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远！”段醉书赶紧上前，将人护住。

揍人的是个壮汉，肌肉横生，络腮胡，蒜头鼻。

见壮汉还想过来，段醉书一个法术将他弹开。

“哪里来的外乡人，”壮汉怒吼，“少管我们宁宜村的事！”

段醉书声音冷冽：“谁想管你们宁宜村。陈士远是我朋友，难不成还指望我对你客气？”

“这位兄台，”寻澈笑着，“有话，咱们大可好好说。”

陈三没敢上前，这两人虽瞧着玉面小生的样，但眼睛里那股气势绝对是不好惹的。尤其是那个高个的，看着笑吟吟的，但却表达着“你小子找死”的架势。

“你个死犊子！老子今天打死你！”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轮着铁锹跑出来，“陈夫子多好的人！你说的是是什么混账话！”

陈三躲闪不及，众人见状赶紧将老头子拉住。

他的老伴儿倒在泥泞中的陈士远扶起来，看见胸膛上的黑脚印，恸哭起来，“孩子，你受苦了。”

陈士远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我没事李阿婆。”

“陈三，你收敛点儿吧！”一个瘦如竹竿的男人语调阴阳，“狐族是妖，但陈夫子也是为了救我们村子人的命才委身于她，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段醉书闻声皱眉。

人群跟着说“是啊是啊”“委屈陈夫子”“陈三你不该”。里面甚至还有很多具有迁徙能力的青壮年。看来正如陈士远所说，宁宜村的人对这片土地太过执着，宁死也不搬。

陈三道：“你们这是苟且偷生！我陈三宁愿死，也不可能接受狐妖施舍的怜悯！”

“那你就滚好了！”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黄衣少女撑着红伞，立在不远处黑沉沉的土地上，身后是灰蒙蒙的雨雾。

灵筝走近，冰冷地看着陈三，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怔住了。

灵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踹你的救命恩人？”

陈三暴怒，但没等靠近，就被灵筝一脚踹飞了出去。

明亮的黄色身影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间，灵筝看着眼前这些村民，高声道：“你们听好了！我之所以求狐王救你们宁宜村，是因为陈士远求我帮忙。我之所以愿意帮他，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我知道你们人族看不起我们狐族，觉得狐狸都是谄媚下贱的货色。但我告诉你们，没有我们，九天之后你们宁宜村就是一片废墟！想活着，就乖乖听话少闹事！”

她现出三条尾巴，甩出去，轰倒了一个大树，眼神充满威慑：“否则，这就是下场。”

-

傍晚，陈家。

雨一直没停。屋内，陈士远伤上加伤，灵筝冷着脸给他上药，下手却一点不温柔，疼得陈士远龇牙咧嘴。

灵筝擦完药，一言不发重重关上药箱，跑去屋檐下呆着了。

陈士远拿上一块酸梅糕，走到屋檐下，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被灵筝一掌拍开。

碰了一鼻子灰的陈士远在灵筝身旁站了一会儿，灰溜溜地进了屋子。

“跟我生气呢。”陈士远苦笑。

戚一鹌心最大，“为啥生气，因为村里人说她谄……额，瞧不起她？”

“不完全如此。”陈士远叹了口气，“狐族在应对天洪这件事上安排非常缜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出错。因为狐王答应帮助宁宜村，我们自然也是这安排中的一环。这些天村里摆的法阵全部都要最严格，不能出一点差错。”

段醉书：“若是出错了呢？”

“不止宁宜村，金秋山也会被波及。”陈士远道，“我之前和村子里的人商量过这件事，他们都是答应了的。陈三突然跳出来，我也很意外。”

戚一鹌点头，“那就不奇怪了。她赌上整个家族救你们村子，结果你们村不感谢就算了，还从背后捅一刀。”

段醉书想了想，“此事重大。这样，阿澈，你明天同我一起去布阵护法。钱多多的，你也来。”

戚一鹌微愣：“神仙你叫我啊？”

“是啊，钱多多。”段醉书道，“我觉得这名儿挺符合你气质的。”

“……”

众人用过晚膳，天也黑了下来，大家聊了会儿天，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刚躺在床上没多久，陈家的大门被敲响了。

陈士远披了衣服去开门，只见李家老两口抱着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外。

这还飘着雨呢，陈士远赶紧将人迎进屋，“阿婆阿公，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纷纷出来瞧，没一会儿，全聚在屋子里了。

李阿婆看着这么多人很是拘谨，将那篮子里的鸡蛋塞到了陈士远手里。

这种时候，粮食就是半条命，陈士远哪里会接。

“留着，不许推辞！”阿婆声音严肃，故意板着一张脸，“你屋子里这么多人呢，之前屯的东西哪里够吃？”

“够吃的阿婆，真的够。”陈士远急道，“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您就给我拿了不少东西，怎么现在还送。”

“拿着吧。”阿公道，“我们家就三口人，吃不了多少。你们年轻人吃好点，对身体好。乖，拿着。”

“这……”陈士远知道推辞不了，犹豫半天还是将东西收下，“谢谢阿公阿婆。”

老两口这才露出笑容。

他们对视一眼，随即走到了灵筝面前，“姑娘。”

灵筝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那些鸡蛋一眼，“嗯”了一声，还是开了口，“如果你们是替陈三求情……”

阿婆拉着她的手，眼泪婆娑：“今天委屈你了。”

灵筝微愣。

“那陈三不是东西，嘴巴脏得很，你不要和他计较。”阿婆道，“就算不救他，你也没什么错。只是不要为了那混犊子伤心，不值当。”

灵筝抿了下嘴唇，“你们不是替陈三求情的？”

阿婆摇了摇头，“你救我们村子是情分，不救是本分。我也年轻过，希望有情-人好好的在一起。人生岁月短短几十载，光吵架了多不划算啊。”

灵筝脸色瞬间微红，“谁和他是有情-人了，我没有……”

这反应让所有人会心一笑，唯独戚一鹌偏要将窗户纸捅破，“当然是你和陈士远啊，看不出来，你这三尾狐还挺害羞啊！”

“你说谁呢！”灵筝脸颊爆红，如一颗熟透的桃子，视线下意识瞟向陈士远。

陈士远耳根也红得不行，上前一步，刚喊了句“灵筝”，小姑娘便跑走了。

段醉书看了半天乐，道：“看什么，还不赶紧追！”

这个夜晚是在热闹和欢声笑语中结束的。

阿公阿婆最后由段醉书和寻澈送走，两个相互扶持的佝偻背影在飘摇风雨中踽踽前行。

段醉书突然明白了陈士远一心想救村子的原因。

-

夜幕黑沉。

万骨窟。

黑沉阴森的高殿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殿内，累累白骨堆积在各处角落，火把立在四处燃烧着，映照出灰蒙蒙的影子。

一只白鸽误入，飞入殿中高柱，未等撞上，一只大手将其截获，瞬间捏爆，鲜红色的血刺目惊悚，沿着臂膊流下，染红了肩头的衣衫，再往上，露出陶震麟阴鸷的脸，一道漂亮的红色骷髅印在右眼眉骨处。

一名魔手下小心翼翼地走近，颔首道：“穹齐公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煽动宁宜村部分人闹事了。”

“结果如何？”

“宁宜村许多姑娘曾倾慕陈士远，导致其他男人记恨已久。因此我们只是旁敲侧击了几句，他们便融会贯通了。”

“很好。”陶震麟声音空灵幽深，调子拖得慢而长，“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在对抗天洪那日生出异心，我们才能在混乱中夺取灵果。不过狐王和长凤宫有交情，叫底下的人提防着点，别忘了对付红娘子。”

他将白鸽捏乱的羽毛一根根顺好，像是在抚摸挚爱。

手下微微抬眼，下一瞬又缩了回去，“遵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报。”

“说。”

“白云间的段醉书等人，貌似也到达了宁宜村。”

穹齐眼神一凌，半晌，阴森的低笑回荡在殿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让我想想，该怎么办呢。”他摸着下巴，道：“吩咐下去，天洪之日，除了夺取灵果，谁能将段醉书的项上人头带回来，赐黄金百两，不不不，万两！”

“是！那公子，我们接下来几天该如何做？”

穹齐将白鸽扔进火炉，擦干手上的鲜血，“按计划行事便是。兄弟们这些天也憋久了，想要烧杀抢掠的，尽管做就是。不过有一点——”

他道：“最后的‘功劳’别只算在那只小狐狸上，给段醉书也记一份。”

手下露出微微的兴奋之色，“属下领命！”

翌日。

凌晨天还没亮，戚一鹌就爬了起来。

自从灵筝来了以后，他就和陈士远挤一张床。身材骄傲、娇生惯养的戚少爷哪里能睡得舒服。但吃人的嘴软，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晚上睡不好，肚子倒是先饿了。

他到厨房里煮了五个鸡蛋，抱柴火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刚点上火，院子里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戚一鹌打着伞进院子，“来了来了！催命啊真是的。”

门一开，一根擀面杖粗的棍子一下抡在他肚子上！随即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李福材浑身都是黑灰，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痛哭着怒吼：“陈士远！叫你的骚狐狸精和小白脸滚出来！你们杀了我爹娘，我李福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