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洛基本需求层次理论把员工激励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五个层次【注1】。
百姓多艰,贫民家的孩子,能长大就是老天保佑。生存条件最恶劣的女孩子活的更是艰难,生在贫民之家的姑娘即便是天生丽质,也会因营养不良和繁重的劳作泯然于众。苏家虽是平民,但能将女儿养得如花似玉,在百姓中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小富之家。
在封建朝代,无官无职的小富之家,有个倾国之貌的女儿,安全性并不高。苏如歌早早被人送入宝亲王府中,已然是幸运,若是许了人家嫁了人,再遇到这样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苏如歌在成为宝亲王侍妾前,她的需求就停留在第二阶段的安全需求。
进了重华宫,苏如歌原本的潜在危险没了,但需求层次还停留在安全需求。空有美貌,无家世可依,在这重华宫中,她就是无根浮萍。美貌是她最大的优势,也可能是催命符。
初入府那几年,苏如歌的日子过得并不踏实。她像幼兽一般,小心翼翼的跨出每一步,观察着新环境,主动去了解府中每一个人的脾性喜好,寻求自己的位置和处世之道。
人是最害怕孤独的生物,在衣食住行这样的生理需求和生存得到基本保障后,追求更高级的需求是本能。苏如歌小心翼翼地经营,增加在主君面前的分量,得到嫡福晋的看重,培养心腹之人,在这重华宫谋的一席之地,才敢去追寻更高级的爱和归属感。
即便在进宫的第一日,苏如歌就预想过要面对的各种情况,可真正的进了这紫禁城,她依旧渴望爱。
身为亲王侍妾,追求真爱是极度愚蠢的做法。苏如歌可不敢将主君当做丈夫看待,宝亲王于她而言更像是掌握着她的生死和福祉,需要她费心讨好的领导。好在这世间的爱,并不止爱情一种。
进了紫禁城,此生未必能够再见亲人,书信往来都是奢望。至于后宫姐妹,苏如歌人缘是不错,但职场嘛!关系再好的同事也不适合当知心朋友,就更不要说视若亲人了。
苏如歌的上一层次追求,就是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在这紫禁城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虽说紫禁城的女人生不生孩子从来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但苏如歌至少为自己的小团子认真谋划过。
小小重华宫,王府的女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个孩子若早些年生,苏如歌无家世可依护得住护不住是个问题。现如今她在府中已有些自保的能力,再怀孕就安全多了。其次,二十三岁生育第一个孩子,于她也是一个比较安全的生理年龄。
苏如歌这一胎养得极好,小团子生的康健,她也没吃太大苦头。当然这个没吃太大苦头是相较于其他女子的生育之苦,而不是说生孩子这件事很轻松。
两个多月的小娃娃,发育迅速。三阿哥已经可以稍稍抬头,喜欢鲜艳的颜色,能够听声辩人。一双小手总是无处安放,睡着了还喜欢乱抓东西。
夜深,屋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凉意。苏如歌放下扇子,拿薄巾盖住儿子的小肚子,便沉沉睡去。
不晓得睡了多久,身边的小团子哼哼唧唧哭了起来。苏如歌惊醒,伸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尿布,便让守在外面的宫女将孩子抱去隔壁换尿布喂奶。
在这紫禁城中没有人可以睡懒觉,虽说这些日子,王爷和福晋们不在府上,不用往常一样早起。可生物钟早已稳定,醒来后,苏如歌便没了睡意,干脆起身梳洗。
苏如歌幼时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家中没有富裕到可以呼奴使婢。饶是如此,在她懂事后,父亲还是买了一个小丫头伺候。后来被人选送入京,苏如歌身边的伺候的人就多了。可至今为止,苏如歌也不习惯做什么都要人伺候。
丫鬟连妙见苏如歌起身,便将热水、帕子送来予她洗漱,然后取来昨晚准备好的衣服。苏如歌洗漱时,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有些不得劲。幸眼下府中无事,倒也不用担心要应酬什么。
放下帕子,苏如歌正要更衣梳头,外面忽然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苏如歌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妙,出去看看。”
连妙应了一声,很快便去而复返,随连妙进屋的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姑姑,是嫡福晋身边的亲信素竹。素竹发髻略有些凌乱,其上首饰全无,只戴了一朵白色小花。
素竹是嫡福晋的掌事姑姑,在紫禁城中这花可不是为谁都戴得。
素竹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驾崩了,主子说府中之事交托给苏格格,命奴才回来在左右协助。”
听到这个消息,苏如歌略有些意外。月初富察格格过世,宝亲王回府时,并未听说皇上抱恙。不过她只是重华宫的小小侍妾,便是皇上病了,消息也不会传到这里。
苏如歌的惊诧也就是一瞬间,当即反应过来,令连妙去请黄格格。
皇帝驾崩在圆明园,当日就要大殓,灵柩送回乾清宫,布置灵堂。
宝亲王做为储君,不仅大殓要在场,还要跪迎灵柩回宫。这一日宝亲王自是忙碌非常,无暇回重华宫。
福晋与两位侧福晋是有品阶的亲王福晋,需要随钮钴禄贵妃和宝亲王等送灵柩回宫,留在乾清宫守灵,亦是无暇回重华宫。至于苏如歌这些侍妾,并没有御前哭灵资格的,但重华宫亦要按大丧的仪制布置。
苏如歌另换了一身素服,叮嘱了身边的嬷嬷和丫鬟看顾好三阿哥,便与素竹带着连妙通知府中上下收起各样喜庆鲜艳之物。待黄格格赶到,两人与素竹姑姑将重华宫后院检点,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皇帝夜里驾崩,因为几位主子不在,重华宫天亮才收到消息,但内务府的消息还要更灵通。没等太久,内务府便已经送来孝服麻衣。
苏如歌让大阿哥先换了衣服,去前面与其他宗亲等待跪迎大行皇帝灵柩回宫。见大阿哥似有些无措,便提点了两句,让他去了前面先跟着五皇子弘昼身边。
先帝三皇子弘时被出继多年,与宝亲王关系不佳。六皇子弘曕年方三岁,比重华宫的二阿哥都小。五皇子弘昼与宝亲王倒是颇为亲近,不会拒绝照看侄子这样的小事。待大行皇帝的灵柩回宫,大阿哥再与从圆明园回来的二阿哥汇合即可。
二阿哥是宝亲王嫡子,大行皇帝赐名永琏,隐示承宗器之意。二阿哥十分聪明,身边又有宝亲王亲自安排的人护佑,大阿哥凡是照着二阿哥做才不易出错。且大阿哥虽然是兄长,但嫡庶有别,在外本该以二阿哥为尊。
见大阿哥更衣妥当,素竹姑姑确认无误,才放他带人去前面。苏如歌和黄格格则在更换孝服后,还要与素竹姑姑再次核对府中上下衣着,摆设等等。诸事确认无误,便各自回房斋戒。
乾清宫中,大行皇帝的梓宫安放妥当后,皇帝嫔妃和子媳儿女留下守灵,其他宗室灵前祭拜后就要各自回家斋戒。朝廷各部官员则要留在衙门斋戒,散闲官员齐集于午门斋戒,并不许回府。此举是为了防止帝位交替中,有人私下串联,闹出什么乱子。
次日,宗亲大臣,文武百官见证下,内侍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取出谕旨,宣布皇四子宝亲王弘历即帝位。
新帝生母贵妃钮祜禄氏尊为圣母皇太后。
嗣皇帝弘历以乾清宫南庑的上书房为守丧倚庐,皇太后在乾清宫东暖阁守灵。大行皇帝孝期,禁嫁娶,不准作乐,不准屠宰等等规矩不一而足。大丧之日始,京中各寺、观需鸣钟三万次,钟声一时响彻京城【注2】。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注3】。生与死的交替成就了生命的生生不息,故有人说死亡是万物的终点,也是万物的起点。
世无永恒,亦无人不死。人生来不公,死亦不公,唯一的公平就是无论贫穷与富贵,无论你是九五之尊还是乞丐,在你死后,什么也带不走。就如那春去冬来,紫禁城的春秋不会因任何人停留。
九月初三日,大行皇帝驾崩的第十一日,新帝登基大典准备就绪,礼部尚书奏请新帝即位。宝亲王着孝服至大行皇帝灵前,祇告即将受命,行三跪九叩礼。乾清宫正门垂帘,表示丧事暂停【注2】。
新帝更换皇帝礼服,向同样完成换装的皇太后行礼,再至前朝受文武百官大礼。因孝期禁乐,庆典必有的中和韶乐设而不作,但会在午门上鸣钟鼓,昭告天下新帝登基。钟声响彻紫禁城,便是重华宫也隐约可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重华宫的男主人一步登天,重华宫上下亦将引来一波集体升职。大行皇帝的灵柩尚在乾清宫中,但府中上下面上哀伤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