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现在大家都信这个神了吗？”秦路知见过一次神像，这次又见到了却也没往别处想，只当大家都换了个神信，毕竟大多数人都会求神拜佛。

“可这一看就不像正经神啊，也没有个正经庙。”人多眼杂，在这个都信奉神灵的大环境下，柳安不想惹人注意，只小声应着。

身边的江映听到这话倒是噗嗤笑出声来，柳安有些恼，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戳在了江映笑点上。

江映凑近了把几人拉成一个圈，悄悄地说：“其实这个是你。”

秦路知平时虽是单纯了点，别人说什么都信，偏偏这次他也觉得荒谬，“怎么可能？”

随意选了个方向继续逛，柳安也摇头表示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江映特别骄傲。

柳安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那你为什么说这是我？”

秦路知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柳安，明显不信，他跟着两个孩子一起看看柳安又回头看看仍能看见的神像，对比着哪里相像。

江映背过手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刚来的时候稳不住身体，只来得及先包着你，可惜速度不够快，多多少少就被大半夜不睡觉去后花园埋尸的摄政王看见了，当时他还不是摄政王，好在身边的人都在挖土，只有抬头的他看见了。”

秦路知大惊，左右一看，四周行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如常，要知道，刚才江映说的可是不能说的人和事，他后知后觉想起这个能就是曾经江映单独和柳安说话的方式，他有幸体验了一次，还挺新奇，低头看看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俩孩子，秦路知眼底闪过一丝先知一般的慈爱。

柳安想起自己曾经并不能被人看到，却经常能看见那人对着自己方向说话，不由有些烦躁，“他能看见我？”

江映难得卡壳，“之后只能看见模糊一层，刚看见时候应该也只是一点点。”

柳安了然，不然那石像也不会是这模糊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弄这些石像。

柳如风倒还好，江如云却没想到一个平时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突然变成神本神了，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都冲淡了他可能不是人的恐惧，只剩当初拜他的荒谬。

越走就越是热闹，四周建筑也不比城中心的华丽，两个孩子渐渐被两边的吆喝声吸引了注意力。

这条巷子却总有尽头，出了巷子视野开阔，便能看见斜对着的方向有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子，那场子被分了几个区域，每个区域中间都有个大笼子，周围有一个方向摆着桌椅，靠在场子边缘有不同的贩子摆摊，也有流动的贩子端着吃食在各个区域穿梭。

可能是因为之前那茶楼小二说最近有人斗犬进了衙门的事，这场子里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只有两个分区在占用，狗的吼叫声伴着喝彩声穿透人群持续传过来，吓得两个孩子往后躲了躲，柳安也对此并不感兴趣就拐了个弯朝反方向走。

没走两步前面跑过去一个牵着狗的人，那人跑过一两步又折了回来，跟着旁边不住地打量柳如风牵着的小狗崽。

“有事？”柳安把孩子扯在身后。

“诶没事没事！”干瘦的男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咂着嘴，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实不相瞒你这小狗品相不怎么好啊，是野狗串的吧，而且看上去还有一些病症。”

他摸着胡子一副惋惜的样子，“还是个崽子，不好养啊。”

秦路知和两个孩子低头看去，仿佛真的看出什么毛病了似的。

“哈，那你有什么办法吗。”江映忍不住话，眯着眼问，可惜那人一双眼睛只盯着小狗崽。

“你看我这狗，皮毛油量，四肢健壮，犬齿粗大，品相也一等一的好。”男人扯了扯手里的狗绳把自己的狗拉近了一些，又去看缩在江映腿边的狗崽，“你这狗首先是太小了，毛发枯燥，双眼无神，身上有病也会因为太过幼小不好治。”

男人啧啧出声不住地摇头，万分纠结过后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我这人爱狗，也舍不得它早夭，这样吧，我吃点亏多花点钱买下它，这些钱你们可以再买个健康的狗，也是行善积德了。”

“它生了很重的病吗？”柳如风听着男人的话，无比焦急。

男人蹲下身想扒拉小狗崽的毛，却被狗崽作势要咬的动作逼退，他信誓旦旦地说，“自然，我可不会看走眼。”

看着柳如云急得绞手指，柳安无奈，“既然它是野狗串的，想必也不值什么钱，收了你给的钱岂不是坑你，就不麻烦再买一条了。”

一听这话男人有点急，却硬撑着装作无事，“可它病了，我能带它去看病，这治疗流程很长，要花好多钱，而且我喜欢狗，怎么会是坑我呢。”

“我们也会去带它看病的，”柳安皮笑肉不笑，“而且这既然是不值钱的野狗串，你若实在想要，想必哪里都能得。”

“诶！你……”眼看着人要走，男人着急地跟了一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响亮的嗓音打断。

“老李干嘛呢，老吴可是已经到了在四处找你吶。”

来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身量很高，身上挂着用绳子绑成一串的一个个纸包，身后还拉着一个小推车，里面放了几个扎着口的粗麻袋子，这人比叫老李的男人高了一个半头，许是这一个半头给了他压力，刚才还张罗着买狗的人现在忙不迭地跑去场内了。

“你们可别信他，他出了名的无赖了，狗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无论他说了什么千万别上当。”

这人一脑袋的汗，见两个孩子似乎被吓着了，还从口袋里摸了几个栗子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孩子手里，便匆匆拉着车进了场内。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瞅着柳安，仿佛他同意了才能吃，柳安只好对他们点点头。

柳如风含蓄地抿着唇笑着，她掏出手帕把沾了汗水的栗子壳擦干，剥好的栗子先给了江映和秦路知，才美滋滋地小口小口吃着。

江如云有样学样也先给了两人，秦路知吃了一口栗子，只觉得分外香甜。

江映拿着栗子心里也有别样的感受，如果之前玩笑说能感受养崽的乐趣，那此刻便是真的感慨了，他忍不住想分享给柳安，一看到他的脸才想起来，他是吃不了的，不能一起享受，让江映的心情稍微低落点。

走走停停，街上有什么新鲜玩意柳安都会停下来带着孩子们看一看，这一天，两个孩子宛若在做梦，却都兴奋不已，他们看了口里会喷火的杂耍，听了听不懂的戏，从没有过的新鲜体验，这种飘飘然的情绪在柳安被江映拉着进了书坊后降了下来。

两个孩子不敢跟着进去，秦路知便陪着他们一起等在外面，等的过程不免就会胡思乱想，想这是不是他们要被安置前的最后一天，想他们也能过了一段这么快乐的日子已经很幸运了，想以后孤身一人的生活，想得太多，心里盛满了忧愁。

耳边不知何时响起了叫卖声，却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了，一抬头，晚霞早已爬满了天空，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江映抱着几本书和一摞纸出来的时候，柳如风没忍住，跑上前抱住柳安，却忘了他不是人，像扑到了一团棉花，吓得她连忙撒了手，生怕把他抱坏了。

“怎么了？”柳安主动牵起她的手。

柳如风手指轻轻摩挲着亲手缝制的手套，心里暖洋洋的，“柳叔你真好。”她却看见柳安的表情很奇怪，不禁心慌起来。

“那秦路知呢，他是一开始救了你的人。”

“秦哥哥也是好人！”柳如风忙肯定这一点。

“可你别忘了，我杀人不眨眼，你秦哥哥还是个贼。”柳安沉着脸认真地说，还好有江映在，否则这话说出来怕是要被报官。

“那……大家都是坏人？”柳如风迷惑了。

柳安把江如云也拉过来和柳如风站在一起，“你也觉得我们是好人吗。”

江如云平时不爱说话，却一点也不否认地点头称是。

柳安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没什么表情，“人不会简单地被好坏二字区分，不是对你们好的就是好人，也许我明天就会卖了你们也说不定。”

两个孩子有点呆滞，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柳安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永远不要全然信任一个人，好吗？”

两个孩子就像犯了错先认错一样先点头，柳安无耐，便慢慢悠悠往回溜达。

这附近有个学堂，正赶上下学，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在文绉绉的交谈声中那接地气地嘹亮叫卖声就显得鹤立鸡群，柳安看过去，在成排的小贩中看见了那个大高个子。

几个小贩有序地排好，有的卖一些吃食，也有来卖特价处理的文房四宝，他们一声一声地叫着，却都不如高个子的声音大，他们身前也都有人在买东西。

“哟，你声音大有什么用，老婆不还是跟人跑了。”

有人似乎看不惯高个子也能卖得出去，带着一些恶意故意说的大声，旁边的摊贩也都跟着附和，很快周围就响起窃窃私语，这些话语很轻，从这么多张嘴里说出来却又响彻整条街一般。

面对一道道视线，高个子装作听不到，仍面色如常地给客人包栗子。

“耽误我的栗子好吃吗。”

周围静了一瞬，尴尬蔓延过后，他的生意倒是更好了一点，周围几个摊贩也不再多嘴。

柳安藏在巷口，问两个孩子，“你们还记得城门口带着孩子那个人吗，觉得如何。”

“挺好的，我撞到了他也没有责怪我。”

江如云对他也只有一面之缘，想了想从外貌方面说，“普通人？”

“那个高个子呢？”柳安问。

柳如风偷偷看了一眼那高出别人一截显眼的人，“他也很好，虽然一开始怪害怕的，但是他给了我们栗子。”

柳如风眼里亮晶晶的，江如云也跟着点头，柳安只觉得刚才的话白说，他把这个问题抛给秦路知。

“啊？这……一开始那人撞到小、如风时候看不太出来，城门口再遇见就感觉很奇怪，太刻意地跟我们说话了。”

“这个高个子在城里有人认识想来应该是在这里的居民，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能过来帮忙避免我们上当，面对流言蜚语也表现得有气度，外貌倒是与心性不符，不过也就见这两次，多了也不好多说。”

秦路知这番话说得保守又谦逊，倒也刷新了一番柳安对他的印象，想来也不是真的傻子，柳安便把那城门搭话的人真实身份说了出来，对着秦路知震惊的目光柳安弯下了身拍了拍两个孩子肩膀，“听见秦哥哥说的没，以后遇见谁都要多想一想，也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说完拉着两个孩子装作被叫卖声吸引来到了摊前。

“来两包栗子，再来一包果干。”

大高个忙着装，抬起头来才发现是下午见过的人，自然地笑了起来，“哎呀，这可真巧啊，来拿着。”

袋子是孩子去接的，对着孩子，他的笑容更大了。

江映给过钱，柳安想刚想起来似的好奇地问，“你不是在斗犬那边卖吗？”

大高个子丝毫不在意与在一旁站着的几人闲谈会不会影响生意，那笑容里还有些自豪，“你们外地人吧，其实我不止在这卖，不同的时候还会做不同的工，搬货之类的我也干，城里人大多都见过我。”

“切，晚上给人家倒夜香吗？哈哈哈。”

旁边又传来一声声嘲笑，高个倒也不恼，“我堂堂正正做工，清清白白赚钱，倒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此番话叫旁边本来带了一丝偏见的学生们羞愧，不过见没人瞧见，就过来买一份吃食做赔礼，高个只当做不知道。

下学就这么一段人流量高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高个不留恋，收拾好袋子就推着推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