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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有歌待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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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八日,盛府从一大清早便开始点燃爆竹,今日是盛贺大人的生辰,如今更是功德圆满,告老还乡,可谓是喜上加喜。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就连皇帝和太子都遣人送了礼物以表祝贺。

前堂内,一片祥和之气,盛贺今日一身喜服,衬得他的发丝和胡须愈发花白。此时,他正与身边的王大将军王清,刑部侍郎宋晞,大理寺卿瞿元等人说着话。

“盛大人此次告老还乡,打算何时动身回冀北?”王清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九月中旬我便动身辞去了。”

“这么快?”

“若是回去晚了,天寒地冻也不好行走。”盛贺解释道,冀北山高路远,回乡怎么也得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盛贺看着宋晞继续说道:“之后的刑部一些事便要有劳你了。”

“应该的,都是属下的职责。”宋晞说道。

当众人恭维宋晞之时,坐在一旁的王清只是静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淡然,似乎全然不关心此事。

宋晞身为刑部侍郎,此次若是顺利,尚书之位自然会是他的,他素有功绩,且懂得趋炎附势,更何况长子宋君逸不仅是昔日状元,如今更在江南任知府,立下赈灾大功,对宋晞的仕途更是锦上添花。

一时间宋家蒸蒸日上,成为京城的名门望族。

此次考绩,宋家父子定然会博得头衔,因此今日在盛府聚集的众人对宋晞也是极为尊敬和攀附。

“你家君逸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回到京城了吧?”盛贺问起宋晞,“我可是很看好他,不仅能力出众,为人处世也是极好的,今年这位和他比起来真可谓是相差甚远。”

瞿元闻言,也附和讽刺道:“论起趋炎附势,今年这位确实有过人之处。”瞿元在年初春闱断案里冤枉了当今状元不说,还对一些进士用刑,一时间的风评极为不好,他从开始到现在都较为沉默,心中尽在想着今年考绩之事。

正说着,便有小厮引着一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几人定睛一看,正是令楷前来,他的身后跟着东宫的李言信和陈幻,还有几位带着礼物的小厮。

“晚辈令楷见过几位大人。”令楷拱手拜道,起身后他又微笑着对盛贺说道:“今日晚辈受太子殿下和玉迟王所托,特意带着礼物前来,祝贺盛大人寿辰之喜。”

盛贺站起身来,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他不曾想过一向与朝中大臣不多来往的玉迟王竟会送自己礼物,只是他又想起上早淮阳王他们也派人送礼物前来,便也觉得此事在情理之中。

“那就还请令状元替老臣谢过两位殿下,有两位殿下挂怀实在是老臣的荣幸。”盛贺又对小厮吩咐道:“快将两位殿下送来的礼物收下,引着令状元他们入席。”

看着令楷等人离开的身影,盛贺苍老脸颊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双眸中的笑意也渐渐消散,他暗叹自己本该告老还乡,却不得不卷入淮阳王和玉迟王之争,如今岁数已大,对于这些斗争很多时候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偌大的盛府中,总有空旷无人之地,在盛府后花园的一处角落里,盛贺正与令楷交谈着。

“盛大人,今日晚辈前来主要是有一事相告。”令楷笑着对眼前这位即将告老还乡之人说道。

“哦?你说来听听,想来是与朝中之事有关。”盛贺饶有兴致地说道,神色却带有不屑,因为有宋君逸珠玉在前,且他也听说了不少有关令楷和玉迟王的传言,所以对令楷也仅仅是颜面和言语上的客气。

令楷并未在意盛贺眉眼间的不屑一顾,只是毕恭毕敬地说道:“盛大人身为三朝元老,在官场沉浮多年,建树颇高,定然知晓如今朝中形势变得错综复杂,晚辈相告之事自然与此有关。”

盛贺一笑,道:“若你是来替玉迟王做说客的,那我就实话实说吧,他和淮阳王的事我是不会插手的。”

“盛大人误会,在下并非玉迟王的说客,在下仅仅是想替大人分析此事,”令楷从容不迫地说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人不妨一听,采不采纳全看您。”

“你说。”盛贺态度淡然,似乎全然不觉得令楷能分析出什么。

令楷微微颔首,说道:“想必盛大人也清楚,玉迟王和淮阳王之所以接近您,全然是因为大人掌管刑部,知道十二年前之事的众多内幕。”

“玉迟王想从大人手上得知有关韩家的诸多细节,从而找到韩家并未杀害临清王的证据,晚辈没猜错的话,今早淮阳王的说客并未向大人提及证据一事,而是希望大人您可以将刑部尽快交给宋晞大人,远离朝堂。”

盛贺神色一滞,只觉眼前的年轻人胸有成竹,遂承认道:“不错,淮阳王的说客确实是如此对我说的,你是如何知晓的?”

令楷应答道:“淮阳王盘踞江南已久,想来小宋大人早已与他有所交集,如果我是淮阳王,自然也希望刑部在自己人的手里,往后做何事也方便。”

盛贺点点头,他自然知晓淮阳王其中用意,他本不想让刑部涌入江南势力,只是如今情形,他别无选择。

令楷又道:“如今韩氏重封淑妃,再加上玉迟王的介入,东宫重查韩家一案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大人想全身而退,将刑部全盘交出,告老还乡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举荐宋大人也是眼下的权衡之计。”

“虽然如此,但盛大人您也有自己的顾虑,您担心往后不管韩家能否翻案,您都会得罪皇后或者东宫。”令楷继续一针见血地说道,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乎直接看穿了盛贺的内心所想。

盛贺眼睛微眯,并未否认。

“刑部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皇后自然希望刑部可以是自己的人,如今却便宜了淮阳王,皇后定不会满意此事,再加上大人知晓太多内幕,很难保证娘娘不会过河拆桥,舍掉大人您这颗棋子。”

令楷的语气淡然,却让盛贺在这初秋之时顿生寒意,盛贺并非不了解皇后和王家,即使皇后不动手,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旁人除掉自己。

“当然,在下说这番话也并非让大人在皇后和太子之间做出选择,在下是想告诉大人,若您想全身而退,就得舍弃淮阳王。”

“此话怎讲?”盛贺立即问道。

令楷微微一笑,说道:“舍弃淮阳王并非意味着投靠玉迟王,而是投靠大势所趋。”

盛贺不解,只听令楷继续说道:“淮阳王如今有此势力,自然是因为江南,可是大人您应该知道,并非是淮阳王造就了江南,而是江南造就了他,他不能没有江南,但是江南可以没有他。”

此时秋风骤起,卷着秋叶悄然而至,落到令楷的肩上,令楷轻拂落叶,继续说道:“实话与大人说,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皇后娘娘,他们都早已做好了瓜分江南势力的准备,就等玉迟王和淮阳王相斗,以收渔翁之利。”

盛贺看着令楷手中的落叶,只见令楷将其随手抛在了一旁的树根下。

“盛大人,您的一念之间很是重要,如今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经准备舍弃淮阳王,您何不也做出决定?”

盛贺微微颔首,他开始分析着此事,经过京中话本轰轰烈烈的宣传,临清王之死与淮阳王有关早已是众人默认之事,而皇帝却对此事不闻不问,反而对玉迟王愈发宠爱有加,已然表明了态度,如今自己舍弃淮阳王,自然也合情合理。

“可是,宋家入主刑部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入主刑部的依旧可以是宋大人,不过宋家也必须舍弃淮阳王并为皇后所用,这样才能两全其美,保住盛大人的往后余生。”令楷微笑着说道,他唇边的浅浅笑意总是能让人信任于他,“以大人和宋家的交情,大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懂,我会劝说他们的。”盛贺说道,若是宋家父子入主刑部并且投靠皇后,能暂时应付淮阳王不说,也能让自己向皇后表明忠心,让皇后护住自己。

看着眼前这位丰神俊逸的男子,盛贺微笑道:“不愧是孙太傅一手栽培之人,当真是洞悉全局,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当真是我小看了你。”

“盛大人谬赞。”令楷谦然应道。

“只是我不懂,你为何要助我渡过此劫?按理来说你是东宫之人,应该明白我是不会帮你们替韩家翻案的。”盛贺追问道,“还是你想让我帮玉迟王对付淮阳王,或者是你想让我举荐你入职刑部?”

令楷摇摇头,只是说道:“都不是,只是晚辈一直相信天道有轮回,不想看见大人您辛苦一世却为人鱼肉,若是有朝一日我面对此等困境,也会希望有人出手相助。”

盛贺对令楷的话语感到不可置信,只是未等他开口回应,令楷便已告辞离去,“晚辈祝盛大人福寿安康,年年岁岁有今朝,晚辈就此拜别。”

看着令楷离去的背影,盛贺开始暗悔自己从前小瞧贬低了令楷,以为令楷只是卖弄文采,趋炎附势的一介书生而已,如今看来,令楷定会是一位搅动朝堂的风云人物,日后告老还乡,他的事迹亦会是自己闲居家中最爱听的奇闻轶事。

虽然盛贺暗暗欣赏令楷,但是有那么一刹那,盛贺总觉得令楷看着他的眼神似曾相识,只是在漫长岁月里,盛贺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秋风掠过,他心中一惊,为何那样的眼神会让他联想起天牢里死寂和惨叫的交织?眼前枯黄的树叶萧然而下,让他的全身更是生起一阵寒意。

盛贺并未多想,只是动身往前堂回去,当下之急是宋家父子与自己一条心,向皇后表明忠心。

另一边,令楷走了许久才离开盛府的后花园,离开花园前,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双眸里是无尽的幽暗深邃,只听他轻声说道:“之所以助你渡过此劫,是因为我才是将要索你性命之人……”

与此同时,玉迟王府兰风阁里,令歌和几位师姐忙碌着,他们正在准备送去东宫的贺礼,太子妃此次有孕,按辈分算,这会是令歌的第一个小侄孙,所以令歌甚是重视,便与师姐们一同打点着。

盛楠挑选着一件件小银饰,笑道:“我们现在为太子妃准备贺礼,以后也好为辰玉师姐准备贺礼。”

辰玉脸颊一红,佯怒道:“你再胡说我就立马给你招亲去。”

盛楠吐了吐舌头,又把目标转向了令歌,发现令歌正打量着手中的婴儿肚兜,那是甯霞亲手做的,如织如画,栩栩如生,甚是精致好看。

正当令歌欣赏着那些肚兜的时候,便听见盛楠说道:“小师弟什么时候嫁给令公子?不过为什么不是令公子嫁给小师弟?”

令歌一愣,只是幽幽地看了一眼盛楠,默然不语,随后他继续打量着手中一件件可爱小巧的肚兜,盛楠见状,立马安慰道:“其实我们私下商量过,等一切结束后,就把令公子带回遇仙山,让他和你拜堂成亲。”

“你快别说了,再说令歌该不高兴了。”甯霞劝阻道。

“我没有不高兴,”令歌摇头否认道,“当然我也没有高兴。”

经盛楠这么一说,令歌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拜堂成亲的场景,若真是有那样的一日,似乎也不赖。想着想着,令歌不免微微地勾了一下嘴角,几位师姐注意到,不免相视一笑,却未再多言。

“这些服饰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待会收拾好,我便亲自送往东宫,到时候还有劳小师姐和我一起走一趟。”令歌对甯霞说道。

“好,我同你前去。”甯霞说道。

……

东宫之中,令歌和甯霞,湫龙一同前来,甯霞和湫龙各端着装有服饰的木盒,在言信的引领下往太子妃的寝殿走去。

“殿下和娘娘知晓王爷前来送礼定然高兴。”言信笑道。

令歌告诉言信:“其实今日前来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言信一脸不可置信,回头望了一眼湫龙,只见湫龙手中还提有一个食盒,令歌解释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我亲手做的糕点,所以亲自做了一些,特意带来给你。”

言信闻言喜笑颜开,立即拜谢道:“末将多谢王爷!”

待令歌来到太子妃的寝殿时,太子妃正坐在茶桌前,身穿一件宽松的红黄相间的襦裙,已备下了茶水。

“见过皇叔,”太子妃起身微微福身道,“皇叔请坐。”

令歌坐下身来,注意到太子妃因为有孕的缘故,变得逐渐丰腴,双颊的酒窝也愈发不明显,眼中还有些疲惫之感,想来是刚午睡起身。

此时殿中亦飘荡着安神的熏香,更显寝殿静谧无声。

令歌微笑道:“今日前来,主要是向太子妃送礼,恭喜太子妃有孕,今日送来的都是婴儿的衣饰,来日定然用得上。”

“那本宫就先替腹中孩儿谢过皇叔了。”太子妃微笑道,她这几日见过不少人前来送礼,真心假意在心中自有分辨,如今看见令歌,她能确定令歌的真心实意。

说着,甯霞和湫龙便上前将盒子打开在太子妃眼前,太子妃眼前一亮,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件小肚兜,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夸赞道:“这肚兜竟比司制房的绣娘还绣得好,是何人所绣?”

“不是旁人,正是我师姐甯霞,也就是太子妃你眼前这位。”令歌回应道。

太子妃看着甯霞的美丽容颜,只觉得甯霞兰心蕙质,她当即问道:“甯霞姑娘可否再为本宫肚中孩儿多做几件?或者你亲自来东宫指导本宫绣这样的肚兜,如何?自从有孕后,本宫实在闷得慌,绣绣肚兜,也好打发时间。”

“而且这婴孩出生后,都是一天一个样,到时候不知道要换多少件肚兜,本宫也不把你们当外人,宫里送来的本宫终究不放心……皇叔可否答应?”太子妃看向令楷问道。

“我自然会答应,不过还得看我师姐意下如何。”

“太子妃喜欢便是我的荣幸。”甯霞微笑应下。

“那就有劳甯霞姑娘了,明日本宫便派言信去王府接你。”随后,太子妃又吩咐侍女们说道:“你们带着甯霞姑娘他们去把礼物放在后殿,再为他们上一些茶水点心,本宫与玉迟王还有话说。”

说罢,侍女便引着甯霞和湫龙离开了此处,殿中只剩下令歌和太子妃以及她的贴身侍女,太子妃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本宫在这宫里实在是闷得慌,便去了落音楼。”

令歌闻言不免一愣,只听太子妃继续说道:“那日,本宫刚好碰上一位能说会道的伶人,他说他是被秦小姐和一位叫李豫的公子带到落音楼的,皇叔与令状元常去落音楼,可知道李豫公子?”

太子妃的话说得云里雾里,令歌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太子妃见令歌这般反应,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无妨,想来皇叔并不知认识李豫公子,皇叔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本宫从未问过。”

令歌微微颔首,心中甚是愧疚,想来太子妃已经察觉到李豫的身份,如此一想,尺画定然还对太子妃说了秦小姐和李豫关系匪浅之事,看来令楷提醒劝说尺画并无道理,只是为何后来尺画抱病几日?对于唱戏他一向是勤奋刻苦的,令歌不解。

离开东宫后的几日,甯霞依旧做着不同大小的肚兜,并且在盛楠和湫龙的陪同下前往东宫,然后在东宫待上几乎一日,陪着太子妃聊天刺绣。

在回来的马车上,盛楠笑道:“太子妃的都做这么多,以后辰玉姐的孩子也不知甯霞你要做多少?”

甯霞笑道:“是,我的确是劳碌命,除了辰玉姐的,以后还有你的。”

“我不要,我自己绣。”

“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湫龙正驾着马车,闻言,冷漠淡然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不知他在想着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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