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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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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鲤回家的第六日,是苏榕遭到刺杀的前三天。

幸帝元年,轩辕大陆的冬季比往年来的都早,雪花美则美矣,却不得不让人直视一个残酷的现实:国库空虚。帝辛生前挥霍,女帝接手时国库余粮已不多。冬季的提前,使更多人陷入困境,丹霄安置完征战的将领,准备着手征粮之事,女帝谕旨却迟迟不下。

“女帝可否给丹霄一个解释?”

“丹霄将军,不是寡人不下这谕旨……”

“究竟是何人阻止帝令?”

“……”

慕容幸与丹霄说的口干舌燥,刚回寝宫喝下一口水,又有侍女上前来报:“钟鲤大人求见。”

“传。”

钟鲤笔直走近,垂眼行礼,慕容幸抬手,宽大的袖袍隆恩浩荡。

“你又来寡人这蹭饭,就不怕宫人笑话。”

“钟鲤既已回来,就不怕人笑话。”

钟鲤一色樱子红对襟绡纱衣,随着起身月白色下裙水纹凌波,整个人落落大方。慕容幸将钟鲤看在眼里,心中半信半疑,她知道钟鲤的脾气,宫人笑话没什么,就怕钟鲤倔起来自己也拦不住。

“寡人知道你急于证明自己,可服丧期间急不来。你放心,该是谁的位置,寡人就给谁留着,绝不偏私。”

钟鲤将回程提前了两天,为父亲圆坟后没有回钟府,而是直接入宫领旨。慕容幸圣旨上写的明白,服丧三年才可入宫,钟鲤如今已在宫中留了一天一夜,再待下去不合规矩。今日早朝结束后,钟正雨特意向女帝请旨接钟鲤回去,弄得慕容幸下不来台,腹诽这兄妹二人闹什么矛盾,竟被误会成自己私心扣人?

慕容幸念及此又劝道:“钟叔头七未过,你四处乱跑惹人非议,快回钟府守丧去吧!……寡人已去钟府祭奠过,还望你为寡人再祭奠一番。”

钟鲤默默听完,对着慕容幸提裙跪下,一脸郑重其事。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钟鲤武不能杀敌,文不能安邦,唯有在宫中助帝一臂之力。父亲一生恪尽职守,逝前仍点灯伏案,在青书一一刻下帝辛罪行。大哥也是服丧期间,却已接任父亲之位,早早在刻开国功绩,钟鲤怎甘落后?”

“钟鲤如今未着官服官饰,如何能称臣?”

“帝在心中,为臣之道在骨中。”

此话掷地有声,慕容幸浅浅一笑,起身回礼:“看来寡人要重新拟一道圣旨给钟府,还劳钟鲤大人执笔了。”

“是!”

慕容幸口谕,钟鲤落笔,两人配合默契,顺势把些许堆积的奏折解决。批至最后一笔结束,钟鲤心满意足的收好钟家圣旨,同慕容幸一起用午膳。

桌上午膳极简单,素食居多,看来讨粮之路依旧坎坷。慕容幸没有胃口,钟鲤也不敢多吃,两人用膳不到半柱香便离席。

钟鲤膳后没有离去之意,欲言又止,慕容幸见状不由笑她:“钟鲤大人,有话直说。”

“钟鲤想见那孩子。”

“理由?”

“臣昨日,梦见苏榕……”慕容幸似没有听见,始终面无表情,钟鲤无奈重复一遍,试图唤醒对方,“……臣已同她无话可说。”

慕容幸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浮起一丝冷笑:“好个无话可说!你告诉她,寡人有话要跟她说,说说这孩子。”

慕容幸示意宫人把孩子抱出,钟鲤心中忐忑,匆忙行了一礼遮掩情绪,静候一旁。

不消片刻,一个奶娘从寝殿后赶来,一边跪下谢恩,一边将怀中襁褓举到慕容幸面前。钟鲤起身凑近,见那孩子懵懂转醒,一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转向自己,忍不住心头一酸。

“臣可以抱吗?”

奶娘请示,慕容幸迟疑片刻,颔首同意。钟鲤小心翼翼抱过孩子,抬眼与慕容幸四目相对,忍不住问道:“女帝还未起名吗?”

慕容幸神情冷漠,孩子仿佛害怕,瞬间把五官皱到一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呜哇!哇!……”

在场人闻声俱一惊,钟鲤手一颤,宫人的心跟着忐忑。奶娘冷汗直冒,准备上前去接回小公子,钟鲤已反应过来,满脸笑意开始哄:“不哭哦,鲤姨喜欢你,乖哦。”

钟鲤哼的小曲儿有奇效,随着啼哭渐止,宫人悬着的心放下,纷纷向钟鲤投去感激的目光。钟鲤忽然福至心灵,直视慕容幸念道:“‘而新旧两城,屹立如金汤。’女帝觉的如何?”

慕容幸回味这句“而新旧两城,屹立如金汤。”以为是钟鲤的曲词,点头赞许:“很好。”

“钟鲤斗胆,为孩子起名‘阳屹’,帝以为如何?”

钟鲤转正身跪下,将孩子举到头顶,慕容幸去虚扶钟鲤,眼神却示意奶娘把孩子抱走。钟鲤抬头时,将慕容幸的虚伪尽收眼底,脸上有些挂不住,等奶娘把孩子接过去后,尴尬起身。

钟鲤坚持要一个回答,慕容幸也动了怒气:“钟鲤,别得寸进尺。”

听见慕容幸说出这话,钟鲤暗暗懊恼自己冲动,可一想到这孩子天真无辜,她就忍不住想赌上一把。乐师也好,内侍官也罢,她不过是想守护亲爱的人,倘若慕容幸已无人情,也不过是第二个帝辛罢了。

如果以前只为自己冲动,如今却为旁人冲动,是否算一点进步呢?

慕容幸懒得应付钟鲤,大袖一挥向内寝走去,宫人撩起珠帘,钟鲤坦然自若跟进去,回手屏退欲跟进的宫人。

“帝,摘星楼闹鬼之事臣已查清。”慕容幸猛然回头,钟鲤急忙转到慕容幸身侧,抬手为她褪下朝服,“此事牵连众多,臣不敢隐瞒。”

慕容幸压抑困倦,脸色阴沉:“你去摘星楼做什么?”

“不是臣去,是姬音郡主拉臣去的。”

姬音擅乐,曲谱能过耳不忘,乐器能信手拈来,可谓天生的音乐神童,连钟鲤也甘拜下风。可惜轩辕大陆第一才女唯有“苏花钟鱼”相称,姬音在出身胜出旁人许多,却有着致命缺陷——口不能言。

钟鲤将龙袍挂到衣架上,一边回忆,一边缓缓做出姬音的手势,不过简单的五个字,慕容幸面无血色的跌坐龙床边。

在宫中,只有钟鲤懂姬音表达的意,但这句是只有慕容幸才懂的深意——我、要、找、姬、玟。

“宫中有一只大赤乌,姬音说,那是姬玟的鸟。”钟鲤不知姬玟真正死因,端详着慕容幸神色,硬着头皮继续,“那只赤乌无论飞多远,总要回落到摘星楼的西檐角,姬音断定姬玟的尸首在摘星楼里,几夜查询无果,所以请臣帮忙……妃子们看到的鬼影,想必就是姬音。”

慕容幸登基至今,从未踏进后宫半步,也没有放走后宫任何一个人,那些妃子怨恨,就欺负姬音哑巴不能告状,将其说成女鬼,日日造谣生事。

“想乱我心智,做梦!”慕容幸起身,从床头柜中取出一物,此物金灿至极,栩栩如生,钟鲤受宠若惊,“后宫无主,钟鲤代行帝后令,何人有异,寡人准钟鲤先斩后奏!”

钟鲤接过凤印,向慕容幸行了大礼,这次是心满意足:“臣代帝令,定不负帝恩。”

慕容幸躺倒在龙塌,懒懒道:“你比我年长,私下不必对我行大礼。”

“帝仁厚,可臣不敢逾越。”

慕容幸对着钟鲤轻轻一笑,拍了拍床沿,向里移出些位置,钟鲤受宠若惊走上前,就听慕容幸问她:“你方才哼的调子是什么?

“即兴之作!”钟鲤强忍心慌坐下去,挤出笑容,“帝若喜欢,钟鲤回去时将曲子写在乐府。”

“……嗯。”

“孩子可以留下来吗?”

“……嗯。”

慕容幸在安眠曲中阖眸,钟鲤收了声,默默端详慕容幸睡颜——高鼻红唇,肤若凝脂,眉眼如画,如此精致的美,却因颦眉破坏了美感。

苏榕说,苏杏只有听她唱安眠曲才会入睡,原来是真的。

钟鲤再一次陷入了内心的挣扎:如果慕容幸知道苏榕还活着……结局是不是可以续写?

钟鲤以为慕容幸睡了,正准备起身,忽然被问住:“为何你能梦见?”

钟鲤身子起至一半,这才发现一只手紧握着自己绡纱的一角,指尖因用力而青白,钟鲤细看去,发现指甲亦有有断裂的趋势,然而手的主人似乎感觉不到痛,仍紧闭着双眼,似是在说梦话:“为何我梦不见?”

温婉大方的苏杏是她,霸气凌人的女帝是她,对于钟鲤而言,面前这个女人是谜,她不敢轻易触底。

钟鲤缓了缓神,坐下轻声道:“帝是天女,刺客不敢入梦。”

“她不愿见我,怨我害死姬玟,怨到死前不愿见……死后也不愿见……”

慕容幸似听不到钟鲤的话,闭着眼自顾呓语,钟鲤也听不清慕容幸说什么,但见到慕容幸眼角有泪,一阵心酸——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钟鲤解开绡纱,挣脱慕容幸悄然离去,绡纱虽轻,钟鲤却像卸去了千万担。

回去的路上,钟鲤迎面遇见一人,不由停下脚步,起初还以为看错,吃惊不已:外臣能进到后宫里,简直匪夷所思。

丹霄将军似乎特意在此拦截钟鲤,老远就眯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钟鲤察觉危险,原地匆匆行了一礼,转身折回,谁知丹霄大步追上来,不容分说的抬臂拦住钟鲤去路。

“听姬音说,赤乌在姑娘手里。”

钟鲤掏出凤印给丹霄一看,坦然道:“姬玟死在摘星楼,至今尸骨未找到,我奉旨彻查此案,赤乌是重大线索,将军请回吧。”

“姑娘有所不知,赤乌原是我送给姬玟的礼物,我才是真正的主人。”

钟鲤毫不退让:“给了别人就是别人的,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将军如此纠缠不休……”钟鲤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喜欢钟鲤,难道是赤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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