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空间里，一条豆青色的“线”蜿蜒向前。有一股熟悉的清甜的气息。

晴子顺着“线”的方向往前走。每一次触碰，“线”上都会飘起点点光芒，宛若被风吹起的花粉。

可是，这里没有风，光点的浮动也没有规律，只是起起落落，起起落落。走，继续走，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觉得劳累。

看不到尽头。

终于看到了尽头，一柄剑。剑身泛青光，剑柄有白玉光泽，上面站着一个小人偶。两两相望，跟照镜子似的。

她想哭又想笑，却只是抽动嘴角，面无表情。想着，还不如疯了算了。

以身藏剑的体质极为特殊，却也够鸡肋。本体强大后，伴生的灵剑才有沟通天地的能力。无论在什么时代，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久。

「灵剑有灵，灵满，具象为偶，呈原貌」

剑柄上的人偶本该是前世盈盈的模样，现在，用咒力滋养的剑显现出“家入晴子”的模样。

咒回世界和仙侠世界是没有壁垒的吗？这都能相通？

咒力同灵力，她哪儿来那么多的……五条悟！那次在天台，他到底灌输了多少咒力啊！

“线”的一端绑在人偶的手腕上，另一端……什么时候缠在她手腕上的？！

回头看，后面黑黝黝，空荡荡……这根“线”怎么变得这么短了？就剩两个手腕的距离！

“那个，朋友哈。”

称号对剑而言极为重要，是一种认同。灵剑孕育的人偶一般会继承灵剑的称号，譬如莲华、云锣、硝香等，但是，这把剑还没有称号。

晴子有些狼狈，只能厚着脸皮跟她沟通：

“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吗？”

人偶木着脸点头：“线断，离开，必死。”

晴子：……是指我死了就能回去吗？还是回去就会死？

小家伙虽然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奶奶的，说话简洁却没什么逻辑呀。

“我为什么会死？”

“「束缚」，咒力，惩罚。”

什么跟什么！

这是人能听得懂的话？

好像确实不是人、话。

她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还是，小家伙这么说话有其他原因？

“跟着我念：这家的甜点好吃，但是很贵，下次不去了”

“甜点、好吃、不去。”

这家伙，挺“聪明”……说话怎么这副鬼德行！

一句话非得是六个字，还要两个字一断。话里的逻辑，更绝！

是因为咒力滋养不足，脑子没发育完全？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前世4岁就死翘翘了，知识、阅历对现在的情况没有半点帮助。

唉～

晴子现在的感受，跟偶遇熊孩子碰瓷的路人一样，心里火气嘎嘎旺盛，可又怂。五条悟都比这家伙好应付。

苦命·晴子·好奇宝宝再度卑微上线：

“那，束缚和咒力有什么关系？”

“「束缚」，获得，咒力。”

“束缚为什么会获得咒力？”……获得咒力？

“「束缚」，上天，交换。”

上天！

这次听明白了。

别墅昏迷前，她隐约感觉自己和上天达成了某种契约。小家伙所说的「束缚」应该是指这个。现在回想起来，找回记忆，拥有咒力，得到灵剑，这些都可以一一印证。

和少见的天与咒缚、常见的「束缚」相比，这种特殊的「束缚」以青剑为媒介，综合二者的可取之处：双方自愿达成，威力不逊于纯粹的天与咒缚。

但是，「束缚」是平等的。收获的越多，限制会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她失去的是什么？

“你知道咒力和惩罚有什么关系嘛？”

“咒力，过多，惩罚。”

“咒力为什么会过多？”

“药剂，诅咒，注射。”

“那咒力多了为什么会惩罚？”

“过多，阈值，体弱。”

晴子：哇！这就是以知识为粮食的快乐吗～我悟了！！！

寻常咒术师的咒力取自情绪，而她因为「束缚」的限制，身体只能吸收、贮存咒力。再大的容器都有刻度。

D-3的制作和这一点相近：通过某种方式从诅咒身上提取咒力，然后贮存在试管内。

老家伙把D-3注射进她的体内。咒力过多，撑破她的咒力阈值。最后，她爆了。

get到一种新的死法：咒力过多撑死。

可是，那老家伙怎么知道一支药剂就能达到阈值？而且，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弄死人的方法千千万万，为什么选她做实验体？

想不明白的事情，出去问本人就好了。

“我要怎么出去？”

“线断，离开，必死。”

按照之前的逻辑，应该是“线”断了，她会死，死了就出去了。

扯！好有韧性！！继续用力，扯啊！！！

——“线”，真的断了。

瞬间，有无数的线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缠绕在她和剑的身上，像茧房一样，满眼都是豆青色。

茧房的另一端，有一个昏迷的小男孩，后面背着天蓝色的小书包。身份名牌在空中飘荡：伏黑惠。

一根深绿色的“线”从他的后脑勺伸出来，舞动着，想抓住某样东西。

******

城市的上空，黑烟滚滚，宛若奔腾的江河。虹龙正飞向烟雾的源头，一分钟后，降落在附近的马路边。三个人陆续跳下来。

因为范围巨大，周围的学校、写字楼、工厂、都受到了波及。幸好时间较晚，工人下班，学校下课，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反而是伤员最少的地方。

电视上的“爆炸”只是幌子。

「帐」内，无数咒灵肆意游荡，抢夺并生食人类。「帐」外，几辆警车混着一群黑色的轿车围聚在一起，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

“硝子小姐，请来这边。”

落地后，硝子来不及左右张望就被人叫走。

现在情况紧急，咒灵祓除的速度跟不上咒术师受伤退下的速度，她的治疗尤为重要。

“夏油杰先生，五条悟先生，你们的任务是最中心的那只咒灵。越靠近它，咒灵越多，等级越高，‘窗’什么也没看见，我们初步推测，那至少是一只特级咒灵。”

辅助监督说完，抬头一看，面前空荡荡。

空气里留有一句：“悟，协助我，我要收服这只咒灵。”

辅助监督：……这两位真的有变得可靠吗？

******

「帐」内，咒灵与咒术师的战斗异常惨烈。鲜血洗涤地面，撕裂的血肉随处可见，血腥气浓烈到令人作呕。

活活一副人间地狱图景！

因为“窗”没有看到任何痕迹，在场的咒术师都是临时受命，从京都、东京两校赶来，实力参差不齐。

这些人里，除了四个一级，二级水平占多数。咒灵中却有十几只一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级咒灵的数量越来越多。情况岌岌可危。

“井上前辈，你知道铃木前辈在哪里吗？”

渡边次郎边说边挥舞手中的咒具——一杆红缨□□穿咒灵的胸膛，枪头一挑，他提枪转身，从侧边偷袭的咒灵已经被一刀劈成两半。

“不要松懈哦！哈！”

井上太郎踢开那只咒灵的两半身体，握紧刀柄，和渡边次郎肩背相抵，提防逐渐靠近的咒灵。敌众我寡，为了更好地分配体力，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铃木……附近没看到呀。你在担心没有前辈保护吗？前辈我也是一级哦。”

贫嘴到此结束。

断垣残壁后又爬出五只咒灵，四只二级，一只一级。现在，共有十二只咒灵呈扇形围住他们，步步逼近。为首的一级咒灵隐隐有特级的压迫感，它应该是准特级。

井上太郎盯着这只面熟的咒灵若有所思。

不久前，他和铃木分开，这只准一级水平的咒灵，和五个二级咒灵一并留给铃木解决。

特级、一级、二级……两级之间的实力差距极大，降级祓除有多容易，越级祓除就有多困难，相应的升级就有多困难。

短时间内，这只咒灵的实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提升？

那铃木……

渡边次郎大跨步向前，一枪挑飞扑上来的咒灵。咒灵腾空后仰倒在地，勉强动弹几下就死了。其余几个暂时被震慑，不敢轻易上前。

敌不动我不动，正是休息、交流的好时机。

“前辈，你有没有注意中间那只咒灵的咒术，它的咒术和铃木前辈是一样的。”

井上太郎微微愣住。经这一提醒，再结合之前战斗时诡异的熟悉感，他心里有一个大胆而疯狂的猜想。

恰好这时，其余几只约好了似的同时扑过来。

战斗在即，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慢慢解释了。

“渡边，听好，接下来的战斗，尽量不要使用术式，这些咒灵会把我们的术式变成自己的术式。”

渡边次郎：不用术式？

这不就相当于冷武器对上热武器，还有打得必要吗？

前辈难得用正经的语气说话，可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不靠谱！

复制术式这事放在咒术界，堪比向深海投射一枚炸弹，能引起大地震的那种。任谁听了都得当着人面骂一句“脑子有病吧”。

不论是咒术师，诅咒师，还是特级咒灵，咒术都是天生的，这是不容反驳的真理。

况且，学习这种活动，只有人类和特级咒灵才会。眼前这几只一、二级的咒灵会学习？

开玩笑吧！

正想着，他右肩膀猛然剧痛，再回神，汩汩鲜血从伤口往外涌。被偷袭了。

他忍痛提枪，三两下解决面前几只咒灵，心里憋屈极了。再过几天，他就会得到认可，正式成为一级咒术师。如果不是因为走神，这几只二级咒灵不是他的对手。

心里气闷，行动更加小心。

“前辈，小心！”长枪掷出。

咒灵拾起废墟里的一段钢筋，以同样的姿势掷出。“铛——”，一声巨响击在耳鼓膜上，似乎连着大脑心脏都在震颤。

渡边次郎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上一秒还想着前辈“老糊涂”了，下一秒，二级咒灵在他面前原地升级，不仅变成一级咒灵，还会使用他的枪法。

器物碰撞的声音相当响亮，井上太郎自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他现在分身乏术，无力支援。他被一只二级、不，现在应该是一级的咒灵缠住了。

和渡边遇到的困境一样，这只咒灵原地升级，模仿术式，甚至连他挥刀的招式都能模仿。

余下的那只准特级咒灵站在原地，像欣赏好戏一样观看两边的打斗。

两位一级咒术师，两只一级咒灵，外加一只准特级咒灵。战力的天平斜倾得恨不得扑地，有九成九的可能，结局是死局。

如果害怕死亡，或者没有信仰支撑，咒术师这个行业早该后继无人：要么忙死，要么疯了，要么战死。

就在两位咒术师打算放手一搏时，莫大的压力伴随着强劲的风从远处奔袭而来，树木倾倒，地面龟裂、下降，和他们交手的一级咒灵跪趴在地上，皮肤裂开道道伤痕，鲜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曲线。

“你们，需要帮忙吗？”慵懒而嚣张的声音出现在后方。

他们同时回头，惊讶地发现，本该相距两米多的人就在一臂距离以内。他们被抓住了，相对而立。

比这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抓住他们肩膀的人——五条家的“六眼”——五条悟。

“五、五条先生。”

渡边次郎惊讶到舌头打结，心里却兴奋的恨不得尖叫扭腰，原地打滚。

偶像啊！这是活生生的偶像啊！！！

“悟，别逗他们了。”

留着一绺长刘海的眯眯眼走过来，身后的长虫咒灵正在吞噬的那两个一级咒灵……不就是攻击他们的那两只嘛！

时间短说明没有时间结印，不，不对，是根本不需要结印……「咒灵操术」！

他是夏油杰！

渡边次郎的内心再次暴动了。又一位偶像出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没死成还见到偶像的好日子啊！

“请两位小心，还有一个咒灵。”井上太郎提醒道。

“你说这个东西？”五条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垫”，抬头笑道，“刚刚忙着从那边赶过来救你们。这会儿正好坐着歇歇。”

他指的地方，钢筋水泥的废弃物叠叠高，看不见后面的景象。用脚趾想都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样的。

夏油杰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去：“你们刚刚说，这里的咒灵可以模仿术式，是真的吗？”

长虫咒灵“吃饱喝足”后，蠕动身子来到他身边。他挥手打开裂缝收起这只咒灵，又放出三只蟾蜍状的咒灵观察附近，提防咒灵突袭。

“是真的。但不局限于咒术。”

渡边次郎反应快，快速回答：“这只咒灵会使用铃木前辈的术式，那两只祓除的可以使用我和井上前辈的招式。”

“而且，它们的升级速度很快。”井上太郎补充。

四目交接，他瞬间领会后辈的意思：前辈，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靠谱了？那些奇怪的口癖呢？

井上撇开头：哼～我可是前辈呢。

“这样好了。你们和杰去找其他人，顺便扫荡外圈。”

五条悟同时拍了拍井上和渡边的后背，“不把里面那个祓除，这些咒灵会不断再生。分开行动，你们死得更快。”

“五条先生你呢？”渡边次郎问。

五条先生这个称呼真是够了，为什么要这么崇拜这种自大又恶劣的人！

井上太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渡边次郎，看他一副痴样，忍不住翻白眼，无声提醒：“后辈。”

后辈渡边次郎压根没注意到这边。

“老子去找里面那只。”

五条悟看向夏油杰，“要是没被老子打坏，你就收了它。”

夏油杰点点头。

从他们一路赶来的情况看，这一切都是里面那只咒灵造成的。那家伙和外面这些咒灵的关系就像蚁后和工蚁，一个负责产出劳动力，一个负责干活扩大地盘。

无穷无尽的咒力，随意模仿的术式。相比较人海战术，使用条件苛刻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保密性更强，而且，悟的术式在越宽广的地方施展效果越好。

综合来看，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商定完毕，四个人兵分两路。

******

大约直走了三百米，五条悟停下来。

一、二、三……足足有二十只咒灵一字排开，挡在他前面。

有意思。

达到特级的水平，咒灵才开始拥有智慧。这些家伙不过是准特级，竟然已经知道互帮互助了。

是受到里面那个东西的影响吗？

“你们，一起上吧。一个一个来，就没机会了哦。”

他解开缠在眼睛上的绷带，露出一双苍蓝色的眼睛。

咒术「苍」，发动！

以他为圆心，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缩空间，形成风暴，瞬间笼括所有咒灵站立的地方，圆弧形的地面断层赫然出现。

“砰砰砰……”一连十七声，十七只准特级咒灵渐次爆开。伴随着血肉绽放，咒力在高压力下显出形状，被就近的咒灵吸收。

分散，吸收，分散，吸收……如此反复，留在场内的只剩下三只咒灵。短短几秒钟，它们已然是特级咒灵。

和那两个人说的一样，这些咒灵可以快速升级，那它们的术式……

五条悟心思流转，很快就想到一个点子。压力逐渐递增下，三只咒灵渐渐剩下两只……只剩下一只！

压力，收。

同一时间，重获自由的咒灵猛然朝他扑去。二者相距一指的地方，咒术「苍」再度发动。地面再次大面积凹陷，断层加大，仅存的那只咒灵“噗”一声爆汁，至死都没有使用术式。

漫天飘荡的咒力将五条悟紧紧包裹住，又好像受到召唤似的丝丝缕缕飘向四周。直到咒力完全消散干净，五条悟才回过神来。

他双手插兜凝视前方，表情无比凝重。

每个人的咒力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团咒力里竟然混合着他的咒力。不同于战斗后残留附着的咒力，他的咒力和另一个咒力交缠着，将要融为一体。

里面的那个家伙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