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的表情难以言喻。
不能说难看,只能说不太合时宜,如果季遇再年轻个二十来岁也许正正好。
“这帽子你在哪买的?”虽然款式独特,但它做工厚实外圈还加了一层绒毛,只是拿在手里就很暖和,季遇向寒冷弯了腰但又没完全弯。
望川指了指斜对面犄角旮旯里的一家小店:“就那家。”
望川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尖,季遇定睛瞧了半天才看见那家店,走进去想看看能不能换个款式。
这家店铺的主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面前摆着个醒目的牌子——手工制品不退不换。
“……”
季遇的算盘珠子都还没动一下就落了空,但看着店铺里玲琅满目的帽子种类他缓缓勾起嘴角。
片刻后,季遇手上拎了两个袋子出来,递给望川:“你也戴上。”
“……”
季遇买了个同款黑色毛线球的帽子,望川迫于形势只得妥协,于是他们俩一黑一白顶着俩耳朵坐上了前往刘家村的大巴。
从地图上来看刘家村距离市区大概有6个小时车程,中间还需要换乘另外一班大巴,这一趟跑下来实在不容易,季遇问:“你确定你的委托人要找的人在刘家村?可别白跑一趟。”
“确定,”望川自信且笃定:“我连他门牌号是多少都知道。”
季遇对于望川的自信不抱什么期待,毕竟这种小山村有没有门牌号都另说。但他有些好奇:“你们对委托内容都没有限制的吗?如果是那种让你们上天入地摘星星捞月亮的委托你们也会做吗?”
望川挺新奇地看着他:“我看着像美国队长?”
“不像。”季遇头摇得飞起,生怕多犹豫一秒就会被漫威判定为碰瓷行为。
“委托人都要签免责声明,那种超出正常人能力范围的委托我们不做,违法或者违背伦理道德的委托我们也不会做。”望川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不过委托人都会经过风险评估,目前我还没碰到过这种要求离谱的委托。”
明明只是个草台班子混搭小作坊,听着居然还怪正规的。季遇撇撇嘴不置可否,又问:“那这次委托的内容是什么?居然要跑这么远。”
“这次的委托内容简单得很,”望川靠在椅背上很是惬意:“给一个人带一句话,没了。”
“没了?”季遇难以置信:“现在通讯那么便利,没有手机总有座机吧?再不济总可以寄信吧?干嘛非得找个人千里迢迢跑一趟当一回传话筒啊?”
“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望川嫌弃地啧了一声才接着说:“总有一些东西是没法用文字表述清楚的,就像总有一些日子与其他平常日子不同,现在人们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仪式感,你可以把我当作那个仪式感,只不过我是那些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委托人们的专人专用罢了。”
季遇想到过生日时的蛋糕、春节期间的烟花、母亲节的康乃馨,不得不承认望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他有时会忘记那些即将逝去的人也同样有着跟他一样的情感需求。
不知道这位委托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个委托,又将这份心情寄托给了谁。
二人为了赶飞机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间睡意袭来,干脆在大巴上睡得昏天暗地,一路睡到换乘站。
前往刘家村的大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出发,休息站里零零散散只坐了几个人,看模样应该都是本地人,似乎刘家村并不具备旅游价值,没什么外来人口进出。
望川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只露出帽子上那对无精打采的耳朵。
季遇强忍困意打开地图研究起大巴的行车路线,东拐西拐的山路看得他眼前一黑,身后一个年轻但是带着点口音的声音问:
“你也是去刘家村?你找谁啊?”
季遇的瞌睡被吓跑了一大半,扭着身子向后看去。
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看不出年纪但听声音应该还很年轻。季遇还没来得及回应,望川被说话声惊扰不耐地别过头,脑袋上的耳朵颤颤巍巍地甩了一下。
男人见状放低了音量有点不好意思:“你媳妇儿在睡觉啊?是不是吵着她了。”
“不是……”季遇尴尬地否认,但又不想深入解释他俩的关系和这副滑稽的装扮,于是岔开话题:“你是刘家村的?”
男人点点头,指着旁边几个人说:“我们都是刘家村的,你们找谁啊?”
季遇也不知道是去找谁的,知道找谁的人还沉浸在睡梦中无法自拔。
男人见季遇不说话,会意地看了眼望川:“哦,你媳妇儿是刘家村的?回来探亲的吗?你媳妇儿叫啥啊?”
季遇看着实在不像本地人,男人可能把他们当成了陪着媳妇儿回娘家的小夫妻,只是望川既不是小媳妇也不是刘家村的人,季遇骑虎难下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原地。
好在即将到发车时间,大巴车替他解了围。男人忙着把地上的东西搬上车,也顾不得季遇他们,季遇连忙抄起望川连推带拽把人和行李箱折腾上车找了个角落坐下。
季遇生怕男人继续揪着他聊小媳妇儿的话题干脆闭上眼睛假寐,谁知山路崎岖一路晃晃悠悠季遇后面真的睡了过去直到到站才被人叫醒。
“醒醒,该下车了!”
季遇惊醒,年轻男人冲着季遇笑:“快叫你媳妇儿下车啊。”
男人说完便下车了,季遇环顾四周晃晃望川:“醒醒吧,到站了。”
望川睡了一路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屈尊帮季遇拎了个行李箱下车,季遇没想到男人居然还在车旁站着没动,瞬间有些尴尬。
果然,男人见到望川发出惊叹:“你媳妇儿好高啊。”
“?”望川一脸懵逼转过身正对着男人,抬起头问他:“你说我?”
“……”
小媳妇儿不仅长了张眉清目秀的男人脸还操着一副爷们嗓音,这一切超出了男人的认知,男人瞠目结舌愣在了原地。
季遇费了点功夫才把来龙去脉给二人捋明白,男人本来只是好奇季遇的小媳妇儿是哪家人想着可以给他们带段路,现在更好奇了:“所以你们找谁?”
望川说:“张赟。”
“张什么?”男人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季遇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赟,文武贝的赟。”望川看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家住在村口西行二公里左右,门口有棵苹果树,站在房顶上能看到他家一大片的芝麻田。”
这个描述的已经非常具体了,但是男人依然眉头紧锁苦苦思索:“一大片芝麻田?我们这儿没人种芝麻啊。”
望川闻言也皱起眉头:“没有?可是你们这儿不是种芝麻营生的吗?”
“不是啊。”男人茫然指着远处一大片耕地:“我们这儿种玉米小麦的多,没人种芝麻,芝麻收成太少了,赚不来钱啊。”
“……”望川不信邪:“那你们这儿没有叫张赟的人吗?就住在你们村口西行二公里左右,门口还有一棵苹果树呢。”
“没有……吧?”男人被望川问的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干脆决定带他们去那个所谓的“张赟”家看看。
男人的三轮车就停在大巴车站旁边,季遇和望川跟男人买的杂货一个待遇,只不过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6点多钟了,晚饭时间耽误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季遇跟他寒暄几句这才知道男人叫刘瑞,虽然今年才24岁但已经是2个娃的爹了,今天进城也是为了给娃买些日用品。
不多时三轮车停下,刘瑞看了眼周围:“二公里差不多就是这儿了,再往北半公里是春婶家,但是她家也没有姓张的。”
望川还在一脸严肃地翻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遇跳下车打量起四周——池塘和山坳,虽然他认不出苹果树但这实在不像是会有人居住的样子。
“你是不是记错了?”季遇戳戳望川小声说。
“不可能。”望川一口否定,眼睛像粘在手机屏幕上了一样没有分给季遇一点余光。
季遇叹气,有自信是好事儿,可难道要从池塘里给给他变个张赟出来不成。
刘瑞摸摸脑袋:“你们是找错村儿了不?”
望川听到这句话终于肯抬起头:“你们这儿附近还有别的刘家村?”
刘瑞摇头:“没有,就这一个。”
望川又低下头:“那就没找错。”
望川还在跟手机里的这个“张赟”较劲,但是村里没有路灯,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季遇他们大包小包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儿,于是季遇问刘瑞:“你们这儿有招待所或者旅店之类的吗?”
“招待所?没那高级货。”刘瑞乐了:“你们要是没地儿住今晚先住我家吧,我家房间多随你们挑。”
现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三轮车拉着他们摸黑一路南下,颠簸了十几分钟之后停在一幢二层小楼前。
刘瑞在铁门外按起喇叭:“开门,来客人喽!”