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介你究竟想干什么?”
溪涧之中,前方的人影百无聊赖地踩着水,溅起的水花还未触到衣摆就被灵力蒸干。
他就这么玩闹似的走走停停,也没个确切的方向,只是可怜了跟在他身后的樊嘉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羽介是元婴期修士的缘故,这片空间里不仅妖兽的等阶高,而且统共没几个人。
反正她看见的活人都已经被花羽介送走了。
“我也没做什么啊,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和他的小徒弟对上,容景司会怎么办。”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缀在手腕上的铃铛有节奏的响动着,忽然乱了序曲,花羽介突然回身定定地注视着她,“要知道,容景司那个人情冷漠的家伙可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放心好了,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毕竟容景司那里……”腕间银铃急响,他随手摘下一枚向着上空抛弃,风声呼啸,小巧的铃铛稳稳的停在了唐诩的面前。
“我可不敢惹他生气。”
最后一句话被兵戈相撞之声吞没,被挑衅的对象抽刀斩碎了叮铃作响的银铃,但是铃音未绝。
唐诩抬眼望去,花羽介就站在涧水的对面,手持一副缀彩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下一秒,唐诩凌空跃起,银铃碎裂后的残骸从四面八方向他激射而来。他却是不闪不避,唐刀在空中旋舞,凌厉的刀气直将各色碎片掀飞了出去。
刀势仍未止,几近停滞的水面骤起惊澜,唐诩飞身略过,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花羽介对他的挑衅摆在了明面上,正好,他对花羽介也看不太顺眼。
战意汹涌,压下的刀刃被什么托住,锐不可当的精铁被温柔的流水裹挟。
“既然是他的小徒弟,那我也高低比你长一辈。”原先半倚在此处崖壁上的花羽介不见了踪影,他的声音从唐诩背后悠然地冒头,“那我就教教你,这一招,叫做以柔克刚。”
“叮铃、叮铃。”又是两声铃响,牛皮糖一样裹在唐刀外头的流水兀地滞住了片刻,唐诩乘机抽出了被限制的无力可使的武器。
不过就在下一刻,崖底那些安静的毫无存在感的灌木突生异动,绷紧的心弦促使着唐诩横刀回扫,疯长的枝杈被拦腰截断,落尽了满地的残尸。
他浅浅地松了口气,只这一瞬,就被脚边潮湿的苔藓掀翻在了河水中。
幸灾乐祸地声音这次是从侧边来,幽幽地在空谷中回响:“别光顾着眼前的危机,也要记得留意不起眼的灾祸。这一招,叫出其不意。”
空间里的水冷的刺骨,但却意外的清澈,挣扎着从中脱身,映入眼帘的流水草木都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但唐诩不敢大意,还是警惕地将刀架在了身前。
但他没预料到的是,这一次,改变的是整片山崖。
“三、二、一。”
快速的三声倒计时,唐诩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了一座悬崖的倒塌。
“哎呀,好像有点过头呢。他应该不会怪我吧,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招数,”花羽介的话音从上方慢慢落下,缥缈空灵,“如若天地将倾,凭一人之力不可解,你又要如何应对?”
“算了,不重要。”战斗开始后就不见踪迹的青年缓缓落到了倒塌的山石上,居高临下地宣判到,“最后这招名为——泰山压顶。”
花羽介话说的霸气,底下却全无动静,仿佛一座悬崖崩塌在了一片空地上,而非掩埋了一位身强体健的年轻修士。
“唐诩?”
花羽介的姿态有些端不住了。出于某些原因,他确实对唐诩的观感复杂,但总归不至于要送人去死。
更何况就容景司对这小子的关照劲,他要是真过火了,出了秘境后第一个见到的就得是拂影剑主的本命剑。
“这什么情况,他不会真没抗住吧?”花羽介蹙起了眉头,精致的铃铛复又出现在手中,作势要将横倒下去的山崖重新扶立,“不应该吧?”
“承蒙关照。”
他突然觉察到了什么,极速后撤了一步,就在他离开原位的下一秒,一柄长刀在那个位置穿出了半尺多长。
“晚辈在此谢过花前辈的教导。”闪烁着灵光的刀刃就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地划开了一个正圆,烟尘四起,唐诩一力将被锯出的巨石向花羽介抛去,“那么现在,该我交作业了。”
灵力顷刻间于指尖凝成法诀,击碎巨石后迎面而来的就是杀机盈溢的刀尖。
花羽介下意识地连续掐诀准备正面硬抗,那来势汹汹的兵刃却忽然缓下了速度,以一种唐刀很难有的柔软姿态从斜下方刁钻地突入。
“这一招,化用自花前辈的‘以柔克刚’,不知我学的可好?”
唐刀变式吊诡,手中捏好的的术法猛然之间变得进退维谷。但花羽介也不是吃素的,仓促躲闪几下后就找到了应对的方法。
飞身跃起,踩在未倒的山崖上旁逸斜出的虬结枝干上,花羽介面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潇洒不羁。
“学的不错,可惜了,我不和你玩近战。”
“不可惜。”身后的石层骤然炸开,猝不及防的强大冲击力让花羽介略显狼狈的跌落了下来,“我也不是只会近战。”
“第二招,出其不意。”
“他还真是什么都教你了啊。”勉强在空中稳住了身形得以体面落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袭上了心头,花羽介难得的端正了神色。
终于要认真了。
双方都无比明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无关恩怨,无关隐情,只关于高涨的战斗欲。
刀光、铃音,惊涛、裂石。
峡谷中一片昏天黑地,兵戈与术法齐鸣,仅剩的半边山崖很快也变得面目全非。
明明只是一个金丹一个伪金丹,愣是打出了天崩地裂的架势来。
后果也是相当明显,水痕与尘土交错混合在花羽介浅紫的衣衫上,身上系着的银铃崩开了道道裂痕,脸颊伤口处滑落的鲜血悄然渗入其间。
唐诩身上的伤看起来要更严重一些,外衫被撕裂成了碎布,露出的浅色里衣上晕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抬手拭去嘴角流溢的鲜血,抬眸对上对面同样战意癫狂的双眸。不必再有更多言语,受伤的躯体依旧能够提刀,他起身迎战。
“唐诩,停。”
是前辈的声音!
身上的伤口反复愈合又撕裂,溢出的鲜血在衣裳上染开了数层。这是他最后一刀了,此番胜败皆在此一击,在这个关头,他被前辈拉回了理智。
千钧一发,刀尖调转了方向,拼着生挨花羽介一次进攻的代价,他最终挑飞了他手中始终作响的缀彩铃。
“清醒了?”
唐诩意识再次回笼时,他还身处在这片峡谷空间中。只是灌木葱茏,河流平静,两侧的山崖好好的伫立在原处,还有不远处完好无损的花羽介。
“你赢了。”/“平局。”
一口也不同声的两人又变回了相看两厌的样子,气氛凝滞了许久,花羽介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你把我的本命铃逼的失控了,这次算你赢。”
“侥幸而已,这场比试最后也没分出胜负,不过是平局。”
唐诩神色淡淡,事实上只有他知道,在失控的铃音幻境中,是前辈及时唤醒了他,不然最后的结局不过是两败俱伤,确实应当算是个平局。
“我……”
“别吵了,四海大比还有第二轮呢,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分胜负。”樊嘉凝猛地抬高了音量,打断了两人即将开始的车轱辘式争论,“打都打完了,是不是该想点别的了,比如积分的事情。”
“我不着急。”花羽介又摆起了那副浑身写着“我是魔修”的邪肆样子,反手解下那一长串记分牌就扔给了樊嘉凝。
“你拿着吧,知道你这一路是为了盯着我,就当赔偿了。”
“等等,那你呢?”她的疑问已经没有人接收了,就在花羽介抛出令牌的刹那,他和唐诩都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湛蓝的海域上海风轻拂,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唐诩身身上,但他只觉得麻木。
毕竟这是他第三次来这了。不同于首次到访正好奇的在船上四处乱逛的花羽介,他现在只想两眼一闭催着空间核心赶紧走流程。
“所以峡谷空间的核心是什么?”
“什么核心?”
花羽介闻言回头,很显然还没搞清楚规则。不过唐诩问的也不是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天音就降下了回答。
“是不熄的战斗意志。”天音好似温和地笑了笑,“恭喜你们,走出了最难的一本书——《狭路相逢勇者胜》。”
好,懂了。唐诩的嘴角抽了抽,天音这话的意思大概是,他和花羽介那场架打的太不要命了点,结果误打误撞的合上了那本书的口味。
“还有考验吗?”
“当然。”在花羽介惊恐的目光中,两张桌案附带着全套的文房四宝缓缓将落在两人面前,“他没有实体,所以考验由我代为转述。”
天音的笑意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请就本场战斗写下你个人的心得体会,不得少于一千字。”
天外云端。
【容容,你还好吗?】
水镜里的战斗停歇,看顾了全程的容景司终于放松地往后一靠:“还行,花羽介没动真格,我还以为他要发疯。但是这样的话,他之前的宣战就很奇怪了,那场比试里他说的话也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在哪里啊?】
小道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它是和自家宿主一起看的第一视角转播,甚至它作为系统,对数据的捕捉还要更精确些,为什么容景司就能看出门道来?
“第三招,泰山压顶。天下将倾,独木难支。”想起他唤醒唐诩时的场景,容景司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他,或者他背后的人想告诉我,动乱将起,唯有众志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