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江让月的身份比较特殊，监察者在过来拉走盛迢迢的时候，还彬彬有礼地对她笑了一下，颇为贴心地安慰道：“不用担心，很快就把你还给你的主人。”

盛迢迢已经笑不出来了，她知道一旦测出她是人类，自己的“主人”就不是江让月，而是典狱长了。

测试房间就在这层楼，监察者临时征用了几个杜城管理人员的办公室，对仿生人和仿生动物进行“觉醒”测试。

盛迢迢被推进来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似乎刚结束上一轮测试，正一边调整仪器，一边闲聊。

“隔壁组的工作真轻松，只要把仿生动物往仪器里一扔就行了。”金发测试员摘下口罩，喝了一大口水，“拉塞尔量表的测试题也太灭绝人性了，我觉得我现在急需一个情绪调节器。”

“你也知道那只是动物啊？仿生人的智商可不比人类低，刚才那个仿生人不就差点把你糊弄过去了吗？”一旁的黑发测试员专心致志地在电子屏前敲打着键盘，催促道，“别墨迹了，赶紧把拉塞尔量表的数据重新导入一下。”

“什么叫把我糊弄过去？”金发测试员感觉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质疑，不满地叫道，“要不是最后一刻警示灯亮了，你不也分不清楚？”

“你们闹够了没有？”监察者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语气不悦，“应该没有人希望今天加班吧？”

两个测试员悻悻地停止斗嘴，重新开始有条不紊地调试仪器。

监察者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测试员的肩膀，小声提醒道：“这是叶臻女儿的仿生人，你们动作轻点。”

测试员面露惊讶，但很快识趣地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体制内工作可真麻烦，但凡有点背景的，就算是仿生人都不能怠慢！

黑发测试员将盛迢迢带到了一个连接着计算机的半透明球状机器前，从球体的左边延展出几根黑色导线，线的顶端，各自有一片被胶皮小球贴附的圆形金属，球体上方有两个指示灯，此时都黯淡着。

测试员将金属片连接在盛迢迢的太阳穴和额头上，反复调整位置，直到第一个指示灯亮起，他轻松道：“做个小测试罢了，就当玩一会儿游戏。”

盛迢迢的心情可没那么轻松，她知道测试员口中的“小测试”是什么——拉塞尔量表，她曾从平浑那里听说过这个量表。

这是一套专门用在仿生人身上的测试题，通过给测试者提供移情场景与思考环境，并同时监控仿生人体内电磁波的变化，以此来判读仿生人是否“觉醒”。

测试员将一个全封闭的银色头盔戴在盛迢迢的头上，瞬间，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寂静得可怕，像是整个人漂浮在真空的宇宙中。

两秒后，盛迢迢的眼前有了光亮，一个人的轮廓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直到身形逐渐清晰，她才发现这是一个相貌美丽，身形优雅的女人。

“妈妈！”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开心地抱住了女人的腰。女人也蹲下身，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脸蛋。

尽管眼前的一切温馨而真实，但盛迢迢心里清楚，这是计算机模拟出的虚假场景。只见那个女人已经牵着孩子的手走到了离她更近的一个位置，就在她思考这个测试题究竟想得到什么结果时，随着一声枪响，像烟花绽放一样，女人的胸口猛地炸开了一个血窟窿。

“妈妈！”小女孩尖叫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盛迢迢有瞬间的窒息，她死死地盯着女人，看着对方的胸口缓缓渗出鲜血。

女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看不清脸的持枪男子，他扣动扳机，再次开枪，女人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那血肉凡躯就像沙袋一样，将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包裹吞噬，鲜血流到了小女孩的脸上，和她满脸的鼻涕与泪水混杂在了一起。

“妈妈，妈妈……姐姐，你救救妈妈吧！”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还不知道保护着自己的母亲已经成了一具死尸，那一双噙满恐惧与绝望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盛迢迢。

盛迢迢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不受控制，她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但她绝望地感知到，自己的呼吸已经乱了。

“测试结束。感谢您的配合。”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眼前的场景消散，无论是持枪的男人，死去的女人，还是哭泣的小女孩，都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黑发测试员给盛迢迢摘下了头盔，对金发同事道：“指示灯全程没有亮过，电磁波谱也一直正常，显然她没有‘觉醒’。”

金发测试员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盛迢迢，说道：“可是它的毛细血管和眼部肌肉……”

“好了！我知道你大学还选修了生物学，但你应该知道，拉塞尔量表是不可能出错的。”黑发测试员打断了对方的话，“而且这可是A10，你刚才没注意到吗？”

金发测试员这才看到盛迢迢手臂上的型号刻痕。

“Lucien公司的最新型号。”黑发测试员摊开手，耸耸肩膀，酸溜溜道：“它身上用到的人体仿生技术可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

“……好吧。”金发测试员被说服了，他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电子屏，喃喃自语道，“我相信科学。”

盛迢迢本以为自己的人类身份就要暴露了，没想到仪器对她毫无反应，临走前，她顺着金发测试员的视线，看向了屏幕上的电磁波谱，突然明白了原因。

——这是用来测试仿生人电磁波的仪器，而她是人类，两者的波段都不一样，仪器自然测试不出她的变化。

盛迢迢被监察者带了出来，终于还是回到了江让月身边。江让月捏了一下她僵硬的脸蛋，似笑非笑道：“那里面是不是挺可怕的？”

盛迢迢压下心里的情绪，微笑道：“只是正常测试，主人。”

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半夜溜进回收站的行为了，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的晚上，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如果没有进入回收站，没有装成仿生人，她也不会离开黑街，和平浑断了联系，现在还动不动就被抓走做测试，随时有坐牢的风险。哦不对，经过了今天的经历，盛迢迢明白，这已经不是单纯坐牢的风险了，她都害怕自己哪天表现得太像人类，直接被当成觉醒仿生人，给一枪带走了。

离开杜城前，盛迢迢一直偷偷观察四周，寻找可以脱逃的路径，但奈何商场人员众多，还有监察者和警察在到处巡逻，她完全没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

回到公寓后，江让月使唤着她帮忙整理开学需要用到的东西，她发着呆，把一只拖鞋扔进了江让月的行李箱里。

江让月：“……”

注意到江让月默默地看着自己，她低下头，发现了箱子里的拖鞋，赶紧将拖鞋拿了出来。

“主人，对不起，我不小心拿错了。”盛迢迢尴尬地解释。

“你这样让我有点犹豫。”江让月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半真半假道，“我在考虑是不是真的要把你带到学校。”

盛迢迢愣住了，心里一喜。不去学校的话，她岂不是就可以脱离江让月的掌控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能和江让月去学校，那自己肯定就只能被反锁在家里，或者更糟糕的，直接被送去修理站，那就更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主人，请让我跟着你吧！”盛迢迢笑得十分可爱，她的眼睛漆黑而深邃，但此时看着江让月的样子，就像一个全然信任着对方的单纯小机器人，她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讲话这么夹嗓子过，“我想陪着你，我会听话的。”

江让月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看着盛迢迢，过了一会儿，轻笑一声，“逗你的。”

晚上，盛迢迢在休息室里刚准备偷偷睡一觉，突然想起了江让月好像有梦游这个毛病。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门前，把门反锁了起来。

她可不希望睡到一半，一个闭着眼睛的江让月摸到自己床前，那也太可怕了吧？

盛迢迢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但横竖睡不着，锁了门以后，她反而更加心神不宁了。

“还是别锁了……万一江让月发现我锁门，我该怎么解释？”盛迢迢心里嘀咕着，又爬起来把门锁解除了。

她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不断在心里思考着，来到临西大学后，她应该如何背着江让月逃跑。半个小时后，她将手放在胸口，摸着衣服下面的数据卡，才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

第二天，江让月还是拖着盛迢迢进入了悬浮专车，准备前往联盟赫赫有名的临西大学。

盛迢迢昨晚终于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她扒拉着窗户，打起精神观察着悬浮专车的飞行路径——对这个城市越熟悉，越有利于她跑路。

“现在播报早间新闻，昨日，在杜城的37层，发生了仿生宠物暴动事件，还好监察者及时到来，控制住了觉醒的仿生动物，同时，还查出了当天出现在杜城的4个觉醒仿生人。专家提醒，最近仿生人“觉醒”事件屡见不鲜，市民一旦发现可疑仿生人，一定要及时举报。”

听到“举报”两个字的时候，盛迢迢偷偷瞥了一眼江让月。

她不会哪天也被江让月给举报了吧？

“现在播报第二条新闻，上周，荡铁市警察查获了一个藏匿在市区的仿生人非法改造窝点，这可能是打击Dawn组织的重要突破点……”

温柔女播报员的声音戛然而止，车终于停了。

盛迢迢跟着江让月走出悬浮车，被眼前恢弘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高大恢弘的楼宇间，穿梭着无数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飞行器，它们就像细小的雪花点，在一个又一个主机的间隙里，明明灭灭。

最引人瞩目的是远处最高的那栋建筑物——那是一座高塔，它的顶部直往遥远的天空上去，也许是阳光太刺眼，当盛迢迢抬起头，想要看到那塔的顶端时，却被热气蒸得眼眶发麻。那高塔像是摇曳在无垠大地上的一根细条，在荡铁市的地平线上耸立着。

这，就是全世界排名第一的高等学府——临西大学。

“江让月！”一个漂亮的金发少女走了过来，她虽然嘴上喊着江让月的名字，但眼神却落在了盛迢迢身上，她可爱地歪了一下脑袋，疑惑道：“这……是你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土包子上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