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什么？”伊尔迷的手轻轻敲击着桌子，“没有特殊的爱好。”

看见对面的少女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伊尔迷疑惑地想：为什么要哭呢？他没有爱好是一件很让人为难的事情吗？

对了，糜稽好像委托他要几张签名专辑？

“那给我几张你的签名专辑吧。”伊尔迷愉快地说。

宁宁的眼睛亮了起来：“明晚就给你！”

这可是揍敌客先生第一次明确说出喜欢什么，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区区几张专辑，她签签签！

于是一整天，她都呆在储藏室里没出去，把自己出道以来每张实体专辑都翻出来，一一签上名字，还附上小卡片写了祝福的话。

伊尔迷收到一箱专辑的时候，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快速地眨动了几下，抱住纸箱没说话。

宁宁羞涩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张，所以每一张都签了三份，一份收藏一份展示一份用来听……揍敌客先生，这样可以吗？”

好认真，好……可爱。

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盛满了星光，少女微红的脸颊在灯光的照映下细腻柔软，宛如最好的绸缎。

突然有点可惜把这些专辑给糜稽。决定了，回头多收200%的辛苦费吧。

伊尔迷点了点头，见少女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耐心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宁宁的眼神往纸箱里瞟了一下，无奈伊尔迷比她高出一大截，抱着纸箱的高度也是她望尘莫及的，往里看一眼相当费劲。

“这里面有一些……祝福卡片。”她紧张兮兮地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我……嗯……”

“我会认真看的。”

伊尔迷保证道。

他的表情一向很有欺骗性，因为根本看不出某些话到底是敷衍还是发自内心。宁宁被他的话安抚了，高兴地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以后每出一张新专辑都会记得给你签名的！”

她直到回到房间里还在蹦蹦跳跳，扑到床上打了个滚，捂住了脸。

知名杀手家族的人竟然也是她的粉丝！妈妈，她真的好出名，大家都好喜欢她！

这么一想，不那么喜欢的舞台工作也变得顺眼起来。

她本就是需要别人的喜爱才能生活下去的孩子，妈妈的爱不够，粉丝的爱不够，她想要更热烈的、更真挚、更永恒的爱。

宁宁依稀觉得，自己曾经是得到过这种爱的，但那种体验模糊不清，甚至比不上被伊尔迷认可的喜悦。

她想，明天再问问伊尔迷吧，要是他有更多的偏好就好了。

伊尔迷发现，别墅里那只矮脚小猫对自己的关注似乎有些过分了。

她时刻关注着自己对食物的偏好，下次再做饭的时候就会着重烹饪那一种。

她也经常用着温柔而忐忑的声音问他：“揍敌客先生，住得还习惯吗？需要增添什么东西吗？”

第一次被这么问的时候，伊尔迷正在整理外套上的钉子，闻言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没有任何含义，却让她误解了，于是矮脚猫的耳朵完全塌了下来，一副不自信还可怜巴巴的样子，嗫嚅着说：“抱歉，我以后不会再……”

莫名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伊尔迷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她：“一楼练习室的位置不好，容易被狙击。”

虽然在他的看护下，被狙击的可能性为零，但总算给她找了点事做。

当天就有工人上门，以极高的效率把练习室改装到了另一个他指定的位置。

第二次被这么问的时候，是在演唱会开始前。

宁宁化好了妆，平日无害甜美的脸增添了富有冲击力的美，让这只矮脚猫多出了骄矜的意味。

她在伊尔迷走进黑暗前拉住了他，细弱的手指牵着一点点衣角，微微喘着气，显然跟上他的步伐有些吃力。

“你会觉得演唱会吵吗？”她仰头望着他，上挑的眼线勾勒出好看的眼部轮廓，“我回去告诉妈妈降低演出频率好不好？”

“你确实应该多休息。”

伊尔迷中肯地说。

密集的行程排满了日历，和他最开始共处的几天是她最清闲的日子，接下来的每个月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根据为数不多和普通人相处的经验，这种没有念能力、身体里的气稍弱于别人的孩子，最好还是降低工作强度比较好。

于是在回去后，宁宁打了个电话，第二天早上就告诉他：“我的行程被减少了，以后每个月只有六天需要营业！”

她摆出需要夸奖的姿势，双手撑着脸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心中某处像是被填满，她不仅仅是雇主，也是可以随意涂抹的画布，只要他拿出沾满颜料的画笔就会主动凑上来，乖乖被染上各种他喜欢的色彩。

出于某种职业道德，伊尔迷压抑住了操作系的控制欲，摸了摸她的头：“做得很好，宁宁。”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宁宁，肉眼可见地，少女高兴了起来：“谢谢、谢谢伊尔迷！”

然后又怯怯地问：“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

“可以哦。”伊尔迷帮她把头发整理好，站在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她的每一句疑问都带着渴望被肯定的不安，这通常出现在不被宠爱的孩子身上。然而根据调查，她的养母对她非常好，粉丝也很少恶语相向，养成这样的性格只可能是自身的问题——

或者，她的家庭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溺爱她。

这些暂时和伊尔迷没什么关系，宁宁是他的雇主，他没必要关注她的心理健康。

在不久之后的晚上，这样的想法被他亲手击碎。

“今天天气预报要雷阵雨诶……”宁宁拿着手机，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她担忧地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乌云密布，才下午五点就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

“阵雨应该停得很快吧……”

宁宁自言自语，戴上耳机继续看电影。

厚厚的乌云一直压在头顶，雨到了十点才姗姗来迟地落下来，屋外狂风大作，窗户被雨滴敲击得砰砰响。

宁宁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害怕这种天气的。

身处暴风雨的区域内，闪电一道道接连不断地劈下，在天际照出淡紫色的云层；雷声不绝于耳，震得她慌乱无措。

就算知道这座别墅非常安全，她也无法克制住心里的恐惧，想要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不看不听不想，这样才能在恶劣的天气中活下来。

她恍恍惚惚地站起来，鞋都没穿，光脚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那里住着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念能力者，只要跟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她了吧？

宁宁脑子不太清醒，甚至忽略了这个时间伊尔迷可能已经休息了。

短短十几秒，她就站在了伊尔迷的门口，刚伸手准备敲门，就看见门缓缓打开。

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片漆黑。

啊，伊尔迷已经睡了啊。

宁宁顿时愧疚得想要退缩，可是一想到怎么用音乐掩盖也如影随形的雷声，怎么闭上眼也会出现在脑海里的闪电，她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

对这种天气的恐惧已经不是单单靠外力就能消除的，她的恐惧来源于心理上的、更深刻的印记。

其实最开始她是不怕的。

十岁时的一个晚上，宁宁跑出了家，然后遭遇了最近十年最猛烈的暴风雨。

她还记得那天下午，多莉站在练舞室外检查她的上课情况，对她的状态非常不满。

“我昨晚怎么说的，宁宁？”她皱着眉，敲了敲玻璃，从通话口中传出了她不满的声音，“腿要抬起来，头不要乱转；表情，表情也得到位！”

宁宁不止一次当着舞蹈老师的面被指责，多莉的严苛要求是贯穿整个童年时代的梦魇。

她知道多莉或许是爱自己的，但她真正爱的其实是在自己身上看见的可能性，那种闪闪发光、被无数人追捧的可能性。

为了宁宁顺利成为计划中的巨星，多莉从未降低要求，逼着她学习各种知识，推一个腼腆害羞的小女孩在学校舞台上独舞。

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宁宁害怕得想哭；身后妈妈的手推着她的背，不断催促；报幕声已经结束，再过几秒音乐就要响起。

无路可退，只能上台。

她僵硬地跳完了烂熟于心的舞蹈，在结束时终于忍不住逃下了台，连谢幕都没有完成。

多莉对她的舞蹈很满意，但认为她的抗压能力还有待提高，于是此后经常带着她去人来人往的广场表演。

“你的能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有心理配不上你的表演。”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音箱挂在挂钩上，“走，今天要跳三支舞。”

宁宁感到窒息，可是多莉曾一遍遍说着“都是为了你，我才花了那么多钱、求了不少人才把你送进那么好的学校接受艺术的熏陶，你不能不知感恩”。

她照着多莉的话做了，外表越来越自信，内心越来越逃避。

上台的时候就像是另一个自己，虚伪做作；卸了妆躺在床上才开始后怕，她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

如果可以，没有被多莉收养就好了。

于是那个下午，宁宁第一次离家出走，带上不到一千戒尼的现金，穿着小凉鞋走向了车站。

她想去流星街，她总觉得那里有可以改变现状的东西。

走到一半就开始下雨，天气说变就变，倾盆大雨把她浇得湿透，随后是电闪雷鸣。

后来据官方发布的数据，那两个小时内共发生了765道闪电，密集程度在那个地区相当罕见。

她看不清路，摔倒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狼狈地扑在水洼里站不起来。满脸泥水，衣服也脏得很彻底，四周空无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惊恐的多莉和警察找到，自此以后对她的管教更加严厉。

所以她出道后再也不想跟多莉住，宁可在空荡荡的别墅里蒙着被子睡觉，也不愿房间里多出任何一人。

伊尔迷是例外，他是强大的操作系，像他这种人一定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吧？

宁宁羡慕他的自由，所以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在今晚的情况下也将他视作了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