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无花果，果冻，哎呀，所有零食都给我包一份起来。”不愧是陵州的高收入人群，小时候没吃满足的零食，长大要一并补回来。
“所有的都包一份可不便宜啊。”老板好心提醒，生怕是哪个糊涂家长乱买东西。
“你这店里能有多少种零食，全都包一份能超过五百块？”对于凌音这种月入过万，没有贷款压力的人来说，五百块的零食没什么大不了。
“行，我给你包。”
“巧克力我先拿一个吃，你一起算钱。”
放在手掌心的足球巧克力，圆滚滚一颗，锡箔纸包装的足球纹路是蓝色的，她剥开包装纸，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举到眼前。
没有一丁点巧克力的香味，用代可可脂做出来的小零食，直到现在还吸引着各种嘴馋的小朋友。
凌音轻笑一声，手伸向嘴巴，自己没能吃上，巧克力球被另一张嘴抢走。
“唔，真的是小时候的味道哎，姐姐你在这回忆童年呢？”凌雅几下咬碎巧克力球。
“你在这跟踪我呢？”这个调皮的妹妹，每年都会上演无数次突然出现，惊喜又惊吓的戏码，凌音早已见怪不怪，“还有你，认识了她，也传染上跟踪的坏习惯了？”
小卖部的墙边，厉君彦侧身倚着，全然是个旁观者。
“咦，你不想看到他就算了，难道也不想看见我嘛？”凌雅最厉害就是撒娇卖萌，直往凌音怀里钻。
“想，不过今天不是时候，我有其他事要做。”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嘛，我奉命来抓你回去过节，为避免你不跟我走，我又拖不动你，就把他也叫来了。”抱紧姐姐的胳膊，是凌雅的习惯性动作。
“抓我回去？”凌音困惑。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凌雅这样说话，还有婶婶之前说的话，大家似乎都奇奇怪怪的。
仿佛她的家在摩城，在叔叔婶婶那里，而不是在陵州，在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爸妈说了，务必让我把你带回去，一起过节。”
“可是……”
“别可是了，跟我走！”凌雅像是练了什么钳人的功夫，锁住凌音的胳膊往停车的地方拖，“厉君彦快来帮忙呀，把我姐姐弄走。”
“哎呀别闹，我买的东西还没付钱呢。”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给凌音一点机会，凌雅在前面拖，厉君彦帮忙付了钱，提着大包零食在后面推，没几下就把凌音弄上了房车。
凌雅还真是眼疾手快，车门一关，立刻发动开溜。
“嘿嘿姐姐，明天就是节日放假，我今天把你带回去，等过完节，自然会送你回来。”
“我妈还在家呢！”凌音拉长音调，明显有些生气，这么多年，她从没在过节的时候丢下妈妈一个人，这次无端离开，还不知道妈妈会有什么反应。
“你管那个女人呢，她自己有爸爸有姐姐弟弟的，还能一个人过节不成。”
“那个女人是我妈！生我养我的人。”这话凌音自己说出口都觉得不对劲，除了刚出生那几年，妈妈还真是没怎么养过她。但生了她，到现在也没离弃她，已经超越很多妈妈了，至少比她那三个姨强。
“我不管嘛，反正我奉命带你回去过节。”
“凌雅，你立刻停车，否则我生气！”
房车缓缓减速，找到合适的位置，靠边停下。
“姐姐……”凌雅低着头，委屈得要哭。
凌音又见不得堂妹难过，上前抱住，揉揉她的同款卷毛脑袋，安抚道：“我会和叔叔婶婶解释的，以前都是你们来陵州过节，自从我爸去世以后，你们来得也少了，以后吧，有机会的话，我带妈妈去摩城拜访。”
原本趁机缩进姐姐怀里撒娇的凌音如同被电击一般，推开姐姐，倒向另外一边，满脸都是惊恐，连说话也结巴。
“不要，千万不要，那个女人很恐怖的，你自己来就好，实在不行，过完节来也没问题，我们等你，但是不要带她。”
“好吧好吧，你先把车开回去，我脚踏车还在小学门口呢。”
噗——
车内气氛过于紧张，又有些尴尬，到这终于能让厉君彦轻松一些，笑出了声。
凌雅行动失败，送凌音回到小学门口后分别，还特意叮嘱节后见面，全家人都会等。
温馨又过于夸张的行为，让凌音不知该生气还是开心。
最近几个月，公司和家里的事越来越闹心以后，叔叔一家对她的关注度也快速上升，有种想要救她脱离苦海的感觉。
她很感激叔叔一家对她的用心，却无法理解这么做的理由，也没办法问出口。
放车内，凌雅像颗蔫了的白菜，有气无力的拨通一个号码，号码备注：鼻涕虫。
“什么？有事不来？喂，鼻涕虫，我也是你的朋友噢，你敢拒绝朋友的求助？而且帮的是我姐姐，你是不是不管她了？不要废话，我发位置给你，赶紧过来！”
*
大包零食是一时兴趣买来吃的，凌音随便尝了几种，在放学路上蹲守小于，全都给了他，还教他藏好零食，不要被发现，慢慢吃。
她不是烂好心，是看孩子可怜，在父母打架争吵中长大，随便给点零食也不算什么。
最近也很忙，没顾上过节的事，她料到妈妈不会买月饼之类的东西，每次都是她买回家，和送去外公那。
她感慨自己真是忙昏头了，前几天去外公那送特产也没想起来过节的事，还要费劲骑车脚踏车再跑一次。
总有人问她，不会开车可以买电瓶车骑，总比脚踏车方便轻松。
她嘴上回答“骑脚踏车有益健康”，实际是妈妈不允许她买电瓶车，说她浪费钱，还浪费电费。
如果她敢说，出钱补贴家用，又会引来妈妈为保住面子的另一番激烈言词。
左右做人难呐，妈妈就像个脾气不好的公主，难伺候。
奔波一通回家到，刚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凌音以为自己把事情处理得很好，至少会让妈妈在情绪上轻松一些。
结果却是……
“过年过节，你总给那老头子送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所有人我刻薄你？”
无缘无故又怎么了？按妈妈这个岁数，难道是更年期。
“那不是老头子，是你爸，我的外公。”凌音捧着碗弱弱地说道。
别看她在外面那么神气，怼天怼地怼空气，不爽还来两句冷嘲热讽，回家见了妈妈，当场没了底气。
“我爸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都不见他，你在那积极个什么劲？唯恐别人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是吧。”
“那不是别人，是外公呀，而且外公说了，过节回家吃饭，让我想办法带你一起回去呢。”凌音气势全无，小声说了一段，赶紧低头吃饭。
“啪”的一声，手中的碗飞了出去，“哗啦”碎了一地。
“就知道吃！”
“妈？”凌音傻眼，两手悬空，还维持捧着碗的姿势。
“我警告你，不许再去找他们，离他们远点！如果你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都别想去！”
平时张口闭口面子面子的，凌音也就忍了，现在居然升级，还妄图把她关在家里。
她也是有脾气的，不会一味忍耐。
“妈，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三岁孩子！你能不能清醒点。”
“成年人是吧？就敢跟我吼了？”妈妈更加怒火中烧，手臂扫荡桌面，打翻了所有饭菜，“你给我滚回房间去，晚一秒，我就扇你一耳光，晚两秒就扇四个！”
有时候凌音会想，是不是她态度过于委屈求全，才让妈妈更加放肆，她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回！”
啪——
响亮的一耳光扇过来，凌音再次愣住，低着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她没起身，没有回房间。她要看看，妈妈是否会像说得那样，真的扇她四耳光。
啪——啪——啪——啪——
妈妈竟然说到做到，一点不心疼女儿。
“滚回房间去！”
凌音屈服了，她默默起身，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每走一步都有好几颗眼泪落在脚边，落在拖鞋上。
妈妈摔门出去，家里只剩她一个人，静得可怕。
她走出房间，从杂物柜底下翻出爸爸的遗照，抱着哭。
十二年了，从没有人告诉她，和妈妈相处那么难。
为什么别人家的妈妈温柔体贴，最起码不会随意打骂孩子，而她的妈妈总是当她是个宠物，甚至人偶。
哭得累了，凌音收起爸爸的遗照，也跟着出了门，不知不觉走到小区门外的甜品店。
甜品店生意不错，卖完关门，凌音无助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再也没了那种生活的气息。
任凭四周喧嚣，在她耳朵里只有死寂。
“当年你说过，离家出走不是因为高考失利，是因为不甘心，但你从来没说过，你的不甘心会让你如此狼狈。”厉君彦没有跟凌雅回摩城，到了凌音家附近，刚好遇上。
凌音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回应：“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现在的表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遇见你时，已经想通了。”
“但那股复杂的沮丧、懊恼、愤怒和不甘心一直停留在你身上。”
“原来这么明显的吗？”凌音当年只看到失意的厉君彦，从来不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