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初夏，王城的天气是愈发炎热。
这午后的烈阳下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街道两旁的商铺屋檐下不少人停留纳凉。
一位青年男子搀扶了老妇人走出门，他脸色温和，眉眼带笑。
“好了，林大夫请留步吧。”
“这伞您用，您慢走。”
“好，好，多谢林大夫。”老妇人满脸的笑边冲林希摆手，“这外头太晒，林大夫进去吧。我走了。”
林希含笑点头，双手递出一物。“您的药。”
目送老妇人到了街对面的巷中，林希转身要进门。
却瞧见一旁的屋檐下有几人在乘凉，便开口：“若不嫌弃，几位可到屋内小坐。”
“多谢林大夫！”
……
林希先进门去准备茶水，那几人前后脚地跟上。
敞开的铺门上方，悬挂着林氏药铺的牌匾。饱经风霜，但无尘无垢。
端了茶水到桌边，无意听见几人的谈论，林希只是默默按照人数递出盛有凉茶的茶杯。“慢用。”
“谢谢林大夫。”几人纷纷道谢。
其中一人见林希转身要走忙出声，“林大夫怎么看？”
听罢这句林希一头雾水，“何事？”
另外一人开口劝：“现下药铺中也无病人了，不如林大夫也坐下歇歇。”
略微想了想，林希便在旁边的空椅入座。
方才问话的中年男子又说：“自从老王上病逝后新王便继承了王位，就在前日。”
“先王在位时，咱们乾海国内风调雨顺。如今新王继位，也不知往后是否能一直顺风顺水呐。”
瞧中年男子说罢就叹气，林希心中无波动面上更是波澜不惊。
另外一人见林希无表示便说：“林大夫平日里忙，怕是还未耳闻。”
林希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他平静如水的面容让几人猜不透，得知这巨大变故后他的想法是什么。
因林希不参言，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我看你是杞人忧天了。”男子摆手道：“新王本就是先王一早立下的王储，自小便受先王亲自教导，必然是明君。”
“但愿如此吧。唉，不管是先王的哪位王子继承了王位，咱们百姓是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二人听完点点头，举杯饮茶。
“幸而还有睿王在边疆镇守，严防邻国来犯。咱们乾海国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啊！”
话音刚落林希起身要走，不顾几人的目光径直到了门外。
滴水不漏吗？
林希心情阴郁，正要转身返回铺中听到有人唤。
“林大夫，可是林大夫吗？”
回过身，便瞧见一位老人搀扶着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急步赶来。“我是。”
“林大夫可否替我儿医治？”
林希立即点头，上前帮忙搀扶男子入内。“当心门槛。”
仔细诊断检查后，林希皱眉写下药方。交于铺中伙计去抓药，“为何如此病重却不早来？”
白发老人闻言唉声叹气。
“咳咳，父亲，我们咳咳……我们哪里来的银子付账啊？”
老人脸色本就难看，此时更凝重。同时眼神无奈地面向林希，“林大夫，可否先记在账上。我--”
“您不必在意此事，我也不会记账。先养病要紧。”
“哎，好，好。多谢林大夫！”老人抬手抹泪，“我知晓林大夫善心才敢来这一趟。”
原本在桌边的几人不知何时凑了来，“老伯，可是家中有难处？”
“日子是清苦了些，好在我儿如今回来了，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老人感激道：“林大夫曾到我住的山村义诊，行医出药却分文不取。”
林希没有多言，见老人的儿子面色憔悴身体虚弱，只嘱咐好好养病养身体。“身体恢复前切勿干重活。”
“谢谢林大夫，都记住了。”
伙计包好了药材送来，林希递给老人。微笑道：“药吃完了您再来拿，不会记账。”
老人的儿子连忙感激道：“多谢林大夫，待我身体恢复便去做工挣钱。定会还上帐的，就请林大夫多多宽限些日子。”
“养病要紧。”
心中五味杂陈，转身去取了两杯茶水给父子二人。
“先歇歇再回吧。”
说罢林希回到桌后整理今日的病例诊单流水，这样的情形日复一日已有两年。
老人才喝下半杯茶就见儿子捂住膝盖脸色难看，忙放下茶杯问：“可是又疼了？”
“父亲放心，不碍事的。”
“我给你用手捂着。”
中年男子发出疑问，“这位怎么了？老伯你方才说他回来，这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瞅见男子膝盖异样时，林希便去准备了一盆热水毛巾来，用浸了热水的毛巾为男子犯疼的膝盖热敷。
“有劳林大夫，我来就好。林大夫休息吧。”
老人边照顾儿子边叹气，“三年前我还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无人插话，而林希听到三年前这几个字便沉下脸色。
几人听完老人的话愤怒不已，“那官兵怎的胡乱抓人入狱？老人家你当时可有去官府说清楚？”
“如何说？怎么说？我连那官府大门都进不去。”
“为何进不去？”林希不敢相信。
摇摇头，老人无奈道：“我儿被抓时那官兵说他顶撞了什么大人，可那日他就是帮助一位姑娘摆脱几个无赖的轻薄。”
老人的儿子满脸憔悴，“那些无赖是官家子弟。”
“我被抓到狱中后，有次听一个醉酒的狱兵说的。”
见义勇为却反被抓入大牢，白白蒙受了三年的冤，还落下这浑身的病根。
几人愤怒又无奈，可又能如何？
这一屋子的人皆是平民百姓，如何做主？
林希心中不是滋味，比起老人失而复得的独子，他的大哥是永远地离开了。
“若不是新王继位后开恩大赦，我这把老骨头怕是都无人送终。”
握住老人的手，中年男子红了眼。“父亲，时辰不早，还是早些回去吧。出了王城恐怕天色就暗了。”
“好。”父子二人向林希连连道谢后离开了药铺。
乘凉的三人也道谢了后脚离开。
站在药铺门前，林希挪步背对长街仰头望向门上的牌匾。
片刻后当他视线下移，时光仿佛回到三年前。
青年男子面带微笑地注视这间铺子，工人正挂好上方的牌匾。
“大哥，为何要开间药铺呢？”少年歪着头不理解，“若是大哥过了太医院的考核，那这间药铺怎么办？”
“若我通过考核，我会在入太医院之前请了大夫坐镇。”
少年抬头直直盯着青年男子，乌溜溜的眼珠转动。
“那如果不过呢？”
“如若未通过，那我便到这间药铺来做大夫。”林萧面带微笑揉揉林希的头率先进入药铺。
被留在门外的林希从少年成长为青年。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大哥。
视线中仿佛还有林萧在药铺中忙碌的身影，林希不由闭上眼。
大哥的离去与亲人的劝阻，今日老伯一家的遭遇，这一切他全都无能为力。
再睁眼时，门内哪还有林萧的身影。
唯有三年前站在门口的少年，与三年后如今的青年齐齐进入药铺。
到了申时，天色一改先前的烈日当头反而阴云密布。
药铺外的长街也来来往往多了不少行人，在那人群之中偶有进入药铺之人。
“彭爷爷，您这腿我多次嘱咐避免--”
老人无奈打断，“百姓嘛，种地种菜是本分。腿脚还能用就不能闲着。”
林希叹气写下药方递出，自然明白老人的话是事实。
“多谢林大夫，这次来也是为了还上之前的欠账。”
目睹老人从胸口掏出一布包层层打开，林希忙说：“上次并未记账，您不必还。”
闻言老人连连摇头，“今日老婆子特意到早市上卖了几只公鸡赚的家用钱，这帐我必须还上！”
说罢老人腾地起身放下一块碎银转身就跑出了药铺。
反应过来的林希拿起碎银与药方交到药柜后的伙计手中，老人发现没有拿药必然会返回。
就将碎银包在药材的隔层中。
就当林希返回桌后要为一位妇人看诊时，长街上不知出了什么事动静传到药铺中。
好奇的人是都出去赶热闹了，林希毫不在意。
“林大夫，是我孩儿近日胃口不佳。即便喝了奶也容易吐出来，不知他是怎么了。”
只是一眼扫过妇人抱来的孩子，林希不动声色观察了眼前妇人。
额上冒出不少的痘，开口间舌面很白，面色泛黄。
“孩子有些随母亲。”林希淡然一笑，“您注意饮食，要清淡些。夜里不要太熬，天气的缘故，多为孩子换衣擦汗。”
妇人点点头，对上林希含笑的眼微微愣神，又红着脸接下药方。
“这方子只是草茶的做法，不会影响孩子喝奶。”
“那好，多谢林大夫。”
待妇人去了药柜边，林希这才发现药铺中已没了病人。门外又吵吵嚷嚷的，许是出去看热闹了。
不打算参与，便想着等热闹散了病人会回来。
在他闭眼假寐时确实有人回来，“林大夫，出事了！”
“什么？”
“是彭爷爷，他被撞倒了！”
林希担心老人家的腿伤，立即赶去门外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