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娇嗔,听得言浅都骨头发酥头皮发麻。
她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如果孙蝶扑上去,熊大不会是她的滑铁卢,熊大会被她啃得连渣都不剩。
张骏站跨上台阶,走到她旁边,胳膊碰碰她:“走吧,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话没说完,言浅蓦地觉察到杀气,孙蝶脚不停头不回,两道犀利的目光却似乎从后脑勺直直逼过来。言浅像被火舐一样往一旁边躲开张骏的触碰,瞬间在心里滑跪:“女侠,饶命!”
张骏却不饶她,侧头望一眼昏黄灯光下的言浅。
他以前总觉得她不至于丑,但也说不上美,乡里乡气的,不知怎么在贴吧见过她一手撩发,对着镜头浅笑盈盈的照片后,此时衣着没变,打扮没变,他的眼睛却自动为她加了一层滤镜,昏黄的灯光也为她渡了一层柔光。
走了两步,他叹了口气:“我真该死,为什么我们在一个班这么久,我却没有注意到你?”
言浅顿步,嘴惊成了O型,这是公子哥们撩妹惯用的话术吗?
“你何止没有注意过我,你在大一的生日宴上,邀请了所有同学,故意忽略了我。”
言浅这话一出口,顿时觉得后悔,她还是段位太低,本意是想揶揄他一句,但这话怎么听都冒着酸气。一件小事记这么久,除了在意找不出别的解释。
“哦?有这回事?“张骏果真带着玩味的目光看她,“这么久远的事,你记这么清楚,为什么从来没有当面问过我?”
没等言浅想好怎么回答,张骏微微向她靠近,他手里抱着一撂书,本应不存在什么威胁,但言浅觉得他逐渐靠近的面孔压迫感十足。
“那我现在邀请你,只邀请你一个人,参加我今年的生日宴,你来吗?”
来你妹啊!每当言浅事后想起自己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落荒而逃的样子,就觉得真特么丢人。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和孙蝶、张骏不在一个游戏段位上,青铜对王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开始有意躲着他俩,上课在铃响前最后一秒才进教室,挑一个离他俩都远的地方坐,下课绕路走。
她经常在孤零零遥远的角落,抻长脖子看老师的板书。
她惊异地发现,孙蝶对熊大的关注不止是那天晚上的一时兴起,她偶尔会坐在离熊大不远的地方,偶尔跟他借笔,借涂改液,请教问题。
拜托,都二十一世纪了,能不能用新鲜一点的撩汉手段?
言浅看得咬牙切齿,可恨熊大这个憨憨还浑然不觉,跟孙蝶谈笑风生,有说有笑。
“咔”,言浅手上劲力过大,把铅笔在书页上摁断了,断掉的笔芯崩出老远。
“言浅。”思想品德与法治课老师慢悠悠地踱过来,透过厚厚的金丝眼镜片,从眼镜上方看她,一张腊黄的马脸恨不得凑到她鼻尖底下,“你来回答一下,如果我同一天,和八个女的同时结婚,只摆酒,不领证,我构成犯罪吗?”
明显看过贴吧贴子后,眼睛自动对言浅打柔光开滤镜的人,不止张骏一个。
他们的思想品德与法治课老师冯国华,是H大文学院有名的四大才子之一。
在一个文学院几乎毫无存在感的理工科学校,文学院的四大才子们,硬是煞费苦心,另辟蹊径,强刷出了一点存在感。
文学院的四位油腻中年男老师,经常聚在一起,谈诗论道,附庸风雅,渐渐被大家戏称为四大才子,言浅很怀疑这是他们自己往外放的称号。
这四大才子呢,多少还是有点才,琴棋书画,好歹会点儿。
尤其是冯国华,一手毛笔字,真实水平如何言浅判断不了,但唬人是足够的。
楷书行书草书隶书大篆小篆篆刻,不多,但样样都能来一点,经常讲课讲到激动时,泼墨挥毫,写下一副墨宝,送给答题答得好的,考试考得好的,日常表现好的,准时来上课的……他总能在不论天晴下雨时都找到千奇百怪、冠冕堂皇的理由郑重送出自己的墨宝。
他在课堂上指挥得此殊荣的同学高高举起一张宣纸,大笔一挥,一蹴而就,写下“我心自在”“无与伦比”等浓稠鸡汤,退后两步,一手握笔,一手抚着下额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摇头晃脑,眯缝起眼睛由衰感叹,“这是我此生写得最好的一次,同学你太有运气了,拿回家,记得裱起来,挂好!”
自信过了界,就难免有些厚颜无耻,更是自诩风流。
冯国华个子颇高,面皮白晳,眉眼有几分清雅之姿,头发整日油腻腻的,和胡须一样稀稀拉拉,长及肩膀,衬得本就显长的一张马脸越发地长。
言浅以前看见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猥亵女学生的新闻,大声直呼怎么会有这种人。直到遇到冯国华,才发现她还是太年轻了。
冯国华远远没到猥亵女学生的程度,他只是把每个女学生都当作他的后宫佳丽,把教学课堂当作选妃现场。
只有长得好看的女孩,才有资格被他点起来回答问题。
把女生点起来后,他会摇晃着竹竿似的身躯,缓缓向她走过来,甩着黑油油的头发,弓着背,侧着头,像狗一样嗅她的脸上残留的脂粉香,甚至会吹一口气,吹动女孩脸上浅浅的绒毛,恶心极了。
他这一招极其聪明。他把课堂变作了大型雌竞现场。就这么让人恶心难忍的场面,让稍稍自诩美貌的女孩趋之若鹜,对被抽中的女孩心生怨愤,只有对相貌极其不自信,认为自己绝不可能被抽中的女孩撇嘴不屑:“切,谁稀罕?”
言浅不丑,可她总是默默无闻瑟缩在角落,冯国华极少点她,在他眼里,不扬首抢糖吃的孩子不配吃糖。
今天他却忽略了一张张扬起的小脸,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径直点她回答。
他的问题猥琐,此问题一出,男生们一片哗然,还是冯才子会YY。
他的脸越凑越近,脸上的油脂坑斑清晰可见,一股汗水蒸腾后属于中年油腻男独有的酸臭味直往鼻腔里钻。
言浅一口气屏在胸腔,心中揶揄,就你还想同时八个女的结婚?你老婆同意吗?
别看冯才子不放过任何机会跟女学生撩闲,但他也就仅止于此。
他惧内的名声和他骚扰女学生的名声一样声名远播。
据说只要他夫人一声狮子吼,震得他双膝发软满面泪流,就这样也改不了他这毛手毛脚的毛病,该!
冯国华眯缝了本来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加猥琐,呼地一口气喷在言浅脖颈上,咧了一嘴的小黄牙,讪笑:“言浅同学?怎么样?我同时娶八个女人,我犯罪吗?”
言浅往旁边让了一步,身上寒毛根根直竖,脱口而出:“您不犯罪,您在白日做梦……”
她心中惊惧。完了,平时分彻底完了,思想品德与政治这科挂定了,奖学金,保研资格,留学资格……。虽说她不一定会要保研资格和留学资格,但不想要和要不到,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全班哄堂大笑。
哪知冯国华不按常理出牌,摇头晃脑地又涎着脸嗅言浅头发上的馨香,说话语无伦次,牛头不对马嘴:“言浅同学,你今天这个头发,很好看哪……”
“哼”。
不咸不淡的一声冷哼,在嘈杂的环境中也听得一清而楚。
冯国华如梦初醒,站直身体拍拍言浅的肩膀:“坐下吧。”
言浅冷汗涔涔,如蒙大涉。
旁边的林以文用书挡着脸悄声说:”今天这么点背。“
确实点背,思想品德与政治课是大班课,硕大的阶梯教室,一百多号人坐得密密麻麻,虽然女生不多,但以前冯国华都未必记得她的名字。
言浅体会到了最美车模榜仅距第一名百来分的第二名带来的副作用。
她往斜前方望了望,孙蝶坐在熊大前方,偶尔扭头与他轻声交谈。
刚才那声冷哼,是孙蝶的声音。
传闻中冯国华也是孙蝶的铁杆粉丝之一,孙蝶的男宠群里,大概有他的一席之位。
真实性有待商榷,但冯国华在他的选妃现场,的确对孙蝶宠爱有加,经常翻她牌子。
以前像”你这发型真好看哪“这样的说辞,是属于孙蝶的独家赞美。
在课堂上进行分组讨论时,冯国华总会讪笑着问孙蝶:”小蝶,你来当组长吧,你想要哪些队员?“
辩论到最后,孙蝶组总是第一,孙蝶的发言总是”精彩到让人失语“,”到啊!你是怎么生的啊,这么漂亮还这么聪慧。“
……恶心人也该有个限度。
孙蝶啊孙蝶,能不能把你后宫男宠们,冯国华哪,张骏哪,统统管管好,别随便跑出来祸害别人?
言浅不明白孙蝶是什么心理,听着冯国华的十级马屁居然还能安之若素,不知道他们私下是不是真有联系。
孙蝶到底图什么,她这么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冯国华要钱没钱要颜没颜的,当舔狗都嫌老。
言浅皱着眉头啃着笔头,望着熊大不禁心生忧虑,要钱没钱要颜没颜的,她是真不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