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毛”，是你给那孩子起的外号，原因他满头的红发显眼张扬。
小红毛他并不像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小孩子”。天真、懵懂、乖巧，他一样都不占，嘴里还常跑出来让你诧异的言论。
他对一些东西的疏离感也远超你的想象，他不是你用零食或玩偶能讨好的小鬼。作为一个成年人，你承认，他的怪总让你下不来台。
比如，发生在不久前的一幕。
“你该回家了，我可以送你回家。”你尽量小心地提起这个话题，同他建议道。
你是真的在为他打算，比起打工仔的你来说，家庭才是最适合小孩子的归宿。
小红毛把扣出来的巧克力再一粒粒放进盒子里，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回道，“我没有家我是孤儿，他们全死了。”
你被他梗得一顿，随后询问他暂住哪家孤儿院的事宜。
那孩子抬起他的头，灰眼珠一动不动，瞧着你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你笑笑没有说话，趁他低头继续把玩巧克力的时候白他一眼。
他这是打定主意不和你讲真话。
流浪街头？你们初见时候，他的那套整洁装扮可没有说服力。
不过除了个性乖戾古怪之外，小红毛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薪水交了房租之后，余下的钱只能保证你们每天有口饭吃。
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小红毛的古怪也是在这种拮据的生活里，变得越来越顺眼。
譬如，他从不你讨要玩具和零嘴，也不会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撒娇要求更多的东西。
似乎你是个穷光蛋的事情他早清楚，除了丝毫不嫌弃外，他甚至在捉襟见肘的生活里越来越随遇而安。
每周六早上天未亮时，你会准时出门去几街区之隔的早市摊，采买下周的蔬果。
早市摊位上的东西要比超市便宜很多，即使来回要步行将近一个钟头。
但你并没有多少选择。
小红毛此时又变身帮你拎菜拿包的小伙计。
在你强调不用他的帮忙时，他总拿一种“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的眼神，让你成功闭嘴。
你比想象中更需要他。
在那些单薄无力的日子里，那个没有孩童单纯的小男孩像个小大人一样陪在你身边。
除了黑黑的街巷，遥远的市集，还有盏每晚等你回家的暖灯。
“小...”你飞快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小红毛撤回。
你想和这个“捡来的孩子”好好聊聊，你始终觉得“花一样年纪”的你本人，不适合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你耐心和他解释，解释“依恋”和“恋母情结”在不正确的引导下，会对小孩的成长起反作用。
你发誓自己使用的所有词汇都再三斟酌过，本着规劝和不冒犯的原则，你想告诉那孩子一个事实。
你不是他妈，他不能因为缺少爱就随便扯人作妈。
那孩子的反应呢？
毫不意外，他的嘴巴再次毒到你差点儿背过气去。
“—“恋母”？”他手脚利落地将手中土豆切块儿，丢到锅里。
小红毛挑眉撇你一眼，眼神及其不屑，“你今年多大？”，他扯扯嘴角继续，“你是不是真有病？”
手起刀落，他手下的洋葱也到了锅中。
只留原地的你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况再加上一个青春期的叛逆男孩儿呢。
带他去游乐园的时间，是你从兼职三份工的间隙里抽出来的。
想了想那个被你故意丢在游乐园的小红毛，你内心惆怅了那么几分钟。
但很快消失不见。
仔细算算这几个月来，小红毛除了你给咬牙给添置的一身睡衣，就是房东太太给的那几件衣服来回换。
他跟着你节衣缩食，异常朴素，是个吃苦耐劳的孩子。
你很感动，遂决定放这位一言难尽的孩子他自由。
你只知道小红毛的名字叫杰瑞。
杰瑞看似文静怯懦的外表下，内心的尖锐你可算深切领教了。
“是因为...需要一个会对你的破费而感激涕零的孩子吗？”
听听，这是上次好心给那孩子买睡衣的下场，有本事他脱下来再说啊。
这也是你觉得这孩子养不熟的另一个原因。
他看起来不像是...不！
他就是一定不会给你花钱养老的那个类型。
大多时候你还是习惯叫他小红毛，平日不竖起自己浑身刺的时候，小红毛还挺少言寡语的。
也许是你话更多。
大多时候男孩儿总是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看，一言不发地听你寡言寡语。
他的目光似在观察又像是在打量。
不知为何你总觉得，这孩子性子太阴，不好养。
所以你充分怀疑，一定是既悲催又黑暗的童年，才使得小红毛养成了这么个人憎狗嫌的性格。
你害怕等他翅膀硬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你赶出家门，无论你怎么扯着裤腿求他都无济于事。
当然这不是你最终下定决心送他离开的原因。
另一个占比较大的因素，是你工作的韦恩娱乐集团面向全体基层员工选拔办公室新闻助理。
入选者可进行为期五年的专业深造，期间任何费用由公司承担。
你想都没想就申请了，很幸运地凭着东方面孔和流利的中英文双语入选。
你记得那天最后，你还是不放心的躲在一旁悄悄观察那孩子的去向。
虽然嘴上说要把那孩子丢了，但还是要亲眼看着，他被你通知的警察和福利院的人带走才能放心。
如果他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那韦恩控股的儿童福利院，至少可以让他不再饿着肚子露宿街头。
这所福利院体系不错，他不仅能吃喝不愁还能像所有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在正常坏境中去读书去成长。
简而言之，总比跟着你，这个不知道明天在哪儿的黑户要强得多。
你想到与他初遇时那根被你抢走的棒棒糖，准备在游乐园内买几支送还男孩。
但巧的是，游乐园纪念品店里的棒棒糖竟售罄了，你只好拿一些布丁来凑数。
那孩子当时又说什么来着？
“我不要！”他又摆出那副斩钉截铁的倔样儿。
灰色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不停重复了好几遍“我不要”。
正当你被男孩的抗拒搞得下不来台时，他又随即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你说：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小孩子玩儿的地方？”
“为什么给我买东西？”
“你怎么就突然有了钱？”
你被这孩子的一连串发问搞得有些尴尬，你当然不能直接对他说：“是因为要送你离开了，所以才最后对你好点儿，留个好印象吧。”
你耐着性子回复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怪孩子。
“因为你也是小孩子啊。”
你觉得自己的耐心有被一点点耗尽，你低下身子半跪在男孩面前，拉着他的手。
好吧，对这个古怪的孩子你总是无可奈何。
“听着，杰瑞，你就不能像所有普通小孩子一样，心怀感恩的接受别人的善意吗？”
他突然抬头的微笑，和他瞬间一本正经的神情让你心头一跳。
你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看着你，浅灰眸子里一下子满是期待，甚至连嗓音也有些微颤。
“哦，谢谢你夫人，十分感谢您的善心夫人。”
前一刻还一脸感动流泪的男孩，下一秒又朝你笑得诡异。
“嗯...是这样吗？原来是要我痛哭流涕的感谢你啊，那我感谢你好了。以你希望的方式。”
小红毛两幅面孔无差别转换，把你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握紧了手中的包包，强忍下揍这个阴阳怪气小红毛一顿的想法。
最后一次了，你选择忍耐。
小红毛对你提议的游乐园娱乐项目皆嗤之以鼻，你吸着可乐扒着栏杆休息，心累到懒得搭理他。
别扭小鬼，正好省钱！
你的视线被对面一群围着孩子们打转的小丑所吸引，孩子们放声大笑，和嘉年华舞台音乐下的装扮各异的小丑们开心互动着。
你回头瞅了瞅脖子梗得直直的小红毛，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像那群孩子一样。
像他这个年级所有天真简单的孩子一样。
得到冰激凌会高兴，来游乐园会开心，和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也会开心。
“瞧啊，奇装异服下用尽全力出丑的可怜虫，人类的喜悦是多么浅薄...”
小红毛又说了让你不禁皱起眉头的话。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还是没有忍住。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是小丑也权力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更何况他们还给人们带来了快乐。”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和梦想，有自己内心始终在坚守的东西。杰瑞，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造就你。”
“所以...不要总注视阴暗的事物，要阳光，要微笑。”
你希望他快乐，这个世界不可能是非黑即白的，所以重要的是看待问题的角度。
小红毛歪着头看着你，静静地听你说完，才道：“好极了夫人！“不要阴暗，要微笑”，我将谨遵您的教诲。”
他的神态是说不出的恭敬，还有...嘲讽在其中。
你有些难受，你想象不出这孩子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
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时，还没心没肺的缠着家长骄横呢，他倒开始批判社会了。
你不想继续僵持在这个话题上，毕竟这很可能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你想尽可能留个好的回忆给他。
脑海中，忍不住历数起你和小红毛数月来的相处点滴。
虽然小红毛确实是个让你摸不着头脑的孩子，但是在生活上，反倒还是他对你照顾良多。
小红毛的另一面是怯懦懦的看起来再乖不过的样子。
你再晚回家，也有盏微亮的小灯给你留着，堆脏衣篓里面的衣服总整洁得再次出现在衣柜里，逼仄的小屋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诚然他是有很多不得体的地方，那也是因为小红毛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去学校接受教育，而不是在街头游荡沾染坏的习气。
更不应该围绕着她这个前途堪忧的挂名“养母”，居家做一个“田螺”男孩。
小红毛不愚钝，他身上有种尖锐过头的聪明。
若是能得到好的教育再加以辅导，他的人生应该是一片坦途。
你没本事兼顾他，当下送他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假以时日若是他发达了，就能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你低下头，看着这个只及你前胸的清秀男孩。
头一次发觉他的眼睛真的很美，浅灰中的几缕朦胧，像极了哥谭上空每日抬头可见的氤氲。
“杰瑞，你是个好孩子。”
这大概是你第一次夸他，你想让他知道他是真的很好，也值得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杰瑞...”
你还想嘱咐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呐呐着有些词穷。
对上他平静的眸子，一瞬间，你的内心竟酸涩起来。
“杰瑞，就在这里等我好吗，我...我去买瓶汽水就回来。”
这是你同拖油瓶小红毛的讲得最后一句话。
男孩看着你，看你走入人群，看你隐没其中。
就这样，没有告别，没有拥抱，你甚至没能把从他手中抢走的棒棒糖还给他。
你送走了和你相依为命几个月的男孩。
飞机越过哥谭上空的时候，轻便的行李箱里装着两套睡衣。
作者有话要说：原型的脸是参考美剧#哥谭中的小丑。
故事会有哥谭同系列人物乱入，但杰罗姆从头到尾都不会洗白。
全文强烈OOC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