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火锅在酒店8楼餐饮部，程殷在前台点了老式炭火铜锅，给戚钊拿一瓶宏宝莱汽水，自己要了罐崂山啤酒。

他不大爱喝啤酒花味，入口发苦，后调泛酸，但吃火锅就得配啤的，凑成一个嘌呤过量痛风套餐。

酸菜锅端上桌，锅里已经沸腾煮着酸菜血肠汆白肉，据说是后厨大锅烧的，更有一番滋味，再配一碟蒜酱，简直是这冬日里味蕾的饕餮盛宴。

程殷另点了大虾螃蟹与牛羊肉在一旁等着下锅，戚钊爱先就着酸菜泡着吃碗米饭，待把汆白肉捞空再下新的，以免有其他的肉味影响原汁原味的口感。

炭火铜锅烧出来的酸菜更有滋味，程殷本没什么食欲，闻着味道也忍不住觉得香，尝了一小碗。

火锅区客人不少，几乎满座，热气蒸腾中人声鼎沸，程殷吞下一口汤与零星几颗泡软的米，浑身毛孔舒张，终于从先前的疲倦与紧绷中放松下来。

他隔着火锅的热气看埋头吃饭的戚钊，恍惚中产生一种感觉，似乎从前那些被打碎失散的过去在这趟短暂的旅途中被一片一片拼回来，于此时已经凑了个囫囵。

这几年老式炭火火锅逐渐被电火锅取代，酸菜锅也渐渐在牛油锅、菌汤锅、番茄锅与潮汕火锅的连锁店中没落，戚钊自打高中毕业以来鲜少在外好好吃一顿饭，酸菜锅更是好久没吃过，今天实在是被馋得够呛。

他埋头吃了两碗米饭，汆白肉蘸了蒜酱，一片皆一片往嘴里送，末了扯张纸巾擦一擦鬓角与发际线渗出的汗水，仰头灌下几大口冰镇汽水，直呼一声过瘾。

忽然想起高中时他在出租屋与程殷两个自己弄炭火锅，冬日门窗紧闭，结果差点弄成一氧化碳中毒，要不是程殷强爬到门口开了门，命都得交代在那。

程殷不仅是他喜欢的人，还是救他命的人。

戚钊把最后一片汆白肉扔进程殷碗里，抬眼看见他正在喝啤酒，纤细的脖颈骨节明显，喉结上下滚动，伴随着细小的吞咽声。

他脖子上还挂着自己送的玻璃心脏，随着胸膛呼吸的起伏微微晃动。

戚钊心头一烫，撂下筷子：“程殷！”

程殷放下崂山看他，冰冷的口感冲淡了啤酒花的味道，还算爽口，舌尖余着些冷意与泡沫感。

然后他听见戚钊说：“好久不见。”

这地太吵，火锅咕嘟，四周觥筹交错，嬉笑不绝，戚钊说话时嗓音偏低沉，很容易埋没在一片噪声里，但这一句话却听得清楚。

程殷抿了下嘴唇，唇角不自觉勾起来，也道：“好久不见。”

十年未见的隔阂在酸菜味的热气中慢慢散去，他们终于真正重逢。

大虾螃蟹被扔进锅里，不多时煮得通红，戚钊卸下蟹钳，剔出蟹腿的肉，熟练地剥开蟹壳，弄出一碟子雪白的肉，再剥两只虾放上去，一并推到程殷那边。

程殷伸出筷子去夹肉，他方才喝酒喝得太急，一口气喝空了一罐，又是空腹，难得上头，有些晕乎起来。

酒精作祟下他更加健谈：“哥，你背后纹的是什么？”

“蝴蝶，”戚钊在剥下一只螃蟹，这次不那么精致，一边扒开壳就往嘴里送，吸着汁吃着黄，“我自己设计的，好看吧？”

程殷点头：“好看……你手小心点，要弹琴呢，要是划破了我可赔不起啊。”

“美得你，我买保险了，你想赔都得排号。”戚钊嗦空一只螃蟹，拽了纸巾擦手，举起手机来拍照。

程殷知道他在拍自己，但不刻意摆姿势，仍自顾自吃着，长睫底下一双勾人的狭长狐狸眼，带点酒精使然的失焦。

隔着镜头都要勾进人心里去了。

他细嚼慢咽，吃了半碟蟹肉，微信一震，助理发来消息：哥，《罪欲之城》电影导演问您开机要不要进组指导指导？

《罪欲之城》是程殷获英国科幻奖项的一部中篇小说，于今年年初国内买下了影视版权，经过一系列的剧本改编与选角之后，定于来年1月春节后开机。

这部中篇小说掺杂了大量蒙太奇式的描写，改成剧本时编剧组找了程殷一同参与，以便于在原作者的指导下更好地把握其中精髓，做到影视荧屏效果最优。

编剧组有程殷的参与，或许是考虑到这一点，导演便通过助理询问原作者是否要进组。

程殷吞下一点肉丝，回复：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回复。

他借综艺的机会外出旅游，这几天助理看似老板不在家，实则没闲着，后续线下签售会的对接安排，现场布置，程殷的喜好与注意事项，还有新的合作，他都得一一整理好，能做决定的先替程殷定下，定不下来的再一同报给他等回复。

干起来都是些琐碎的活，有时候还要与出版方、编辑、书店、节目组等等多方之间对接，细想起来程殷觉得现下给他开的工资都有点嫌少。

他看微信消息的功夫，戚钊已经选好满意的照片发了微博，他手机是徕卡镜头，自带滤镜，效果卓然，氛围感一绝。

配字仍是：老朋友。

程殷不知道的是，他在戚钊的评论区火了，粉丝们先是被戚钊先后两次拍照的画面所折服，接着为程殷的一副几乎能碾压内娱大半小鲜肉的好皮囊所臣服，最后为程殷在镜头前所展现的那种慵懒却恰到好处的姿态所屈服。

大批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他高中那会注册，早已荒废多年的微博，然后通过十三四年前的寥寥几条微博发现，梦蝴蝶主唱的老朋友，名声大噪的科幻作家，居然是梦蝴蝶乐队最初的成员之一。

在程殷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微博中，有一张他与戚钊和另外一位贝斯手在台上唱歌时的合照，虽然他拿着三角铁，但气场丝毫不输主唱，背后的荧屏刚好滚动到歌曲staff列表，编曲戚钊，作词程殷，拍得清晰。

好家伙，这位把中式科幻赛博修仙带出国门的世界级知名作者竟曾是梦蝴蝶乐队的元老与作词。

粉丝们从照片中他们背后的词中发现这正是梦蝴蝶后来出道的代表作《醉梦蝴蝶》。

于是不过短短一个小时，程殷的评论区也炸开了锅，无数人请愿想听程殷老师与戚钊合唱这首歌。

殊不知程殷老师连微博这个软件都没安装，早就忘了最初的账号，甚至对热搜毫不关心，活像个活在千禧年间仅靠电视新闻获取消息的原始人。

吃完火锅他们俩回房休息，前脚才进门，后脚孟雪就来敲响了左右两边的门：“程殷老师，戚哥，我们要玩剧本杀，雪山别墅密室类型的本格推离，十分应景，全员恶人，你们要不要参加，还缺一男一女一对情侣！”

戚钊兴致勃勃，程殷本要拒绝，架不住孟雪与焦时娜两位小姑娘齐上阵软磨硬泡激将夸奖施尽套路。

程殷没玩过剧本杀，戚钊经验也不多，孟雪做主让他们俩抽签，结果是戚钊女程殷男，扮演故事中看似恋爱脑实则病娇的富家长女与她的订婚对象。

戚钊一秒代入角色：“我只会心疼老公，嘿嘿嘿。”

程殷轻咳一声：“……请你矜持一点，谢谢。”

玩完剧本杀已经十点十二分，这一天学滑雪打雪仗泡温泉，到了这会儿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疲态，小年轻们散伙回房敷面膜，戚钊也回去躺下要做个泥膜spa，程殷却穿了棉衣出门，绕到自己窗前那个雪人旁边。

大雪又转小，室外的灯灭了一半，雪地里亮晶晶的，一踩就嘎吱嘎吱响。

大雪人覆了一层蓬松的新雪，像穿了件崭新的白色皮草。

程殷蹲下来，用手团起雪团，新雪蓬松，他用掌心的温度融化外层，再趁着雪湿一层一层裹上去，花了许久的力气终于团出一个小雪人。

他把小雪人放在大雪人身边，后退几步，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有个伴陪着，在这雪天看起来也不那么孤单了。

程殷满意极了，转身回去，进屋抖掉棉衣上零星的雪花，坐在桌前借着窗外的亮光拧开黄桃罐头，舀出一个尝一口，糖水齁甜。

作者有话要说：东北的黄桃罐头一种说法是有事要吃桃罐头，谐音“逃”，就能消灾，但不能吃白桃罐头，因为白桃是白逃，这是我家老一辈讲给我的

另一种就是说东北以前冬天果蔬不易保存，罐头容易储藏，人生病时桃罐头属于有滋味有营养的水果，所以生病要吃桃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