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妈妈这个角色在凌音的生活中是缺失的。

无论是开家长会，还是在学校闯了祸，或者是节日活动需要家长参加，每次出现的都是爸爸。

甚至小学三年级的儿童节，是叔叔婶婶带着凌雅一起陪她度过的。

妈妈很遥远陌生，模糊又看不清。妈妈会怎么对待孩子，和妈妈相处是什么样的感觉，凌音从来都不知道。

直到爸爸去世以后，她和妈妈面对面生活，也没能搞明白，妈妈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听到妈妈让她把工资拿给二姨，不能动旅游公司股份的分红时，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秦梅不是妈妈，对她没有一点爱，只是为了面子想控制她，或者纯粹地恶心她。

她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她以为妈妈应该心疼她挣钱不容易，不会让她把钱交给别人。妈妈应该跟她站在同一阵线，面对骗钱的亲戚就两个字，没门。

这种总是忍让妈妈，被无视被忽略被控制的生活，她已经受够了，尤其是在这种快要过年的时候。

“妈，二姨钱多得很，不需要我给钱，”凌音不妥协，坚定拒绝，还附上绝杀，“外公也是认同我的。”

中秋节那天发生的是历历在目，她不知道外公和妈妈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但很清楚，外公手上有妈妈的把柄，一招制敌的那种。

“还学会拿你外公压我了是吧？”

凌音突然转身对视上妈妈，努力微笑道：“妈，你不做晚饭吗？是想让我做吗？偶尔我来给你做饭也不错呢，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做。”

“去去去，别碍事，让孩子做饭？传出去我面子往哪搁。”

果然恶心她就是听了二姨的抱怨后一时兴起，时刻维护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这样生活的妈妈，凌音很无奈。

妈妈究竟知不知道，根本没有邻居关心她们家谁做饭，谁花谁的钱。

晚饭后，凌音回房间拿出手机，盯着方诚妈妈的电话号码迟疑。

果然还是应该从当年翻脸的事开始解决吗？也许知道了妈妈的秘密，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她也能体验一下母女和谐是什么滋味。

家里打电话始终是危险的，很容易被妈妈发现。凌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偷跑出门，又坐在了小区门外甜品店附近的长椅上。

刚落座拿出手机，左边椅面突然落下个人，没等她反应，右边椅面又落下个人。

前方一只毛茸茸呼着热气的大家伙正面扑上来，坐在她的腿上，双手圈住她的脖子，直接来了个熊抱。

“哇，抓到姐姐了，逮个正着！”凌雅宛如三岁孩童看到姐姐一般兴奋。

长椅上方诚和厉君彦一左一右，看得笑呵呵。

“你们三什么情况？跟踪我是吧？”

“哪有，我们在跟你玩捉迷藏呀，你每次都被找到，”凌雅还噘着嘴，嫌弃地摇头，“姐姐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厉害。”

这么可爱又好玩的堂妹，凌音哪里还能生气，只能哄着。

“对，捉迷藏我可不厉害了，但是也没有你们这么玩的呀。”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你要是不想去摩城，我和爸妈来这边陪你呗。”凌雅不想身体的重量压疼了她亲爱的姐姐，只坐了很短的时间，就起身站好。

“来这边？住哪，吃喝问题怎么解决？不会要住酒店吧，那怎么有过年的感觉。”为了陪她，委屈了叔叔婶婶，也不是凌音希望看到的。

“这个嘛，其实爸妈在陵州郊区买了一栋小别墅，在烟花爆竹禁燃区以外，在那边过年应该会很开心的。”

禁燃区以外的房子，这是要回味童年吗？

凌音一时没忍住，跟着凌雅的思路放飞，想起小时候，她和凌雅还有方诚三人一起闯祸的事。

那时候小区附近有个幼儿园，他们三人趁着寒假闭园，从一根坏栅栏翘起的缝隙里钻进幼儿园玩耍。

三人都已经念小学，怀念幼儿园的娱乐设施，跑进去玩就算了，还在里面放爆竹，炸坏了玻璃，被值班保安逮住叫家长。

“还放爆竹呢，那一年是不是你提议在幼儿园里面放爆竹的？结果炸坏了一块玻璃，还差点伤到我们自己。”

“哎嘿嘿。”凌雅不好意思地挠头，在调皮捣蛋闯祸这方便，她和凌音一模一样。

不过凌音成熟得早，懂得规范自己的行为举止，凌雅到现在还时不时闯祸。

“就是，我回家也挨顿骂，压岁钱都被没收了。”提起小时候的事，方诚多半是扎心的，跟着这姐俩玩，就少不了挨骂挨揍。

但挨骂挨揍也开心，下次还一起玩，继续一起闯祸。

“姐姐，我先回去了，年底忙，爸妈让我回公司帮忙看着，咱们过年的时候见噢。”

“我也该回去忙公司的事了。”厉君彦跟着来主要就是看看凌音的精神状态，是否有好转。

那两人是先走的，方诚刚起身，又被凌音拽了回去。

“哎，姐啊，干什么？我也得回去了，外面好冷。”

“上次的事，你以为发个消息给我，让我别追问就算完了？”

之前阿姨竟然让她不要修补关系，不用好好相处，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出自阿姨之口。

“上次什么事？”方诚装傻。

“你妈和我妈之间的事，二十多年前，到底为什么事争吵？我妈是不可能告诉我的，你妈肯定知道。”凌音紧紧拽住方诚外套的连衣帽不撒手，让方诚动弹不得。

“哎呦喂，我妈不说呀，而且不是给你建议了嘛，你没放心上呀？”方诚很怕这样的场面，很怕凌音执意要知道一件事。

这种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方诚表示很头痛。

“哎呦，我的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凌音手臂用力，往后扯方诚的连衣帽，强行让方诚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就是想知道我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不是说回国是来保护我的吗？公司那些人的杀伤力可没有我妈大，你不帮我查清楚我妈的秘密，就没办法真正保护我。”

“我……”方诚纠结到五官都拧成一团。

他要怎么说，他又能说什么。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但凌音的妈妈想要杀了凌音是事实。

“你小子，想好了，问清楚了，一定要答复我，知道吗？”凌音不给一点反驳的机会。

“那公司，公司的事呢？邵总出轨的事呢？”方诚急忙转移话题。

“邵总那边现在没事，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妈的秘密，是什么把她变成今天这样，一天找不到答案，我一天都不舒服。”

方诚背负着凌音的期待离开，这一次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被自己的妈妈勒令不要对凌音多说什么。如果凌音问起，还是那句“不用修补关心，不用好好相处”。

一周过去，距离过年更近一步，凌音没等来方诚的答复，倒是等到了二姨秦荷的电话。

从前二姨约人，不是在别人家里，就是在马路的某个路口。这次约凌音竟然在家附近的一间有二楼的K记。

看到二姨发来的位置时，凌音还以为自己眼花。不是路口，也不是容易辨认的位置，而且还是K记，也太诡异了。

走到门口，看见苍老的二姨秦荷活，穿着羽绒服也像个纸片人，风一吹就能飞走，凌音才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二姨？”此刻的凌音只有一个想法，一定是有人偷走了她二姨，换了一个仿生人在这里。

“唉，孙子整天吵着要吃K记，胡巧总说没钱不买，扭头就管我要。钱我出了不少，这K记的门呐，是一次也没进去过。”秦荷回头望着玻璃大门，露出羡慕又期待的眼神。

“那咱们就进去呗。”恍惚间，凌音又搭错筋，竟然拉上二姨秦荷往里面走。

门内是K记炸鸡浓烈的香料味，她被熏一熏，脑袋才清醒。

哎呀，我蠢呀，万一二姨叫我请她吃怎么办。

二姨秦荷再一次让凌音失望，不过不是常规的失望。她独自走到柜台前，抬头看，也看不懂花俏菜单的内容，索性问服务生。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吃些什么？汉堡啊还是炸鸡，你帮我点一些。”

世界变天了吗？大白天能看到如此魔幻的一幕，二姨竟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钱！

多年来，二姨秦荷有个习惯性动作。每次都说要付钱，但手在口袋里来回掏，掏破口袋也没见她拿出过一分钱。回回都是其他人看不过去，主动付了钱，才算结束。

在家里给儿子孙子钱，凌音没见过，但在外面，她就从来没见过钱从二姨口袋里出来。

服务生很热情，主动介绍几款卖得比较好的食物，选了两杯热饮，还找位置让二姨先坐下。

“二姨，你确定要吃汉堡炸鸡？”凌音凑上去仔细观察，唯恐科幻电影里的情节在现实中发生。

“老年人就不能尝尝吗？我有退休工资，身上也没贷款，买点好吃怎么了？每次都是我出钱给孙子吃，我自己也要尝尝。”

二姨变了，无论是想法还是行为，都和过去完全不同。有种想开了，想通了，人变得洒脱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凌音有些开心。

“能，当然能，你自己的退休工资，你当然可以随意支配了，尝完这家的，还可以去尝更多种美味，还要去看世界，活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