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问这个问题？夏油杰有些意外。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的回答：“锄强扶弱，维护这个社会的秩序。弱者当道才是社会常见的现象。”
“什么是弱者？锄强扶弱，所有人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哪还有强者弱者的分别。”晴子小声反驳。
空气静默了。
两个人肩并肩走到高专最下层，薨星宫参道。
是时候该分开了。
趁主仆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告别的空隙，夏油杰道：“咒术师就是强者，永远都是。在咒灵面前，普通人的身体太脆弱了。”
很郑重的语气。
这是他想了很久的答案。
“如果弱小的普通人欺负强大的咒术师，你还会坚持这个看法吗？”晴子笑着问。
毫不意外，她在夏油杰的眼睛里看到了嘲讽。可以理解，在他的看来，普通人还能得了欺负咒术师？开玩笑吧！
咒术师一拳头能打死一个成年人！
夏油杰撇开视线，淡淡地说：“咒术师是不会被普通人欺负的。”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短暂的分别结束，晴子走上去自然地搂住天内小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天内理子用力抹了一把泪，顶着红彤彤的眼睛抬起头，“家入小姐，我们走吧。”语气笃定。
真是个温柔的姑娘，她义无反顾奔赴死亡的样子，真帅啊。
也许正因此，夏油杰才会那么意难平吧。天内的死，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三人走在一起，晴子和夏油杰在前，天内理子跟在后面。她听前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感觉那味儿不对了。
“咒术师的前提是人，都是人，为什么欺负和被欺负的对象得是固定的？”晴子问。
“因为力量不匹配。”夏油杰答。
“如果是刚刚觉醒咒力的幼童和成年男子，你觉得谁才是弱者？”
“当然是幼童。咒术师4-7岁显现天赋，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咒术。”
“成年男子会这么认为吗？他会认为弱小的、神神叨叨的小孩是弱者而不是不详的异类？会用平常心对待他？”
夏油杰定住脚步，侧头盯着晴子，墨绿色的眼瞳里满是审视和探究。他出身非术师家庭，相比传统的术师思维，他更清楚普通人的想法，那些恶心、龌龊的心思。
晴子丝毫不怵，直直的看着他。
气氛陡转直下。
天内理子心里慌得一逼。怎么聊着聊着就变成这样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情呀！
“那个，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她鼓起勇气，对上夏油的眼神，语气又弱了三分。眯眯眼好可怕。
“我觉得是那个小孩更容易受到欺负。咒术师和普通人是难以融洽相处的。”说完，她怯怯地看了看两人。
夏油杰眼里都是嫌弃，晴子的眼里满是赞许。
天内理子的话说到她心坎上了。她这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给夏油杰“打预防针”，要是能动摇他的信念根基就更好了。
“晴子，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选择当咒术师，而是想问点别的吧？”夏油杰扯动嘴角，笑意疏离。
“不是，就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当咒术师。”
晴子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说，“当咒术师太苦了，朋友太少，死的还早，指不定什么时候我认识的人都死光了……哦，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她回头冲天内理子抱歉地笑笑。
天内理子点点头，心里毫不在意，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因为从小就告知她是天元大人的容器，所以人人畏惧的死亡，对于她而言，只是有期限的某一天罢了。
相比之下，这两个人闹矛盾更严重一些。
“关照”了天内理子后，晴子继续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咒术师的终点是寂寞的一个人和数不清的墓碑，上不完的坟墓，你还会选择当咒术师吗？”
夏油杰愣了好久，忽然笑起来：“晴子，你是害怕孤独吗？不用怕，我和悟很强的，不会那么早就死掉。硝子是高专的宝贝疙瘩，更不会出事。”
“我倒不是怕你们死得早，单纯就是好奇嘛。把信念寄托给一群虚无缥缈的‘弱者、普通’，真的没有问题吗？不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吗？”
等看到天内理子的尸体，看到盘星教那些人的丑恶嘴脸，看到死去的灰原雄……夏油杰，你的心还会这么坚定吗？
晴子看着快要走到尽头的走廊，果断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她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夏油杰的迟疑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的游说奏效了，一点点。产生动摇就好，没人能一口吃成胖子。
但夏油杰完全不想就这么结束。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晴子呢？你这么在意这件事，是不是代表你也把信念寄托在别人身上？”
晴子被噎住。
好家伙，滑不溜手的泥鳅啊！
“为了姐姐，我想守护姐姐的幸福。”她干脆地回答。
默默在心里念叨：偷乐吧你，真该跪着谢恩，为了姐姐，我还得捞你一把，哼哼～
夏油杰笑着追问：“那你的内心呢？晴子你就没有什么真正追求的东西吗？”笑得像只狐狸。
晴子……无话可说了。
自从觉醒记忆以来，她所做的事、支撑她走下去的一直都是姐姐硝子。她想要给温柔的姐姐一个美好的未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看她答不上来，夏油杰笑得更开心了。
“看来我们是一样的。除了一点，你把信念寄托给了具象的‘强者、咒术师’。晴子，下次问我之前，不如先问问你自己的内心。”毫不留情的语气。
这家伙果然生气了。
笑着生气的家伙……阴阳怪气的。
哎～是她先招惹的，怨不得人。
可惜，下次不能再打直球，得换个法子……要不找五条悟聊聊，让他帮忙？
天内理子一看气氛僵住，在后面急得团团转。
刚刚不是还能好好聊天的吗？怎么又吵上？别人都是吵得热火朝天，怎么他们就能吵出寒意阵阵的氛围？
他们这儿是炒酸奶吗？！
“到了。”
夏油杰止住脚步，指着绵延无尽的古朴走廊说，“天内小姐，你直接往里走就行，一路走到头就能见到天元大人了。”
“那个……”（天内理子）
“天内……”（夏油杰）
两人面面相觑。
迟疑一会儿，天内理子先开口说话。
“虽然这话说的有点晚，但我真的很高兴认识大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但我真的非常希望大家能成为最喜欢的自己。”说着说着，她的脸涨得通红，眼里也蓄满泪水。
最喜欢的自己？
晴子有点困惑，没有答话。她不知道，也从来没想过她最喜欢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兜兜转转，转生三世，没有一世成为自己最喜欢的样子。这么想，她真的很失败呢。
夏油杰点点头，笑着问，“天内呢，你真的愿意跟天元大人融合吗？”
“什么？”天内理子愣住了，连滴落的泪水也忘记擦，任由它直直地坠落在地上。
夏油杰的话让她有种错觉，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她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她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这种可能性。
夏油杰换个说法，重复了一遍，“意思是，你可以选择现在回去，和黑井美理一起回去。剩下的交给我和悟。”
他看了晴子一眼，果断选择忽视她。
晴子的咒术似乎是瞬移一类，没有经过训练不能轻易实战，尤其是面对暴走的天元。只会死得更快！
“真的可以吗？”天内理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家入晴子。
晴子握住她的手，“可以，相信我。”我现在可牛逼了！
“那怎么行！”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
夏油杰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死死盯着入口处的伏黑甚尔，“你怎么会在这里？悟呢？”
“死了。”伏黑甚尔挑衅地晃了晃手里的带血的天逆鉾，意思不言而喻。
战争一触即发！
裂缝陡然张开，咒灵【裂口女】，咒灵【虹龙】出现。
“晴子，你带着天内先走，快！”夏油杰大喝一声，全神贯注地戒备着伏黑甚尔的一举一动。
伏黑甚尔活动活动肩膀，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也不动，看着他们挣扎。
借两只咒灵的遮挡，晴子拉着天内理子瞬移到参道。
察觉到场内有两缕气息消失了，伏黑甚尔知道自己上当了。他丝毫不慌，直冲夏油杰的方向去。
先把杂鱼结束了再说！
参道内，黑井美理倒在血泊中，出气多进气少，就快不行了。天内理子哭着扑上去，想唤醒她，却毫无反应。
晴子有点犯难。她的反转术式等级太低，黑井伤得太重，没办法完全治好。
要是姐姐在这就好了……
现在，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拉着天内理子的手，语速较快，却能保证听的人听清楚每一个字。
“天内，你听着。我只能稍微治疗她，没办法完全治好。过会儿，我扮作你的样子进去。你办做我的样子抱着她坐在这里，等救援。我姐姐家入硝子可以救她。”
说话间，一股咒力包裹自手掌心蔓延看来，将两人完全包裹住。
话说完了，两个人的位置也变了。“晴子”抱着黑井守在走廊边，“天内”火速冲进去。
******
看到天内的那一瞬间，夏油杰惊呆了，然而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现更加匪夷所思的画面——天内和伏黑甚尔打起来了。
天内竟然能和伏黑甚尔打架！
这还是天内吗？！
连伏黑甚尔也犹豫了半秒。他没想到这个女孩还敢回来。
在他得到的情报里，女孩没有战斗力。傻吗？冲上来送死。
辨认了女孩身上的气息，他确定眼前的就是真身，立即挥着天逆鉾迎上去，刀刀致命，力求速战速决。
“天内”，也就是晴子，有意引伏黑甚尔离开这里，便装作招架不住的样子，步步后退，时不时来点小“失误”，把夏油杰召唤的咒灵拍到一边去。
夏油杰：……谁跟谁是一伙儿的？二打一，不应该是围殴吗，怎么感觉是在混着打？
晴子和甚尔过了十几个回合，顺利借助木屑和碎石块的风暴出去了。
一脚踏出薨星宫，晴子掏出河豚状咒灵，就是伊藤那个老家伙抓她用的那只。
这个咒灵有在一定范围内迷晕人的作用，效果取决于使用者的咒力。这一点和星野说的“皮囊”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用它做示范。
完事后，晴子就把这小家伙“顺”走了。顺路带走的“顺”。
晴子往里面疯狂注入咒力，小家伙的身体迅速膨胀，钟磬声再次响起。整个过程只花费了0.1秒。
伏黑甚尔刚看见天光和咒灵，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钳制住了。他被拎着后勃颈，像拎奶猫似的被拎到一处偏僻的树林里。
偏僻的树林？
这女人想干嘛？
晴子打量四下无人，随手将人扔在石块上。伏黑甚尔强壮的身体撞到石头角落，发出一声闷响。
挺响的。
反正人皮糙肉厚，耐折腾。
晴子盘腿坐在斜上方的树枝上。皮肤表层涌起一股咒力，汇聚在她的右手心。她变回“家入晴子”的模样了。
“喂，别装死，起来说话。”
“干嘛？”伏黑甚尔的声音微弱，有气无力。
他撩开身上的碎布，露出伤口和壮硕的肌肉，倚在大石块上。
“原来你喜欢我这款？”
晴子：……
这姿势，一上一下，还真有点那味儿。
但是！
“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
“没什么，就感觉五条家那小孩儿挺可惜，我看过，没什么肌肉，啧啧啧。”伏黑甚尔挠了挠头。
晴子硬是看出一种搔首弄姿的……风情？
呵～阶下囚徒，你还怪骄傲嘞？
“关他屁事。我找你有事。”
“价格合适，也不是不可以。我不在意年龄的。”
“……滚！”
察觉到五条悟那边，咒力在急速流转，晴子没时间在这儿陪这贱人磨嘴皮子。
“你输了，天内理子已经从秘密通道下去，去找天元大人了。”
说到这事，伏黑甚尔撇开视线，一副“哦，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的表情。
“我知道是你在网上发布悬赏。悬赏要交钱，你用的是定金。现在你任务失败，钱没了，怎么办？”
“你养我？”
“我看着和那些富婆一样吗？”
“一样啊。”
还一样？她这是富婆相吗？这分明是傻气……？呸呸呸！
“滚！”
晴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我们可以做笔交易，你帮我做事，我给你钱。”
“听起来很不错。”伏黑甚尔笑了笑。
“这是答应的意思？”
“我还有的选吗？”
“合作愉快。”
晴子右手心的咒力再度分散，包裹全身。她又变成了“天内理子”的模样。
“具体事情等我的通知。现在，作为你的雇主，为了你的生命和以后的服务质量着想，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不要被五条悟找到。”
“五条悟？那个……”
伏黑甚尔话说了一半，发现对面枝头上空荡荡的，地上有一个手机和一张卡，卡的背面贴了一个标签：没密码。
这么实心眼？
要做的事儿还没说，钱都付了。这还不是富婆？
晴子火急火燎地赶回去，正好看到从薨星宫冲出来的二人组。
“天内？”
“我是晴子。伏黑甚尔跑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点点头，对这件事不太上心。
上下打量晴子的装扮后，他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需要撤掉吗？一直保持这副样子很费咒力吧？”五条悟一连三问。
掌握反转术式后，他的实力蹭蹭往上涨。
但晴子的伪装极好。在【六眼】里，她就是天内理子，是普通人类的身体。
“暂时不能撤，我还要去找天元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五条悟：你去送死吗？
晴子：……（一脚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