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得格外早些，楚熙睡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细碎的光透过纱窗和床帐照进来，虽未驱散室内的昏暗，却也带来黎明的讯号。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会纱帘，忽然开口：“几时了？”
“回主子，将将卯时一刻。”当值的宫女恭敬地回了话，轻柔地拉开了床帐。
烛火摇曳着撒下光辉，无需楚熙吩咐，殿外等候的宫女们便鱼贯而入，服侍她起身、洗漱。
直到用完早膳，楚熙才看向静立在一旁的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荷香，请公主赐名。”荷香微微垂头，走到殿中，行礼回话。
“就叫荷香吧，不必改。”楚熙没有替人改名的习惯，“今后便由你做我的大宫女。”
“多谢公主。”荷香一向平静的面上多了几分喜色，“奴婢必不负公主厚望。”
楚熙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并没有什么厚望，只是无人可用。
荷香是内务府新分来的几个宫人里，最沉稳的一个，伺候的时间不长，却比楚熙身边原本那些人好用得多。只几日功夫，便叫整个宫殿都井井有条起来。
有能力就够了，忠不忠心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父皇不缺皇子公主，她一个年幼丧母、生母位卑的公主，便是得了两分关注，也不值得花太多心思。
想到这里，楚熙垂眸，手不自觉地抚过衣袖——布料柔软，颜色好看，绣工精致，是陈母妃叫内务府新制的，特特给她送了来。
和好用的荷香一样，是从前没有过的。
因为什么呢？仅仅只是父皇的几句话吗？
“走吧。”她眨了眨眼，忽然高兴地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一道弧，语气里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小五，不，熙儿该去给陈母妃请安了。”
“是。”荷香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低下头，态度更加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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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清晨。
五公主去主殿请安，延禧宫主位陈妃与她寒暄了几句，忽然问她：“小五如今有四岁了吧？”
五公主点点头，声音带着小孩子软糯的甜：“回母妃，小五满四岁啦。”
“嗯。”陈妃满意地点头，“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你五弟和你一般大，正好互相照应。”
“好，小五会照顾好弟弟的。”五公主用力的点点头，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一边道，“我最喜欢晟弟弟了！”
“不错，我们小五真是个好姐姐。”陈妃笑了笑，戴着护甲的手端起茶盏，“明日本宫使人一道送你和晟儿过去，竹词，你送小五回去，顺道说说进学的事。”
“是。”
五公主悄悄拿起一块糕点，转身的时候用帕子一包，藏在袖子里，识趣地跟着告退。
竹词是陈妃殿内的大宫女，细心稳重。平日里陈妃有什么事都是叫竹词过来，这次也是一样，五公主与她还算熟悉。
路上，竹词尽量细致地把进学的事用通俗易懂的话说给五公主听。
“所以，我们之后不住在母妃这边，都住在南六阁那边吗？”五公主懵懵懂懂地问，“晟弟弟也和我一起去那边吗？”
“是的。”竹词点头。
本朝皇子公主皆是四岁启蒙，一律住到南六阁，不由生母教养，只每日请安便可。
五公主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便点头说明白了。
“你告诉母妃，小五会好好学，一定照顾好弟弟。”小姑娘信誓旦旦地保证，还点点头，试图增加说服力，稚气又可爱。
“是。”竹词笑道，“奴婢会和娘娘说的。”
“公主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奴婢就告退了。”
“没有了。”五公主摇摇头，等竹词离开后，她才低下头，略微露出些欢欣的神色。
五公主期盼进学许久了，四岁启蒙，可其实她已经五岁了。皇子公主是分开序齿的，五皇子楚晟比她还要小上一岁。
晟啊，嬷嬷说，光明炽盛曰晟，前途似锦曰晟，这名字极好。
嬷嬷还说，晟弟弟刚满月就有名字。五公主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什么寓意都好，五公主不想被叫“小五”了。
只有进学，才能出延禧宫，出了延禧宫，才能有机会见到父皇。
只有父皇，能给她起名字。
有了名字的话，她是不是就和晟弟弟一样了？
五公主看着还有些暗沉的偏殿，又看看窗外一尺相隔的清晨的阳光，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渴望来。
渴望……她感受着这股陌生的情绪，呆呆地看着窗外。
延禧宫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偏殿更是如此。五公主只能看着阳光一点点从砖瓦爬下红墙，落到地面，又从另一边爬上去。
没有人来叫她用膳。
她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抿了抿唇。
嬷嬷姓陈，是母妃指给她的。偏殿的宫女太监们都要听嬷嬷的，五公主当然也要听嬷嬷的。
她昨日问嬷嬷，晟弟弟为什么不用听奶嬷嬷的呢？嬷嬷便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五公主便没有饭吃。
早上藏在袖中的糕点已经碎成了渣，五公主却不嫌弃，认认真真吃干净了。
这并不是嬷嬷头一回这样做，早先她也试过告诉母妃，可是没有用。母妃只是当她面训斥两句，罚了嬷嬷半月的俸禄。
之后，嬷嬷不仅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偷偷掐她，继续不给她吃饭。
五公主一开始不懂，后来听嬷嬷说，她不是母妃生的，只是个低位妃嫔的孩子，就懂了。
她和晟弟弟是不一样的，她要听嬷嬷的话，但是晟弟弟就不用。因为延禧宫所有人都要听母妃的，嬷嬷也要听母妃的。
母妃这么厉害，给晟弟弟取名的却是父皇。
那，给晟弟弟起名的父皇，是不是比母妃还要厉害？
五公主一点点舔干净帕子上的碎屑，露出一个有些期待的笑来。
次日清晨，她早早被喊起来，被陈嬷嬷亲自抱着去往主殿，身后跟了几个贴身伺候她的宫女。
五公主乖乖被她抱着，一路听她低声叮嘱，看起来温柔慈善。
陈嬷嬷一贯如此，出了偏殿，她从来都是一副慈爱的样子。五公主乖乖听着，思绪飘忽，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她满脑子都是想吃东西。
“以后听嬷嬷话吗？”陈嬷嬷低声问。
“听的。”五公主回答。
陈嬷嬷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十分满意。
到了主殿，陈嬷嬷放下五公主，跟在她身后进去。陈妃和五皇子依依惜别，没空招待她们。竹词奉了茶来，请她坐下稍等。
五公主听着楚晟大声道：“我不要读书，读书一点意思都没有。”
“晟儿听话，你不读书，你父皇就不喜欢你了。”陈妃道。
“那我读书，父皇就喜欢我了吗？”楚晟还是有些不情愿，“我不能只去那边读书，继续和母妃住吗？”
他在延禧宫想做什么都行，去了南六所肯定就不可以了。
“不行。”陈妃话锋一转，“好了，同样要进学，你看你五姐姐就不吵不闹的，多向你五姐姐学学。”
楚晟哼了一声，没应她。
陈妃牵着楚晟出来的时候，五公主已经喝了半盏茶。她起身行礼，对着两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给母妃请安，晟弟弟早。”
“起来吧，小五。”陈妃露出一个笑，又叮嘱了两人几句，才道，“去吧，皇子公主年幼，你们都尽心些。”
“是。”众人应声。
陈妃陪他们一路走到延禧宫门口，目送他们离开。楚晟和五公主各自被嬷嬷抱着，他们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叫人送去南六所了。
“晟弟弟，五姐姐会照顾好你的。”
南六所在后宫之外，离延禧宫有段距离，路上，五公主转头看向楚晟，一脸靠谱地保证。
“哼，谁要你照顾。”楚晟嫌弃地看她一眼，傲气十足地昂着头，“我照顾你还差不多。”
宫中规矩多，一路上，除了鸟叫蝉鸣，唯一不受拘束的便是两个小孩幼稚的对话声。
“晟弟弟，父皇是不是很厉害啊？”五公主有些好奇地问。
“当然，所有人都要听父皇的。”
“哇，那你知不知道父皇长什么样呀？”
“父皇他……”楚晟一时想不到形容词，不耐烦地道，“问我做什么，你没见过吗？”
“没有吧……哦，过年的时候见过。”五公主认真想了想，有些可惜地道，“只是隔得太远啦，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晟弟弟记得吗？”她歪头看着楚晟，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肉嘟嘟的，一双眼睛汤圆似的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楚晟一时哽住，张了张嘴，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开口：“我也不记得。你……你好好读书，父皇就会喜欢你了。”
“嗯！”五公主点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一定好好读书！”
楚晟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的愧疚。没忍心告诉她，这话其实是母妃哄他的。
他暗暗想，下次父皇来看他的时候，他喊上五姐姐一起好了。
两人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内容当日便被呈到了皇帝本人的书案上。
“晟儿已入学了？”批阅完奏折后，皇帝打算休息片刻，便随手翻起案上那叠子后宫相关的书册，第一页便是这段对话。
“正是，五皇子已年满四岁了。”御前太监魏武一面换上新茶，一面道，“听闻陈妃娘娘很是不舍，一路送到了宫门口呢。”
“嗯。”皇帝放下书册，转了转扳指，“按例送了赏去，与他们说，朕改日便去看晟儿和……”叫什么名字来着？
皇帝看向魏武，他记不清名字的皇子公主很多。正常来说，魏武这时候已经不着痕迹地提醒他了，但是……
“陛下。”魏武硬着头皮道，“五公主……似乎尚未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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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经版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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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还没想好，大概是这么个故事，以后再慢慢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