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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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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今日便不必拘着家里小辈了,且让他们去玩乐,也给随行的七皇子传话,让他去曲水亭那边的小宴。”

宴会上酣歌恒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分明白天才发生了老翁拦路一事,傍晚时分的酒宴上的君臣又恢复了纵情骋怀之态。

驿站内是晋宣帝与朝臣们的主宴,驿站外则是众世家子弟设下的次宴。

曲水亭。

晚霞灼烧着雨后清透的天空,又在浅滩上溢撒了一地旖旎的灿金,水面被徐徐清风吹拂,顿时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而那座用来宴客的曲水亭,便建在青山下的浅滩。

众人知晓晋宣帝今日心情郁郁,便故意做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一杯酒水下肚,路禹才板着脸道:“也不知今上在想些什么,今日那老翁拦路一事,不处置,也不提及,还非要带着我们寻欢作乐!”

众人听他这话顿时被酒水呛得脖子都红了,强装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路禹你……”

“慎言!”

“今上怎是你我能评判的?”

路禹:“如何又说不得了?诸位难道不知,近来建康城内多有流言蜚语,说什么禹王当年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就偷偷养在皇室!如若不然,六皇子怎会没有去籍田?”

众人叫苦不迭,恨不得离这个二愣子远些:“怎么又扯到了六皇子?六皇子不是病了才没跟来籍田吗?”

路禹:“六皇子是被今上留下来处理谣言了。”

众人心知肚明,可当众被拆穿,又是另一码事了。

想劝的都举着酒杯,难以再说上一句。

哪怕面上风平浪静,可近来漏子却越来越多,虽然长辈没说,他们小辈还是多多少少察觉到了。

一位世家公子苦闷的说道:“都说是清流、世家、校事府共同支撑着朝廷,可你们看看现在呢?世家不齐心,清流出了军马案,只剩下最后的校事府……校事府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席间另一位世家公子惊恐道:“不会的!国师不会让校事府乱,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让校事府乱!”

他越是用力反驳,就越显得单薄。

风雨飘摇、危机四伏,这便是现在的晋朝。

人人都听说了,那日桓家被围后,七皇子便被请到了东宫。不日便传出了流言蜚语,说是太子从不曾宠爱七皇子,竟是用了手段捧杀。

众人难以置信,恍惚如梦。

太子在这十年里,可是把七皇子捧在手心上,万事万物都给七皇子最好的,甚至可以说,七皇子是倾尽整个晋朝之力养大的皇子。

世上独此一人。

这样的宠爱若是假的,教他们如何能相信?

可若不是假的,太子为何不护住七皇子,还差点让七皇子被桓家带到廷尉府?

据说当夜还是叶向磊交了状纸,才让叶听霜蒙获君心,率领校事府铁骑救下了七皇子。

如今叶向磊已自愿被关入校事府,如今反倒比从前更加安全。

众人心有戚戚,却不敢议论这件事,但大多都对太子生出了不好看法。

再想着险象环生的朝廷,却有种兔死狐悲的苦涩。

为何皇子之中找不出值得他们效死的明主?

他们万般惋惜和惆怅,却只得举着酒杯:“来来,食些黍臛和鲈鱼羹吧。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们去想,还是及时行乐吧。”

“说起来,七皇子怎的还未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尖锐喊了一句:“七皇子到!”

众人还未来得及招呼,便一时间看愣了神——

傍晚光线阴靡,还未完全架起灯笼,几缕微光显得朦胧又美好。

才刚下了雨,水雾未曾散去。

沈灼在亭外的蒙蒙雾气里,偶有一片花瓣落到了黑发之间,浓烈的花气也熏染在鼻间。

他侧头赏花,优美脖颈微微拉长,散漫的露出金贵玉养的面容,整个人都像是要消匿在春日成灾的花事中。

光是站在那里,便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殿下才是那一抹浮光掠影。

沈灼脱屐入席,讥笑道:“今日来的人倒是挺多。”

世家公子们哪能想到,他们嘲笑了沈灼的容貌和性情数年,却在有朝一日被这两样同时惊到的时候。

他在光线朦胧时最美,艳丽到锋利的美。

然而沈灼走进宴席,靠近灯光之后,便让人瞧清了那张布满瘢痕的脸。

世家公子们顿时惊醒,几名重色之人已嘟囔了好几声扫兴。

这样美的骨相,这样丑的皮相。

可惜啊!

他们偷偷锤着胸膛,一副平生都未见到这样遗憾之事的模样。

若是小殿下的容貌没有被毁该多好。

沈灼:“怎么还愣住了?”

听到沈灼讥讽的声音,世家公子们也顾不得面子,纷纷尴尬的凑了上来。

他们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了下风。

“殿下可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西凉曲,现在都弹回清商三调了[注1]。”

“去去去,殿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用得着你来置喙?”

沈灼皮笑肉不笑,知道这群世家公子是被家中长辈压着讨好他。酒宴上的二三十家家奴,正在各自盯紧了这些世家公子,哪怕世家公子们说了一句他沈清昭的不是,回去都要被整治。

前世和今生,还真够不同的啊。

沈灼眼底浮现讥色,以为顶多也就这点儿不同,回头便看到了正捏着酒杯,脸色狰狞正不知该不该凑上来谄媚的老仇人。

沈灼:“……”

王元鸿:“……”

沈灼看到王元鸿像是认命一样谄笑道:“殿下已许久没有参加宴席,听闻殿下肯松口,自然有许多人迫不及待凑上来的。”

沈灼:“……”

这可真是惊吓了。

沈灼偏要挑刺,偏要为难,笑着说:“其中也包括你王元鸿吗?”

天色渐晚,明月高悬,宫人们正在沿曲水亭挂灯笼。

霜冷的月光和暖黄的烛光相互交映,照散了盖在浅滩之上的薄薄雾气,在水面落下荡漾的诗行。

沈清昭的确有些不一样了,哪怕这张脸还是布满瘢痕,却在夜晚模糊光线下,有了一种勾人的美。

美?

王元鸿骤然惊醒,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咬牙切齿的说:“殿下说笑了。”

笑话!他觉得牲畜美,都不会觉得沈清昭美!

众人:“……”

虽说自己也硬着头皮奉承了,七皇子却还是只留意王元鸿。

看来得下点儿苦功!

还未等王元鸿继续,他们更加热烈的吹捧——

“殿下有好些时日没有参加宴席了吧?可还适应?殿下本该来太学府,也只来了一日……”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殿下得今上看中,现在乃是叶家大案的主审,哪怕想来也来不了啊!”

“我……我只是遗憾,并无他意!怪我嘴笨,便自罚一杯吧!”

看那阵仗,当真像是在比试谁更谄媚了。

王元鸿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前些时日这群人还跟他一起憎恶七皇子,而今怎的转变如此之快!

沈灼跪坐席间,沉默饮酒。

除却理会王元鸿,他谁都没再搭理一眼。

王元鸿心中怪异,莫名生出了一股别扭的爽。

哪怕这种搭理是在嘲讽,但也只搭理了他一个。

当一个人权柄加身时,他对某个人的专注,不管是好是坏,本身便是一种抬高。

然而下一刻,王元鸿便发现自己大错而特错,那些得不到回应的世家公子,全都将嫉恨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正疑惑,便对上了沈灼不怀好意的笑。

王元鸿:“……”

他使坏!他在阴人!

王元鸿气息不顺,他的眼睛瞥向了沈灼腰间,却不出意外的瞧见了一枚玉佩。

那是君先生的玉佩。

他日思夜想,却又不敢触碰之物。

王元鸿一切的不满全都爆发了出来:“哼,你们何必如此汲汲营营?七殿下可从来没有接手过什么案子,万一查不出叶家大案的疑犯,或者查错了什么,今上定要雷霆大怒。难道那个时候,你们还能如今日这般吗?”

他明晃晃的说沈灼无能,虽然现在得到了叶家大案的主审,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去。

昙花一现而已。

见众人鸦雀无声,王元鸿心头得意,以为是自己的话生效。

再说了,他苦苦经营多年,五湖四海好友甚广,也有许多跟来了籍田,定会帮他驳斥这等谄媚之风!

然而很快,王元鸿的笑容便二度僵在了脸上——

“王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谁一生下来便能查案啊?待七殿下历练一番,肯定能查清楚叶家大案!”

“王家三郎,你这话说得可真酸,我都看不下去了!”

开口的都是同他关系最好的两位。

王元鸿脸颊火辣辣的疼,活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竟被自己苦心经营数年的好友给拂了面子。

心头郁郁尚未平息,王元鸿又瞥到了家奴,却见家奴失望的对他摇了摇头,最终离宴去寻他的叔父王靖了。

既然如此……

王元鸿眼底泛冷,破罐子破摔。

王元鸿举盏:“今日难得七殿下肯来,七殿下前不久又才入了太学府,虽说只来了一天,想来功课也不曾落下,不妨咱们今日便玩一玩回文诗助兴。”

他偏要让沈灼这个草包出糗!

“回文诗大可不必,文赋也着实郑重,失了几分趣味。”

“是了、是了,王三郎你未免过于严肃了!今上都让我们好好玩乐一番,你非要学那些迂腐之人!”

这群人也太护着沈灼了!

王元鸿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却见此刻的沈灼终于动了——

他似笑非笑的摇着手中酒杯,像是一位战场上的将军,冷眼看着这些人替他冲锋陷阵。

“王三郎,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殿下不学无术,难道是想看着本殿下难堪?”

到底是你沈清昭难堪,还是他王元鸿难堪?

宫人此时已点完了灯,曲水亭被灯火照得通亮,粼粼洒在浅滩上,像是美轮美奂的宝石。

沈灼嘴角缀着一抹笑,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人争先恐后的为他出头。

灯下看美人,当真是惑人,却是惑众的惑。

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王元鸿倒吸一口凉气,宛若被初春的凉意淹没。

那个从前可以被他轻易践踏的沈清昭,如今宛若一颗遥不可及的星辰。

莫说践踏,便连伸手触碰,也没了资格。

王元鸿面色铁青,太阳穴凸凸的跳着。

正不知如何下台时,听见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不若试作危语?”

君照雪方登场,便有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君先生!”

沈灼垂眸看着酒杯里的倒影,不禁发出一阵冷笑。

终于来了。

黑色的天幕笼罩着浅滩,曲水亭四方点燃了数百烛灯,在水面摇曳成温暖的橘黄。

人间灯火与天边明月交相辉映,而来晚一步的君照雪便立足于曲水亭十米开外,站在清冷的月光和温暖的烛光交界之间,好似两边都难以融进去。

君照雪乃太学府先生,在场多都是太学府学子,一赶来便惹得酒宴激荡。

王元鸿惊喜道:“如琢……”

他想起君照雪不喜旁人如此亲近,又笑称,“君先生所言甚是,谁输了谁就领罚。”

沈灼:“也好,赌什么?”

籍田之变,总共需要注意三处。

一、今日的酒宴,君照雪提前吃下解药,又给自己下毒,为日后做了准备,又把事情嫁祸到长乾宫头上。

二、籍田当日,摇鼓的女巫明面上是刺杀太子,暗地里是灭口宗琪,却也引发了一场极大动乱。

三、太子被刺杀引得朝堂哗然,严重到根本没有回建康城,而是当场摆了三堂会审。女巫指认他后便自尽身亡,宁国前来观礼的使臣又借君照雪中毒将事情喧嚷闹大,把他彻底拖到了旋涡之中。

前世君照雪成功了,是因为他根本没资格来这次酒宴。

而如今,他却是众星捧月。

天壤之别。

他绝不会再让前世的事情重演!

君照雪:“在赌之前,不若找点东西当做彩头?”

王元鸿顿时喜笑颜开:“君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各家的好酒已经备下,正准备呈上来呢!”

在参加小宴前,晋宣帝便吩咐了世家公子,说是今日有斗酒一环,参宴的世家公子都得带一壶酒过来。此等风雅之事,世家公子们也乐于遵从。

随着话音落下,便有无数奴仆呈上了酒,大大小小的陶酒壶摆了一地,可以说晋朝最好的酒都摆在此处了。

王元鸿:“君先生,挑一壶吧。”

君照雪:“那就……”

他指向了边上的青釉酒壶。

王元鸿高呼询问:“这是谁家带来的酒?”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应声,只余议论之声。

沈灼懒懒的说:“我的。”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天池酒吗?据说是前些年西域上贡,数量稀少今上又只赏了些给太子。”

他们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从前太子有了就意味着七皇子也有了。

“嘶,这可是难得的好酒啊,的确可以当做彩头了!”

“看来今日斗酒,还是殿下更高一筹啊。”

沈灼端正姿势,嗤笑一声:“那便选这一壶当彩头吧。”

在来酒宴之前,他有考虑过彻查长乾宫,清理掉长乾宫所有嫌疑宫人,不让君照雪成局。

然而念头升起片刻,又很快消散。

哪怕君照雪在酒宴上成不了局,只要他想引动籍田之变,往后也会做另外的局。

他破坏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他现在还能依靠重生前的记忆掌握主导,可若是君照雪去做其他局,他将完全处于被动,失了优势。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他要用君照雪布下的局,直接釜底抽薪,为自己洗刷嫌疑!

沈灼故意支开叶听霜的理由,也是因为他早已决定自己也得喝一喝那壶酒,只有他受害了,才能堵住朝臣和宁国使臣的嘴。

毕竟,总不能是他自己给自己下毒吧?

他来酒宴之前,早已备好了天星,届时只需装一装便能成事!

他要借君照雪费尽心血布下的局,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沈灼:“君先生出题吧。”

众人听罢忍不住笑话:“君先生,现在都出了太学府,你还在为我们布置功课?”

君照雪只是笑笑,也算是默认。

再不做的话,他便要为这场布下的局而感到后悔。

君照雪温和的走进酒宴,目光忽然间落到沈灼腰间玉佩,脚步竟迟缓了一阵儿:“美酒难得,须得赢下酒令,方能独自享用,如何?”

沈灼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那壶酒上。

到底还是要把戏演下去的。

气氛总算有些回暖,谁也没再留意王元鸿,从前的清谈会宠儿,往后将不复存在。他的风骨已失,这在九品中正制下的晋朝,乃是致命之处。

众人七嘴八舌,倒是在短暂时间里,便把场子炒热。

君照雪起头:“矛头淅米剑头炊。”

‘危语’,即危险到极点的话。

这是士人酷爱的行酒令的一种。

沈灼接话:“投鱼深渊放飞鸟。”

君照雪和沈灼一人一句,曲水亭内围观的世家公子,心潮澎湃的欢呼了起来。

便连驿站内的朝臣们,也不禁好奇的询问:“小宴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在欢呼?”

宫人来禀:“据说是在行酒令,七皇子和君先生在作危语。”

这倒有意思起来了。

不光朝臣们,连晋宣帝也上了心。

老狐狸们在举杯之间你一眼我一语,心里都关心着自家小辈有没有在七皇子面前留下好印象。

“陛下,那边如此热闹,不妨送些酒菜过去助兴?”

晋宣帝:“哈哈哈哈,本该如此。”

谢家和路家便主动包揽,便连其余世家也跃跃欲试。

晋宣帝大手一挥,钦点了其中两人:“你们就说是朕的旨意,过后务必把他们谁胜谁负说于朕听。”

谢垣和王柏同时低头:“喏。”

还真是凑巧,他们一人代表谢家,一人代表桓家,皆是今日要助君照雪的布局之人。

两人随御使同行,等去到曲水亭,才发现气氛有多热烈。

文人习文知文,自然会为‘文’的胜负而在意,而此时此刻,他们对七皇子的瞩目抵达巅峰。

谢垣心头一惊,七皇子越是耀目,他便越是觉得谢隐干的是糟心事!还是谢离疏慧眼识珠!

可而今又有什么办法?

今日的局已经布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谢垣连连朝沈灼说道:“七皇子不若歇一歇?这是今上特意备下的新鲜蔬果和酒菜。”

听得今上送来吃食,众人笑作一团,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又开始有说有笑。

“竟是今上都在关注吗?”

“今日可真有意思!痛快!”

沈灼装作不经意间瞥向了那边,不出所料的发现,桓家和谢家的人都在送吃食的队伍之中。

看来桓家和谢家,都很关心今夜的结果。

沈灼眉目微冷,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瞧一出大戏。

人终于凑齐了,这局该玩儿起来了。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下毒酒,也让酒宴上的所有人都‘被迫’成为他受害的人证。

不管愿意的,不愿意的,通通都要愿意!

沈灼径直走向君照雪,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他便已经抢走了地上的青釉酒壶:“本殿下对不出来了,但这壶酒本殿下得要。”

众人捧腹大笑:“殿下耍赖!”

沈灼隐晦的扫过了几人,场上唯有君照雪、谢垣、桓擎,在看到他拿起酒壶时,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沈灼勾起唇角,恶劣的逗弄道:“耍赖就耍赖,难道谢伯父想喝?”

谢垣满脸僵硬:“……”

沈灼又将酒壶对准王柏:“御史中丞呢?”

王柏:“……”

谢垣和王柏皆是僵硬,生怕被七皇子邀请喝下毒酒。

君照雪脸色僵凝,有些措手不及:“殿下!”

沈灼为何今日非要抢这壶酒不可?

难道他提前知道了什么吗?

君照雪伸手想要抢回,可两人只一擦身,沈灼便灵活躲了过去。

沈灼摇晃着酒壶,笑着说道:“君先生可真是小气,连一壶酒都舍不得了吗?”

君照雪脸色变了又变,沉声说道:“前几日,殿下不是寒症发作,还让太医调理了许久的身体,差一点来不了籍田吗?”

沈灼垂下眼睫,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精光:“是有那么回事。”

君照雪:“殿下还是莫要贪杯的好。”

沈灼:“人生在世,若总是遵循那些条条款款,又有什么意思?”

他作势便要喝下,却瞥见谢垣和王柏紧张的神态。

这下子不光君照雪,所有参与布局的人,都为沈灼的行为惊心动魄。

沈灼:“哈哈哈哈,有趣!”

这些布局的人,竟被他们想污蔑的人打得措手不及。

沈灼高举着酒壶,忽然间拨开了木塞,便要灌入口中。

早该如此了。

他正是等到场子闹大,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下去。

然而酒水刚从上方流下,还未到口中时,沈灼却被人狠狠一推,酒水便撒了一身。

沈灼定睛一看,竟是刚出糗的王元鸿。

方才他一直紧盯着君照雪、谢垣、王柏三方,完全忽略了跌坐在地上的王元鸿。

沈灼紧拧眉头:“你……”

王元鸿赶忙说道:“殿下莫怪,我宴上喝多了些,起身时便有些站不稳了,误撞到了殿下。”

沈灼紧盯着他:“你弄撒了我的酒。”

谁知王元鸿朝着案几方向一指:“方才我看你们争得这么激烈,悄悄闻了闻那壶酒,果真是好酒,便倒腾出来了半壶,还想偷着尝一尝,便用这半壶向殿下赔罪如何?”

王元鸿要来两只酒杯,将酒水倒在了里面。

他握着两只酒杯,朝着沈灼和君照雪一边递向了一只:“这儿有半壶酒呢,还不够你们二人一起喝吗?”

众人啼笑皆非:“殿下,吃独食可不好啊,不若就干了这一杯,也算同君先生握手言和了吧!”

王元鸿笑意不达眼底,连举杯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沈灼:“……”

君照雪:“……”

两人争了半天,竟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君照雪布局,一则是为了为之后的籍田刺杀做准备,二则是为了以毒酒嫁祸沈灼,本是一箭双雕的计策,可现在算什么?

他若和沈灼一起中毒,沈灼便不再有嫌疑,石煊自然也不会为沈灼出手。

籍田刺杀,将变得毫无意义。

君照雪眼皮直跳:“不若这酒就算了,君某认输,殿下的身体着实不适合饮酒。”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沈灼便接过了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倘若君照雪随他一起喝,他反而会觉得王元鸿这出古怪,但现在君照雪不想让他喝,他便一定得喝下去。

哪怕中毒,他也有天星。

谢垣和王柏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了。

他们脸色灰白,只得面色难看的立在原地。

王元鸿看向君照雪,也不理会沈灼,而是透着股急切:“君先生呢?可愿与殿下言和?”

君照雪眉头紧锁的看着酒杯,清亮的酒杯里盛着他的倒影,像极了一口藏着污秽的幽井。

他很是怀疑王元鸿的说辞。

可,若只是沈灼喝下酒水,明日事发今日这局便成全了沈灼。

他不仅没有嫌疑,还要再次以受害者的身份,提出彻查今夜宴会。

殿审的情形即将要重现。

王元鸿更加急促:“君先生?殿下都喝了,难道你不想喝吗?”

君照雪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瞥向了沈灼:“便这一杯吧,殿下还是莫要贪多了。”

君照雪眼底泛起寒意,对王元鸿生出了反感。

王元鸿为他们二人倒酒,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握手言和的大理,让他和沈灼都喝下了毒酒。

这一局,只能是扯平。

哪怕酒水里是有毒的,他已在来之前提前吃下解药,沈灼手里也有天星,这才让君照雪的担忧减轻。

王元鸿露出笑容,又退回至一侧。

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王元鸿的表情里浮现一丝阴暗。

他根本不想管沈灼有没有喝下那杯酒,但沈灼若是不喝,君如琢就一定不会喝。

实际上他在他们争的时候,他便在那半壶酒当中下了别的药。

王元鸿眼神里已生出了癫狂,若是君照雪不把玉佩再送给沈灼一次,若是沈灼不当众羞辱他,他兴许不会动用这样激进的手段。

是沈灼自己活该!

夜色已深,寒气从浅滩而来,薄薄白雾又再度盖住了水面。

轻柔似纱的雾,缭绕在曲水亭周围,让酒宴看上去宛若仙境一般。

沈灼喝下了酒,也破了君照雪的局,顿感没什么意思。

在宴席上一会儿,便觉得头晕脑胀。

沈灼烦躁起身,竟手脚软绵,吐息之间都带着灼热。若非夏乐扶了一把,便要就此倒在地上。

那壶酒里的毒这么厉害吗?

看来得早些服下天星。

沈灼借口不胜酒力起身离开,然而没想到的是,向来喜好玩乐的桓擎,竟也借口酒醉,在沈灼离去之后没多久便也跟着离开了。

“怎么都走了?”

“不妨事,难得美景,今日定要玩个尽心。”

“君先生,不妨咱们再来行酒令?”

君照雪也只得笑笑,小半时辰后,他却突然浮起一阵怪异的燥热。哪怕吹着浅滩上的冷风,也无法平息下去。

不对劲!

君照雪猛地起身,去到了曲水亭一侧的树林之中,双眼泛红的伏在一颗树上。

王元鸿正等着此事,便也随之跟去。

然而他刚一靠近,便有一只铁爪扼住了他的喉咙。

君照雪面颊泛红,眼底却透着寒霜:“潇云,问清楚,那壶酒到底怎么回事!”

“喏!”

潇云将铁爪抵在王元鸿的喉咙处,“酒里的毒被你换成了什么!”

王元鸿大惊,猛地看向君照雪,才知晓今日是一个局,原来君照雪也在酒水里做了手脚。

只用了几个念头,王元鸿便知自己坏了君照雪的计策。

潇云将铁爪刺破了王元鸿的脖颈:“还不说?”

王元鸿牙关打颤,根本没想过君照雪身边会跟一个宁国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只身前来。

君照雪听罢,竟没让潇云再继续威胁,反倒自己一步步走向了他,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衫,眼眸里透着红血丝:“我早早吃下了解药,绝不可能中毒,这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君照雪十分可怖,王元鸿脑子里那位谦谦君子的模样终于被撕裂,变成了离经叛道的偏激模样。

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他的温润不过是装给所有人看的。

王元鸿脸色煞白,失神的道出:“春/药。”

“你该死!”

君照雪以为沈灼喝的是毒酒!

君照雪心急如焚,猛地看向沈灼离去的方向。

若他没有记错,桓擎也在沈灼离去之后,跟了过去。

天星能解毒药,却解不了春/药。

他后悔了。

不该在宴席上动手脚,更不该想借着沈灼嫌疑,逼石煊动手。

如若不然,怎会被王元鸿钻了空子?

君照雪一刀刺了过去,将王元鸿的面颊划伤,王元鸿捂着毁容的脸,宛如头一回认识君照雪。

王元鸿痴怔的看着君照雪,随即又低喊——

“沈灼于你竟这般重要?那你为何要布局害沈灼?”

“君照雪,今日是你自食恶果!”

“哈哈哈哈,你活该!!”

每一句话,都扎到了君照雪的心上。

君照雪怒火攻心,竟当场吐出一口鲜血,身体被药催得炙热,心却冷得如坠寒窟。

他想赶过去。

可现在离沈灼离席已有小半时辰,根本就来不及了。

桓擎过去了?那叶听霜呢?

君照雪呆愣的立在原地,冻得每一块骨头都透着冰凉,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沈灼那边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清商三调,古代乐曲名字,古谓其调凄清悲凉,区别于当时流行的西凉曲。

文中酒令出自《世说新语》。

桓玄、殷仲堪、顾恺之三人合说‘了语’,即说到尽头的话,也很有趣。顾:火烧平原无遗燎;桓:白布缠棺竖旒(liu)旐(zhao)(指铭旌jing);殷:投鱼深渊放飞鸟。下一轮三人再说起‘危语’,即危险到极点的话。桓:矛头淅(xi)米剑头炊;殷:百岁老翁攀枯枝;顾:井上辘(lu)轳(lu)卧婴儿。殷: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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