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10

今天是一月十日，我重新开始思考的议题是友谊。

促使我再一次梳理这个问题的原因有很多，我试着列举一下。

①前几天阿旻来见了我一面……哪一天呢？我的日子过得有点糊涂了，不大记得；

②如前，这是我放假期间留在学校快一周后的精神状态，一个人过得有点恍惚，所以意识到了社交与友谊的重要性；

③一学期下来对阿林的深入了解，让我解锁了人与人交往的全新模式，有了重新思考的素材；

④前些日子和天绎一起去唱歌，那是结束和阿林的封闭一学期后我第一次见人（？什么话…），骤然的转换让我也颇有体悟。

在我读过的大学校园言情小说中，友谊、尤其是同性之间的友谊几乎都不是占笔墨的重点，女主角的朋友基本出自室友，或者高中的同班同学，异性好友一般设定为发小，甚至gay蜜。毕竟身为言情，与男主之间的交往细节和微妙的波动与拉扯才会被着重雕刻，且通俗一些的言情一般把矛盾设在外部，即需要恶毒配角的干扰来推动剧情。

我的生活不是言情小说！我总是在无所适从地下意识找参考时，过一阵子才会猛地想起这点。我的生活是沉浸式第一视角第一人称，没有任何一段剧情可以快进、一笔带过，所经历的友谊需要在每一步认真考量如何维持，而一个人度过的时间会有非常多和自己的对话。

就像现在（笑）。

接下来我恐怕要用一点倒叙或插叙，毕竟很多事要有对比才会有发现。

在我已经记不清的前几日，我刚刚开启我的假期留校生活不久，阿林说下午要来学校一趟，也许一起吃晚饭。而原定第二天来找我玩儿的阿旻，借着刚考完的轻松劲儿决定直接当天晚上过来，然后带上我们都喜欢吃的三明治做晚饭。

好小伙子们，我掐指一算，你们一个待到六点多，一个六点多刚好到，搞得我仿佛日程很满，像个恶劣的时间管理大师一样，还是擅长端水的那种。

即使晚些时候阿旻会带着我心爱的三明治来，我也并不会拒绝阿林的晚餐邀请。再往前一些日子我和阿林因故一直是线上联系，积攒了不少矛盾与疏离，而阿林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同时，善于从我各种随意的行动中解读出最最悲观的可能，并在我发现不对之前越发坚信自己的推论。

或许是在这个新环境里我们都没有什么非常聊得来的朋友，他十分重视与我的友谊，时常担忧我会与他决裂，或者漠视他。坦诚地说，明远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但经过一个学期的模式学习，我已经知道了最好不要拒绝此次晚餐，不然后续没法和他解释。

我的解决方式是，和阿林谈完话之后前往食堂，他吃饭，我坐他对面吃一份甜品。这也不失为一种陪伴（暗自点头）。离开食堂和他稍微走一走，阿旻就快要到了，带着我心爱的三明治（流口水）。

于是从一个食堂出来不到一个小时，我换了个人又进去了。真诚地祈祷食堂的大姨小姨叔叔们没有注意到我，我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奇怪了。

和阿旻的见面是难得的，我们分坐在桌子的两端，先珍惜地给对方和三明治拍了照，又短暂地坐到一侧自拍合影一张，再坐回去。

他坐过来解锁手机时，我恍惚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自拍合影。那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来着？我们早已同班多年，却在活动中刚刚熟络起来。那次外出活动，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远扔下早就熟悉的善訚，四处结交其他同学。沉浸于美好新世界的明远和阿旻坐在长椅上，心旷神怡地望着正午骄阳下眼前闪闪发光的湖面。阿旻询问是否能合影，我轻巧地点头，于是有了那稚嫩的第一张。

万千思绪不过一瞬，我低头望向他递过来的手机，“你换新手机啦？”，寒暄得如此自然。

之后的时间里，我吃完了一个三明治和一些零食，而阿旻吃掉了四个。怎么说，看到他还能吃，还算有活力我已经很高兴了，虽然四个再怎么说也惊人了一些……我从袋子里倒出5个三明治的时候就是震惊的，就算线上联系时早有耳闻但亲眼看到还是……（震撼）

交谈由彼此的学习生活展开，我们交换了各自的笔记与成果，互相展示夸奖一番，话题又延续到健康方面。

和阿旻有来有往地聊了许久，我偶然瞥向一旁，食堂几乎空了，灯也关了一些。眼前是熟悉的食堂，耳边是阿旻的讲述与念叨。

我忽然开始贪恋此刻。

朋友们，我起誓我此时对阿旻并无非分之想，这里的“非分之想”指其他言情小说在用到“贪恋”这个词的时候一般指的那些想法或者后续。

我只是非常不幸地回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和阿林的会谈。

地点在一间闷热的研讨室，他似乎有很多事要质询我，不断地问我宏大的哲学问题，并用问题试探我的想法，拆析我的答案，再试图由此得出什么标签，或是探究我的行动。而若非我特意询问，他并不会告知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渴求我对很多问题的答案，但似乎又总是不满意。我出乎他意料的许多答案，让他很难按照心中准备的套路把话题进行下去。

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精心设定了很多情境题来问，我在作答简答题和命题作文的防备感中小心前进，不断根据他问话的方式调整着自己透露出的立意。

最后甚至是他先累了，因为没问出他想要的。我无奈地看着悄摸把目光转向手机的他，从无谓的翻页和刷新中读出了他轻微的烦躁。

万事最怕对比。

阿林目前的状态有点像四年前的善訚，那时我们也总是话不投机，时有辩论一样的争吵。所以我十分公允地想，是不是我和阿林认识的时间还太短了，两个人还不够了解彼此的思维方式和三观的时候，总会有这样一个争辩试探的阶段。

但是，四年前诶，那是四年前。我们都已经成熟了那么多，怎么解决问题的手段没能更熟练先进一点。更何况，他用迷茫的眼神和语气质询我的哲学问题，是善訚大约七年前担忧过的。安慰十三四岁的善訚是简单而有趣的，而看着已经二十上下的阿林纠结而痛苦地问我同样的哲学问题，我的第一反应总是诧异：怎么都这么大了你还在问这个问题？你的成长过程没有给你答案吗。

为防止我看起来太谜语人了，举个例子，比如“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这种问题。

诧异过后，我会陷入自己和自己的思想争吵。

一方面，我会为阿林开脱：这种问题原本不同年龄就会有不同的体会，也许他过往也思考过，只是生活推翻了他原本的答案呢？

另一方面，则是我的反驳：他大爷的，他不但要问我，还对我的答案不满意想驳倒我，不但如此，这种问题根本不是我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可他提问只要一句话。不但如此第二次，我开口给他我的答案之前就知道，如果我不花个千字解释自己的学说，他根本不会接受和理解，我已经知道我们在类似的问题上看法有多么大的差异了。

二次开脱：和我思维差异过大又不是他的错对吧，这种问题的反复思量倒也不分年龄嘛，而且和阿林的相处时间是短时期高强度的，又不像和其他三位旧友有那么多年的琐碎时间用于渐进，也许这就是友谊进展过快时思想的阵痛呢？

二次反驳：可阿林也不会好好说话啊……我已经快要感觉到痛苦了，并且不知道前路是曙光还是深渊。

上述自我思辨的时候，我会陷入轻微的失语状态，并且为了接下来的开口回答而更加谨慎地措辞，同时还需要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这样思想上较为艰辛的对谈，我只在权谋古言里见过简易版。现实里的友谊需要用到这些吗？至少，校园言情里是一定没有的，我读过的书里，交男朋友都没有这样费心力。可是在与阿旻和善訚交往的不同时期，我都经历过类似的对谈，和善訚是青春期的争辩，和阿旻的是早期文字往来的下意识试探，不过哪个都没有阿林的氛围难搞就是了。

这样一看，我珍惜在阿旻身边的温馨与平静就很好理解。我们轻松地交换着生活中的趣事和难题，真诚地为彼此的健康状况担忧，但又不会对彼此的行事指手画脚。

偶尔见面，并给予对方情感支持社交支持，这就是友谊吗？我看着面前放松地谈起各种事情的阿旻，试探性地想着。

我没有盯着他的眼睛，周围也没有镜子和反光玻璃，不过我知道此刻的我表情大概也很柔和。我能体会到心中的宁静与温暖，并很感激在十月份我探望过他一次后，他礼尚往来地也来我的校区了。

离食堂关门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和阿旻收拾撤离，前往教学楼，就是之前停电时我去避难，结果写到最后也停电了的那个教学楼。

假期期间咖啡厅关了真是太令人遗憾了，那是很棒的谈话地点。冬日的寒冷也让我一向喜爱的室外环境成为泡影，为今之计只有祈愿假期的大晚上，教学楼有开放的空教室。

偌大一个校园，找一个聊天的地方竟然这么难，这让我不禁仔细回想言情小说都是怎么安排解决的。图书馆？那是真的不让说话。有几间研讨室，但假期也早早关门了。食堂已然关门，宿舍楼一层可能存在的大厅一类也没有。

难道，书中的男女主就没有九点以后线下聊天的需求吗？！我怎么也想不起这个简单问题的答案，莫非只能是书中提过的……烤串店？麻辣烫？清，清吧？？

救救我，为什么一定要出校呢，我的夜间出校权限被母亲收走了，等闲出不去的，自己也觉得不安。

即使是寒假的晚上，教学楼依然有一些自习的人，并无空教室。我轻声向阿旻推荐，最后来到了完全没有教室开放的高楼层。

楼道靠窗的角落，有几组小圆桌和皮质沙发椅靠墙摆着。学期初我经常和阿林坐在类似的位置，安静、且能说话，唯一的劣势就是难抢。下午一点来能有，两点就悬；六点多来能有，七点多就很难了。

我带着阿旻径直走向东边落地窗下的角落。

“这边就是没有开灯，有点黑”，话虽这么讲，我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

“没事，这样的环境也挺好”，阿旻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洒下来的月光。

这不是阿林和我常坐的位置，我们的常用座位在西边。我和这个座位第一次邂逅是一个美好的周日早晨，阿林说早九自习，然后放了我鸽子，一睡不起。

图书馆临时关门，遂转战阔别已久的教学楼。明远带着少有的闲情逸致打量着晨光中的教学楼，很漂亮，充满希望。

明远并不想一个人坐在两个人常坐的位置，等一个大概率不会来的人，也不想趁早挑一个心仪的教室：进教室自习分明是阿林的喜好。她带着从未有过的悠闲把这层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有些曲折的转角，发现了这个撒满晨光的可爱座位。

月光下的这里同样可爱，尤其是在没开灯的情况下。

在放包的间隙，我兴奋地描述起与这里的初见，“当时发了这个窗户的照片在群里的！”。我在群聊照片里翻找起来，最后成功证明了自己。

昏暗幽静的环境让话题进一步延续，我们坦诚地谈笑着。由于并排坐着，我的眼神获得了更大的自由。注视着逐渐升高的月亮，我分神想起刚刚在食堂，我们有很多说了一半或故意隐去的词句，只消一个有意的停顿或者示意的眼神，就能知道未尽之言是什么，随后同时笑起来。这或许就是友谊迷人的地方，那么，这就是我所拥有的，或者我所选择的友谊吗？

望着面前仿佛流动碰撞的幽暗与皎洁，听着阿旻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少见的教学楼形态，体验着与人并肩瘫着闲谈的感觉，我觉得友谊是玄妙的。

现代言情似乎很少营造刻画这种氛围和友谊，尤其是双方为异性的情况。大概也没人像我一样有毛病，寒假大晚上跑到教学楼来待客聊天。天地良心，我只是没得选，真的很想去咖啡厅的。

不过古代言情里，这种氛围与友谊的刻画我依稀记得有一些，多应用于之后可能反目的两个男性角色，所以在权谋和夺嫡的大剧情里会有一些。

阿旻是聪慧而有计划的人，我不用替他忧心时间的安排，一见面我就问了他的归时限制，并得到了清晰的答案。月下闲谈时，他也在偶尔注意时间，最终在一个我早有准备，双方也都满意的时间点顺利结束了话题。

人还是最怕对比，注视着阿旻偶尔拨弄一下手表的双手时，我再次不幸地想起在相关时间计划上像个孩子一样少有意识的阿林，欣慰与心酸共存。我大概是好久没有与和自己这么像的人交流过了，真是陌生又熟悉，还很温暖。

所以友谊到底是找和自己很像的人好些，还是找和自己有点差异的好些？净找一样的容易对世界产生偏差的认知，不太一样的交流又有较大概率受阻，甚至痛苦。言情小说们好像没有解答过这个问题，或者是我读的还不够深。

最后我送阿旻出校门，在闸机那里揣着手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他会意地点点头，骑上车离去了。

过往在影视作品中，我没少疑惑这种告别时刻的废话是干什么的。但等真的意识到意外与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的时候，阿旻离去的背影就像走向一个毫无保证的未知。这种基于生命的嘱咐与祝福就显得十分合理，我不再在临别时不知所措，而是就像一切无聊的影视剧那样，说出了“路上注意安全”。

转过身回到夜晚的校园，我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这大概就是友谊的力量？

不清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