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彰在李晏长乐宫就餐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宫。

饭后，李晏又开始逗玩起了月月。小猫似乎是一摊液体，滋溜一下便从李晏手里滑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这时候李晏抬头，方才注意到那个侍卫正守在门口，大门挡住了身子，只露出来身边的佩刀与搭在佩刀上的手。拿刀的手背上的蜿蜒的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父皇新派来的下人，李晏基本是不感兴趣的。

反正她知道不过都是和那些宫女太监一样，没把他当主子看。那她也没有必要吃力不讨好地同人家搭话，让自己蒙羞。

李晏想着，便又回去刺绣了。

春乏秋困，这话真的说的是对的。

李晏缝了没多久的香袋，便觉得困意灌满了全身。她走出房门，想要呼喊莺儿服侍自己入睡，却没想到唤来了那个侍卫。

“回禀公主，莺儿姑娘目前不在宫中。可要传唤其他宫女为公主服侍。”谢闻昭声音温柔清冷，并不同于经久沙场的将军们的低沉沙哑之声，他的声音更像是一眼清泉。

李晏惊了一下，却清醒了许多。

她单边手倚着门，另一只手连忙摇了摇：“不必了。”李晏很奇怪，宫里居然还有除了嬷嬷和莺儿之外的人愿意理会她。

或许，他只是没有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吧。若是听说了，也就和众人一样了。

李晏自己回了房里，继续绣起了帕子。

良久，莺儿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公主公主…”李晏站起身来：“我方才想叫你替我更衣来的，我好些困了，想早点入睡。”

莺儿便开始替她更衣了。

“你何必这么气喘吁吁地跑来。”

“奴婢方才听谢大人说您看起来有些不适，这以为公主是出什么事了。这才赶紧跑过来瞧瞧情况的。”

“是我今日早早犯困了，想早些睡了。”

….

几月后，李晏发现月月又一次跑到树上去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要重蹈几月前的覆辙了。

正当她准备上手时，谢闻昭便出现了：“公主，让卑职来。”李晏便退后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父皇好像就是说让他来宫里，绝对不会让自己取猫有烦恼。

见那谢闻昭左脚一蹬便轻而易举地上了树，左右一攀着树枝，月月便乖乖地从树枝上窜到他肩上去。见状，谢闻昭完美落地。月月大概是没想到这次的捉迷藏这么早便结束了，不情愿地又开始嗷叫起来。

月月跑到李晏怀里不停地蹭她。

“多谢…”李晏两只手揉起了月月。

李晏抬头看了一眼他，发现他长得好些俊俏，剑眉星目，五官端正。

谢闻昭行了礼之后就又退下了。其实这是李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地看他，惊奇地发现他还是挺好看的…

李晏有点儿开心，不觉地嘴角牵了牵。

她抱着月月回了房间。

李晏一触碰到它的小腹，忽而才发现，月月好像怀孕了？！

月月有些不耐烦，径自又跳到了地上去，走出房间。李晏赶紧追了出去，嘴里喊着：“月月，月月。”

月月跨出了院子大门，却又被谢闻昭逮住了：“公主，需要卑职将猫抱到您的寝宫吗？”他询问道。

李晏怔了怔：“她最近有些不乖，我方才摸着像是怀孕了。”李晏两步便踱到了谢闻昭身旁。

谢闻昭便扒着月月的前足，蹲下身来顺着李晏的高度，举给李晏看。

李晏用手摸了摸月月的肚子，又不自觉地将视线放到了谢闻昭脸上，竟然撞了个四目相对。

李晏赶紧缩回手，脸就莫名其妙地烫起来了。

“如何？公主。”

“好像…是…是怀孕了…”

李晏从刚才同谢闻昭对视之后就一直垂着头，也不敢看他。

“那这猫最近是得好好养着了，公主。”

等谢闻昭念完“公主”两个字之后，李晏又想抬头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发现他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李晏的脸染上了红晕，觉得鼻前的空气也变得愈加稀薄了。

李晏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两个人就这样一高一矮地站在一起，等着秋天的落日将自己照着，落下一长一短的两个斜影。

直到月月不耐烦的嗷叫打破这片寂静。李晏便又随着月月走了，谢闻昭也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是夜，莺儿在替自己更衣的时候。李晏便提出的疑问：“莺儿你说秋日的太阳怎么还会这样晒人呐。”

莺儿摇摇头：“可奴婢觉得秋日的太阳可真不如夏日来的火辣。秋日倒更应该说是凉爽。”

李晏蹙眉：“那我今日怎么被秋日的太阳烤的脸好烫啊？”

….

凛冬悄然而至。

京城的冬天不像江南，早冬便已经有了大雪，气温自然也是不低。

凛冽的寒风刀刀割人，令人胆颤。

李晏今早一打开房门便受了寒风一刀，割在脸上。

李晏跑出门准备去吃早饭，发现谢闻昭如同往常一样还是站在霜雪中，她不由得好奇：他不怕冷吗？

她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朝手哈了哈气，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站在门槛前，脑袋朝着外面偷偷望了他一眼。

却不料他一个侧转头，向着李晏看了过来，行了个礼：“公主。”

这一下，害得李晏向后退了两步：“嗯…嗯…”然后她就跑开了。

原先她就只是想看一看他怎么不怕冷，已经一眼瞄到了他冻得通红的耳朵了，又不由自主地听凭眼神在她的侧脸上游走，从俊挺的鼻梁到齐刷刷地睫毛。

他忽然一个转头就打破了这一切。

李晏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幕，又感觉脸上烫烫的了。

吃完早饭之后，身子才真的暖了起来。

她见着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很厚了，想着可以堆砌一个雪人了。

从前嬷嬷在的时候总是不让她这么做，说是要冻坏小姑娘的手。公主的手一定要是娇嫩的，这些伤害手的事，可是千万不可以做的。

李晏将院子的雪都堆起来放在一个地方，不一会儿便堆好了一个雪人。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从旁边光秃秃的桃树那儿又折了一支树枝，然后把它架在原先用来做手的那根树枝上，示意为…剑…？

这倒是堆起了一个谢闻昭。

她转头看了看谢闻昭有没有望向自己这边，发现没有之后李晏又把那根桃花树枝拿掉了，不明白自己的胡思乱想什么，干嘛给树枝佩剑，它又不需要。

堆雪人真的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李晏见莺儿已经把桂花糕端来了，便赶紧跑回屋檐下，将身上的雪抖干净，进了房间。“今年冬雪来的似乎比往常早。”莺儿朝着自己的掌心哈了一口气。

李晏附和她，抓起一块桂花糕。莺儿补充道：“嬷嬷方才在乡下来信了，千叮咛万嘱咐，叫公主千万不可以玩雪，会冻坏手的。”

李晏有点心虚，一不留神就被桂花糕给呛着了。

她便急忙地喝了一口水。莺儿服侍完李晏吃完桂花糕之后退出了房间。

李晏便连忙跑到窗边去偷看莺儿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却发现莺儿是真的头也没回压根没发现。

李晏一瞥，才发现趴在这窗上正好可以望见谢闻昭。

此刻的谢闻昭身上也已经积了很厚的雪了，耳朵比方才还要红。扶在剑柄上的手上也积了不少雪。

“他…要不要让他进来呢…”李晏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决定让他守到自己房门前来。

李晏穿上披风又出去了，她轻轻地走到了谢闻昭跟前。

谢闻昭垂眸看她，李晏发现他的睫毛上已经亮晶晶的了，而那被睫毛掩着的眸子也是闪亮亮的。

李晏挠了挠脸，有些扭捏：“那个…大门外的屋檐似乎遮不住大雪，要不你先站到我房门前去吧。”

谢闻昭行了礼：“多谢公主。卑职站得住。”

虽说是军营中出来的，到也不用有这么坚强的意志吧。

李晏看了他的红的发紫的耳朵，捂嘴笑了出来：“你不冷吗？你的耳朵可是骗不了人的。”

“此乃卑职职责所在。”

“没事的，这里太冷了。”

在李晏百般劝说之下，谢闻昭也只好站到她房门前来了。

谢闻昭回想起刚才少女劝说自己的模样：她仰着头对他嘘寒问暖。少女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脸上还是带这些婴儿肥。皮肤白皙，杏眼脉脉含情，如一汪清水涓涓淌入自己心里。

他只是趁着公主转过身去时嘴角微翘，不出声。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之下，李晏明白谢闻昭其实是个挺好的人，他不像是其他下人一样看低自己，倒是守着自己的本分。

或许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李晏是一个懂回报的人，若是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想着前些日子受了谢闻昭不少恩惠，便想着把房里还有没吃完的桂花糕端出来给他吃，犒劳犒劳他，哪知这人偏说不合礼数，拒绝吃这桂花糕。

李晏可觉得他真的是太执着了。

看守也好，吃桂花糕也好，都是自己都是劝了好几次，才应了下来。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提及这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说什么卑职不敢，卑职…卑职…他不像那些个下人瞧不起自己，却又把她抬的太高了。

自从那天之后，李晏就和谢闻昭约定好了，风雪雨天就不需要谢闻昭站在院子外了，便守在李晏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