家都是同类，看到这一幕难免心酸。

双胞胎中的一个正在手中的名册上勾勾画画，时不时还靠近他们询问一下是否有能合住的亲眷。

站在她身后的就是将这群人带回来的小队成员，矮个青年拉了拉身侧同伴的袖子，笑着指了指女孩，似是说了什么玩笑话，同伴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倒笑弯了腰。

小吉却忽然拉住了宋雨笙的手，皱眉道：“雨笙姐姐，那个士兵，好像不太对……他的眼睛……”

小吉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变异了，他先是急促地喘息了一下，而后头颅开始僵硬而怪异地拧转，像是某种生锈了的器械一样。而下个瞬间他就向矮个青年扑去，但由于动作僵化，被身侧的队友轻松闪身避开。

他还以为自己的队友在跟他开玩笑，转身的那一瞬间还是笑着的，结果刚一回头就发现之前还有说有笑的队友已经变成了丧尸。

宋雨笙当即高声提醒道：“小心丧尸！”

它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僵硬地转动，很快又盯上了身后一无所觉的少女，一个飞身扑了上去，随即狠狠咬上了她的肩膀。

从小吉发现异状到它飞身两次扑咬，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队友还没来得及提醒，少女已经被咬了。

正在记录的少女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反抗，丧尸化的男人咬完之后就转移了注意力，松开她扑向周围的难民。

“砰”的一声枪响，从大厅内走出来的队长开枪击中了丧尸的眉心。

丧尸的头被子弹打的后仰，他瘦弱的下颌以扬起的姿势定格了两秒，而后整个人向后倒去……

周围人被枪声惊动，还没来得探明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开始尖叫着四散逃离，而那群近距离看到这一切的难民却忍住了惊叫，麻木而冷漠的眼神中隐隐藏着惊惧。

这幅将小区内住户吓破胆的场面，不过是在外的流浪者最常见的一幕。

持枪的男人在击毙丧尸后并没有收回枪管，而是将它再次对准了瑟瑟发抖的女孩。

女孩是典型的D市人，泼辣又阳光，大学毕业后姐妹俩就留在了C市。末世到来之前她们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拥有前途大好的工作，光明璀璨的未来。末世到来之后，前半生的努力就此化为泡影，可她们谁都没有沮丧，反而彼此鼓励着在末世到来之初强撑了下来。

原本做完这一天的工作她就能领到一个晶核，然后可以买点素菜和面粉，再将妹妹赚来的晶核吞下去强化身体。

她们一贯是这样分配的，今天你吃一枚，明天我吃一枚，交替下去总有一天她们也能上战场杀丧尸。

她原本都想好她们的未来了。

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浓郁的惊惧和绝望在她眼中蔓延，她全身都在哆嗦，无力支撑的身体瘫软在地上，晶莹的眼泪流过她柔软粉嫩的唇瓣，所有的哀求和未尽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剧烈的情绪加剧了血液循环，她脸色涨红，眼球已经泛起了不属于人类的浊白……

“砰。”

又一声枪响。

她连遗言都没能留下。

淡淡的硫磺味随风而逝，枪口还冒着白烟，持枪的人麻木地放下手中的枪械，侧过头按响了别在领口的对讲机，“办事处大厅外，击毙丧尸，两个。”

突发事件引发现场阵阵骚乱，两具尸体被装进裹尸袋，由赶来的士兵运往基地外部的焚尸场。

基地内的人尚有不忍与叹惋，可救回来的人却面色麻木地注视着被拖走的尸体，像是看着被拖走的牲畜，灾难有时会缔造闪光的人性，可大部分时候只会将人性磨灭。

被击毙的少女临死还大张着眼眸，眼球里的浑浊让她的瞳仁变成了浅灰色。

忽然变异的士兵让周围人稍稍安稳的心登时一沉，大家猛然想起丧尸不仅来源于外部，身边的人就算没有被咬也有可能变异。

浓重的生活压力和看不见的未来让人恐慌，基地内部刚昂扬没多久的气氛再次沉寂。

宋雨笙环视了圈周围的人，叹了口气，正欲带着小吉回家，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姑娘，前面那位姑娘，等一等……”

宋雨笙下意识顿步往后一瞧，就见一个步履蹒跚地老人正往她这里赶，看她视线好像也是在看自己，宋雨笙便向她走了几步，道：“叫我吗？”

老人年纪很大了，看上去跟她外婆差不多，宋雨笙顺手搀扶住她的手臂，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给你点东西。”老人手里拎着个布袋子，布袋子里是个小坛子，她赶路赶的急，捧坛子的时候气都没喘匀，宋雨笙下意识接过，疑惑道：“这是？”

“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这点辣白菜的手艺还看得过去，你别嫌弃，收下尝尝吧。”老人笑容慈祥，皮肤松弛的手背上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她握住宋雨笙的手干燥而温暖，整个人仿佛刚被阳光温柔地晒过。

“您认错人了吧？”宋雨笙笑了下，道：“我不认识您。”

“没认错，你之前说你是小区物业负责送白菜的，但我收到白菜之后就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说没这回事，我就懂了，那白菜是你自己的吧？”老人将坛子往她手里推了推，说道：“好孩子，收下吧，我们将房子租出去了，吃口饭还是没问题的。我也不敢瞎逛，只能每日下来走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好不容易遇到了，你可千万别拒绝。”

宋雨笙忽的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曾经的一点善举还会有人放在心上，甚至会在这种危险时刻下楼找她，就为了送她一坛泡菜。

一股难言的动容在她心底蔓延，整个心脏都像是浸泡在了温水里，温热而酸涩。

她打开坛子凑近吸了口气，赞叹道：“哇，好香啊！”

老人又笑了，看她的目光慈爱异样，“人老了，别的也做不动了，末世里材料也有限，你将就尝尝。”

宋雨笙眼圈有点红，她将坛子抱在臂弯里，笑容真诚而甜美，“那我就不客气啦。”

“哎哎，好好好。”老人见她收下，笑容更大了，她朝宋雨笙摆了摆手，道：“快去吧孩子，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好好吃饭，注意安全啊。”

宋雨笙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扶着她的手臂，道：“该忙的都忙完了，我送您回家，正好散散步。”

“没事孩子，我回得去，你忙你的，别管我老婆子。”老人正在推辞，却被宋雨笙挽着手臂带动着往前走了几步，见拒绝无用，便也笑眯眯的受了。

这一走她才知道老人住在十二楼，本来是冲着电梯买的房，可末世一到，电梯成了摆设，高层反而成了负担。

老人体力不好，就算没有负担都得走走歇歇，一想到她跑空的那几趟都得带着这个份量不轻的菜坛子爬回十二楼，宋雨笙就越发感动。

短短十二楼她们三人走了二十来分钟，走到半路老人就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地让宋雨笙放心回去，怕自己耽误她时间。

宋雨笙只是浅笑，倚在扶手上等她歇息的时候随意聊了两句，老人家里还有个老头，年纪比她大，腿脚更不利索，平日里是靠电梯出行，末世一来只能被困在家里。

十二楼都是一百多平的住户楼，里面有三个卧室，如今住了四户老人，宋雨笙刚一进去就收获不少感谢之语。

她与那群老人一一握手，借口说想喝杯水，等她到了厨房之后又是一怔。一整颗大白菜被切开，左右两瓣都包着保鲜膜，却都被掏出了里面最柔嫩的芯子，想来就是为了将最新鲜的留给她。

耳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宋雨笙没再多看，打开储物柜放进去了五颗白菜和二十根玉米棒，还丢下了一把一级晶核。

以防老人留意不到，她并未将柜门全关，刚一起身老人就已经走了过来，蔼声问她有没有找到杯子。

宋雨笙摇了下头，轻手将她推了出去，道：“忽然又不渴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回去了。”

老人本就怕耽误她时间，她说要走，也没人再挽留，腿脚稍好的老人都站了起来，挤在狭小的楼梯间对着她摆手。

等拐了几个弯之后，小吉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糖，道：“她给我的，留给你吃。”

“是奶糖呀？”宋雨笙牵起小吉的手，柔声道：“我不喜欢吃糖，你留着饿的时候吃。”

小吉将手里的糖块攥了又攥，随后默默塞回了口袋里。

宋雨笙牵着小吉下楼，心中思绪翻涌。

也许是生长环境和性格的缘故，她很少感受到来自陌生人不加粉饰的善意，一时竟有些无措。除了直白的以物资回馈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留下的物资不多，她怕留的多了老人心里有负担，幸好他们有租房收入，倒也不至于缺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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